孫紅兵這人,一輩子沒求過人,可這頭一次開口,卻是為了一個和自己不相幹的家夥。


    王雙得知孫紅兵是為吳放歌而來的時候,當時腦子裏頭就攪了糊,半晌兒才算明白過來,並且確定這並不是一場夢。他幹笑幾聲說:“老孫呐……這個……嗬嗬,這個願意為吳放歌說項的人可不止你一個呀,我的那個老同學,當校長那個,也跟我說了好幾回呢。”


    孫紅兵硬邦邦地說:“我可就給你說一回。說實在話,小夥子真是不錯,我還不願意放他走呢。”


    王雙笑道:“那幹脆你留下得了,你前段時間不是還抱怨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吃不得苦,越來越不好管嗎?”


    “唉……”孫紅兵忽然歎了一聲,挺沉重地說:“我也想留呀,可是不行……老王你沒當過兵殺過人你不知道……這孩子才多大?還不到二十一,已經在前線打死了十來個越南人了。”


    王雙說:“那好啊,那是為國家建立功勳呐。”


    孫紅兵說:“所以說你不懂,在你們眼裏,那一條條的生命就是一個個的數字,那可是人命,都是爹生父母養的,從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最後祖國一聲呼喚‘保家衛國’就去了,結果‘噠噠噠’就沒了。”


    王雙說:“那不是戰爭嗎,那些都是敵人。”


    孫紅兵說:“我算是對牛彈琴了,什麽敵人呐,都是好小夥子,血氣方剛的年齡,拿起槍來想為自己的國家盡忠,我們說他們是敵人,他們還說我們是敵人呐。都是孩子,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就讚成國際上有什麽問題大家都談判桌上解決,沒事兒打什麽打了,簽約了還當官的還喝紅酒碰杯,那是紅酒嗎?那一滴不是年輕戰士的鮮血?”


    王雙笑道:“老孫呐,你這可扯遠了。”


    孫紅兵一愣,也覺得自己偏離主題太遠,就又說:“我就是說這事兒啊。放歌那小夥子這兒。”他說著,指著自己的心窩子“落下病了。親口跟我說的,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槍了。而且我觀察他好一陣子了,這小夥子,心裏真有病,看電視一遇到戰爭場麵的,如果不能換台就走開了,看書居然看言情小說,他這裏頭,傷得重啊。”


    王雙奇道:“還有這事兒?”


    孫紅兵說:“你當人心都是鐵打的?六二年的時候,我在的那個團就瘋了好幾個,說是殺敵立功,其實就是殺人,殺人和被殺,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娃娃,你沒當過兵打過仗,你不懂的。”


    ……


    聽了湯霞給吳放歌講述孫紅兵來家裏提吳放歌說項的大概過程,吳放歌心裏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真是個好老頭兒啊,就是號稱學貫中西的父親,對自己的觀察,對自己盡的心力,也不如這位才相識不久的老頭啊。而且一想起這老頭沒幾年的命了,吳放歌的心裏就隱隱的痛。


    “孫局長,我一定要救你,你這樣的好人,不該早死的。”吳放歌心裏默默的念著。同時這些也當然不打算對何海珍說,但是何海珍遲早會從王雙那裏知道,隻不過身為盟友,有些事兩人相互都裝著糊塗罷了。


    由於時候還早,何海珍就跟著吳放歌回到他的住處,一到就連連喊冷,脫了鞋縮到了床上,並招呼吳放歌趕緊生活。吳放歌就撥開昨天的殘灰,見中心尚有紅火,就把火盆放在巷口通風處,敷上新碳,不多時又是一盆紅旺旺的炭火了。


    何海珍看見一盆旺火,欣喜地叫了一聲,連連招手說:“快端過來,快端過來,端到床這邊來。”


    吳放歌一遍往床邊端火,一邊笑著說:“什麽時候我淪落到要伺候你了?”


    何海珍說:“就在你那晚欺負我開始。”


    吳放歌搖搖頭,笑著不說話,何海珍佯怒道:“幹嘛?不服氣呀,實話跟你說,就算有人想伺候我我還看不上呢。”


    吳放歌心裏說:“你還不是經常**了伺候別人?”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兩人目前還不穩固的盟友關係就算完蛋了。所以他笑著說:“唉,人漂亮就是占便宜呀。”


    何海珍受了恭維,臉笑成了一朵花。


    吳放歌擺弄完了火,又拿了一個鐵架子放在火盆上,開始燒水。何海珍問:“你燒水幹嘛?”


    吳放歌摸著肚子說:“吃了很多,但是肚子不舒服,還是自己熬點粥喝喝,養養胃。”


    何海珍說:“那你多熬點,我也想喝……”


    於是吳放歌開始熬粥,何海珍就半靠在床上吃水果,先後吃了五個香蕉三個蘋果一個梨,才拍著肚子說:吃不下了。接著就拉開被子,先在被頭上聞了一下笑著說:“還行,挺幹淨。”然後脫了外衣,把被子往身上一蓋,小睡去了。


    見何海珍睡了,吳放歌就隨手拿了本自考的書,偎在火盆邊看,一遍照看著粥鍋。


    人要是有些事情做,過的充實,時間就過的快,不多時粥鍋就咕嘟咕嘟的冒了泡,吳放歌往床上看了一眼,何海珍似乎睡的正香,就斜著揭開了粥鍋的蓋子,把粥鍋稍微挪的離燭火遠了一點,有扔了四五個幹紅棗在鍋裏,慢慢的煨著。然後自己接著看書。又過了一陣,粥香才開始在屋裏彌漫。


    何海珍似乎在睡夢中聞到了粥香,鼻尖抽*動著,或許是在夢中夢到了吃什麽好東西吧,嘴角居然開始流口水,把吳放歌的枕巾都弄濕了。


    吳放歌看了覺得有意思,但也知道她快醒了,就扯了兩張紙巾,幫她擦嘴,這麽一擦果然醒了,嗲嗲地說:“討厭啊,什麽這麽香啊,多少年睡覺沒流口水了。”說著仰著頭,很受用地讓吳放歌把她的嘴角擦幹淨,此時她的臉蛋紅撲撲的,美豔可愛。


    “確實是他**尤物。”吳放歌心裏罵著,臉上卻給了她一個隻有老朋友才有的微笑,然後說:“起來收拾收拾,吃飯了。”


    何海珍伸了一個懶腰,緊身毛衣讓她誘人的身姿畢現,她翻身下床,在吳放歌房內四下一陣亂打量,然後問:“放歌,你家廁所在哪兒啊,沒看見門兒啊。”


    吳放歌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睡糊塗了?我家哪裏有室內廁所?廁所在外麵呐。”


    “真麻煩呐。”何海珍怏怏的批了外衣,趿拉著吳放歌的拖鞋,一溜小跑地竄了出去,不多時又一溜小跑地竄了回來,又凍得吸溜溜的吸氣,一進屋立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又竄回到床上盤腿坐著,用被子裹著自己,伸出雙手來烤火,一麵還抱怨著:“冬天呐,今年怎麽這麽冷啊。”


    吳放歌看著她嬌滴滴的樣子,心中暗想:也不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是本性如此還是裝出來了,如果是裝出來的,這個女人可就沒救了,不然到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隻可惜呀……一遇到利益相關的事,好多人就能做出不要臉皮的事情來。轉念又想:現在自己不是也是這樣嗎?不願意跟著孫紅兵做廉吏,整天琢磨著官場生存哲學……唉……人呐。


    腦子裏一番感慨,手上卻不能閑著。阿梅前段時間見吳放歌家裏沒泡菜壇,就把自己家一個舊的洗幹淨了送了來,還搭著兩碗老壇酸水,一掛鮮花椒,近日在菜場做小批發,順便就把吳放歌的泡菜壇也塞滿了,如今鮮菜剛剛入壇不到一周,味道已經進去了,卻還沒有泡老,吃起來正是鮮脆可口的時候。今天又恰恰煨了粥,吳放歌就撈了點水蘿卜和青菜頭,切了用辣椒油和味精拌做兩碟,正好應了那句廣告語:白裏透紅,與眾不同。一看就讓人食欲大開。


    “吃飯了。”收拾妥當,吳放歌對何海珍說。


    何海珍撒嗲說:“我不下來了,冷,我就在床上吃。”


    吳放歌笑道:“床上吃,你腿也折了?”


    何海珍哼了一聲說:“人家就是想吧,做了幾年護士光伺候人了。”


    吳放歌沒轍,說:“那你合著就轉過來折騰我不是?”


    何海珍一仰頭,理直氣壯地說:“當然。”


    吳放歌隻得把桌子挪到床邊,何海珍用手指敲著桌麵有節奏地喊道:“快盛飯!快盛飯!哦哦!快盛飯。”


    吳放歌盛了粥,連著筷子端到何海珍麵前,和還整聞著粥香,正要吃,吳放歌又說:“等等,慢點,很燙的。”


    何海珍這才小口吃了一口,然後抬起頭,眼睛發亮,對吳放歌說:“放歌啊,你這麽體貼,一點兒也不像個而是出頭的小男孩兒,以後你的老婆一定幸福死了。”


    何海珍這麽一說,又讓吳放歌想起了重生前的辛酸事來,苦笑著說:“幸福啥呀,愛情僅僅有麵包可是不夠的。”


    “你個小屁孩,少這兒裝深沉了。”何海珍夾起一塊泡蘿卜,扔進嘴裏嚼的咯吱咯吱響,說:“女人呐,不管怎麽說,最終還是希望有個人愛的。”


    吳放歌轉過身,背對著何海珍搖了搖頭:女人呐,可憐的時候比什麽都可憐,可要是狠起心來,傷的全是真正愛她們的人,而且全無一點憐憫。


    這是他重生前的經驗。


    “喂,你手藝不錯嘛。”何海珍問:“怎麽做的?真香。”


    “粥要慢慢煲。”吳放歌隨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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