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衝村是神農市最不打眼的一個偏僻、落後的小村。其村名的來曆已無從考證,千百年來無任何史書和資料對此有解釋和記載,就仿佛路邊那些野花、野草,悄悄兒生,又悄悄兒死,誰都不會注意。


    下衝村由許多縱橫交錯的山嶺與坳穀構成。所有的山嶺都不高,呈饅頭狀,象一家兄弟一樣,一座挨著一座,此起彼伏,遙相呼應,連綿成柔和的線條,航拍圖上它就像是大海上微微起伏的波濤。


    山嶺上主要是油茶樹、杉樹、鬆樹和其它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雜樹與灌木。除了大雪紛飛的日子,否則一年四季這些樹都是翠綠的,點綴著山衝的勃勃生機與濃鬱的美麗。


    坳穀裏是一丘丘不規則圖形的農田,依山就勢從坳穀延伸,有的就被山嶺阻斷了,有的七拐八拐最終與鄰村的農田接壤。


    受地形的限製,下衝村的村子都很小,而且大多依山而建。幾棟或十幾棟房子形成一個自然村落,村落與村落之間也都挨得很近。


    每個村落基本上是同根同姓,由族係發展而來,而且基本上是以姓取名,如張家灣或劉家衝或李家坳等。村落即使雜居有外姓,該外姓也呆不安生,也會因為種種刻意製造的摩擦,卻又無法抗拒整個家族的力量,不得不灰溜溜搬走。


    下衝村的人們世世代代便在這山山之間的狹縫裏快樂而幸福的生活。


    村裏與外界聯係的主要是一條坎坷不平、彎彎曲曲的泥濘小道。這條路大概有十裏遠,連接該村所屬的芭蕉鄉至高塘村的一條鄉道。


    村民出出進進都得靠兩雙腳板,哪些不得不從外麵買和拿出去賣的東西的都是靠男女老少的肩膀一擔擔挑來挑去的。


    外麵的世界真精彩,村民的生活卻無奈。但無奈也得活下去,再苦也得過日子。


    他們便用腳板與鄰村的拖拉機比速度比耐力,用肩膀去挑日月乾坤,挑他們的夢想和富貴。


    太陽才把光輝抹上山巒的時候,這條小路往衝外走來四個年輕人。他們每個人都挑著一擔用籮筐裝著的滿滿的紅辣椒。


    這裏麵有兩個人比較怪,他們的扁擔倒是擱在肩上,可套在扁擔下的那段繩索卻是軟塌塌的,似乎並沒有受上力。


    再一看,原來真正當扁擔用的是他們平舉的雙手,籮筐是被他們用手提著的。哇!真是好大的力氣啊!


    這其中又有一個魁梧高大、留著平頭的年青人特別惹人注目。他四方臉上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濃黑的眉毛,眉宇間透出英氣;兩嘴唇經常緊抿,流露出一種自信的神情;挺直的鼻子下兩道勾紋,更顯出一臉堅毅、剛強的氣概。


    他雙手平提著籮筐闊步流星走在最前麵,神色相當輕鬆,就仿佛提著的不是一百多斤的擔子,隻是兩隻小雞而已。


    後麵平提著籮筐的那個年輕人膚色有點黑,長得墩頭虎老,孔武有力。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跟著,平舉的雙手漸漸地就垂了下來,籮筐緊貼著雙腿一步一步往前麵挪著。


    “虎子,快點跟上啊!你不是要跟濤哥比嗎?”挑著籮筐在後麵慢悠悠地走著的一個矮個子年輕人打擊道。


    不喊還好,這一喊呢,那個叫虎子的年輕人頓時覺得力氣全泄空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甘拜下風,我不比了。”虎子捂著狂跳的胸口費力地說道。


    “不比了?認輸了?”仍就臉不紅氣不喘地平提著籮筐的濤哥回過頭,含笑問道。他臉上充滿了自信,嘴角掛著一絲嘲諷,強健的肌肉充溢著力量。


    虎子搖了搖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似乎連回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濤哥,前麵就是高塘灣,你也別提著走了,免得讓人說你顯擺力氣。”後麵另一個瘦高個子的年輕人喊道。


    “好!聽你的!”濤哥便讓手鬆開了繩索,扁擔再次發揮了作用。他放緩腳步,等後麵三個人跟上。


    矮個子年輕人經過虎子身邊時,照虎子屁股踢了一腳,然後冷哼一聲說:“就你這熊樣,也敢跟濤哥比!”


    “猴子,你算什麽東西?還敢看不起老子!”受了刺激的虎子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挑起擔子向猴子追去。


    “你們慢一點,路窄,別摔倒了!”後麵那個瘦高個子提醒道。


    “濤哥,替我擋擋!”靈活的猴子趁機鑽到了濤哥前麵。


    濤哥也覺得讓他們在這小路上挑著擔子打鬧的確有些不安全,就把擔子橫了起來,以阻擋虎子往前麵追。


    “猴子,呆會再收拾你!”虎悻悻地喊了一聲就放慢腳步。等後麵那瘦高個子走近時,他又問:“高子,濤哥這幾年在學校也一直沒有放鬆練武嗎?”


    “那還用說,濤哥的時間除了學習與泡妞就花在這上麵。不然的話,他怎麽拿得到全省的散打亞軍呢?”高子神色有些驕傲的說,就仿佛這亞軍與他有份似的。


    “我還以為濤哥成績這麽好,專心學習了,這功夫可能會有些耽擱呢!”虎子感歎道,“看來濤哥那是我們這些常人遠遠無法企及的。”


    “那確實,就說濤哥這塊招牌吧,在我們一中那是響當當的!”高子繼續誇耀著。


    “高子,你們十指幫應該蠻厲害吧!”虎子又好奇地問。


    “一般,一般!”高子謙虛的說,可他後麵的話卻一點不謙虛了,“在我們的學校與附近那幾乎是無人敢惹的。就說我這身板,不象是能打的吧!可我隨便走到哪裏,那都是高傲著頭,別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他們會說這是十指幫的,是濤哥的人,牛皮吧!”


    “什麽時候濤哥能夠象以前那樣帶著我們村裏這些弟兄混混就好了。”聽得有些陶醉的虎子再次發出感歎。


    說話間他們到了高塘灣,灣裏一些起得早的村民有的三三兩兩站在禾坪上伸著懶腰聊著天。不少勤快的婦女們蹲在路旁的井邊洗衣服。


    剛從窩裏放出來的雞鴨有的垂著頭在路邊覓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有的則歡快地在路上奔走、嘻鬧著,渲泄著被壓抑了一個晚上的激情。


    “下衝的人還真是能幹,你看這辣椒又紅又大。”下衝四個年輕人從井走過時,嘴巴遠比她們的手勤快的洗衣婦又開始嘮叨新的話題。


    一個高大的婦女直了直腰,有些鄙夷的說:“他們這些衝裏古,不種辣椒怎麽辦呢?他們還靠著這辣椒去墟上換米呢!”她胸前兩砣肉肉隨著搓衣的動作不停晃蕩著。


    “他們也真是可憐,來來往往全靠這肩膀和這雙腳。難怪沒有女孩子願嫁到他們村裏去。”


    井邊那些洗衣婦的閑談順風飄到埋頭趕路的下衝這幾個年輕人耳裏。


    猴子頓住腳回過頭,惱怒地盯著那些洗衣婦,顯然想跟她們理論,爭回下衝人的臉麵,一時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走!”濤哥低低的喊了聲,聲音裏充滿著威嚴,也充滿了壓抑著的憤懣與羞愧。


    濤哥這一聲喊以後,他們這幾個人走得更快了,仿佛後麵有誰在追趕似的。


    他們不再說話也不再打鬧,肩上擔子突然象壓到了心裏,沉甸甸的,臉上的自信與歡樂轉瞬間被莫名的自卑和愁苦代替了。


    這不怨洗衣婦的饒舌,村裏就這樣的貧窮落後的現狀,他們的確是挑著辣椒到芭蕉墟上去賣,然後再買一擔米來。


    濤哥咬著牙憤憤地想,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老子要把這些鄙夷與嘲諷扔到他們的臉上,把貧窮踩到腳底下,帶領村裏的鄉親們過上世上最富裕的生活。


    “濤哥,前麵是你桃姐的班車,貌似發生什麽事情呢!”快到芭蕉墟場入口處的沙頭嶺時,猴子擦了把汗看著前麵嘀咕道。


    濤哥抬頭一看,還真是桃姐。她此刻正和一個叉腰而站的肥胖婦女理論著什麽。四周圍了不少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嚷嚷著。他心裏一緊,當即提速朝前猛趕。


    “這肯定又是雲青那個潑婦仗著自己是路邊的人,家裏兄弟又多在敲竹杆了。”虎子也緊跟著濤哥加快了速度。


    “桃姐,怎麽回事呢?”濤哥放下擔子,汗也來不及擦就焦急地問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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