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書院有一尊傳承千年的古鍾,隻有在最危急存亡的時刻方會被敲響,時至今日,已經有數百年沒有被驚動過了。


    景陽隨著楚天遼來到山門附近,見這尊銅鍾足足有七八個人合抱之大,沉渾雄壯,青綠之中泛著絲絲黑色,顯然是被遺忘已久。


    鍾身之上,依照連山易卦篆刻了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每個卦象都有特異的圖案相配,組成一幅完滿的畫卷,分外和諧,有與宇宙相通,與自然相合之感。


    若非此刻危急之際,景陽甚至有心要仔細探查一番,說不定對自己的修為會有很大的裨益。


    此刻,暮色已至,新月未起,正是最為陰沉幽暗之時,整個書院一派靜謐。


    “想不到千年之後,真的會再度聽到鍾聲響起,而且這一次……竟然是我親自敲響!”楚天遼感慨一番,手中緊緊握住了鍾錘,麵色肅穆之極。


    嗡。


    一股沉悶的聲響仿佛從地底蘇醒,渾身打著顫鑽了出來,在整個書院之中迅速的飄蕩開來,波瀾一般擴散而去。


    嗡。


    緊接著,第二聲也傳了出來,滌蕩靈魂的鍾聲仿佛從上古洪荒而來,帶了太上久遠的氣息,漫延在整個書院。


    嗡。


    第三聲次第而來,本來猶如一潭死水的書院暮色,忽的完全被大亂,波瀾大作,風潮狂湧,將所有沉睡的人們通通喚醒。


    嗡嗡嗡,嗡嗡嗡。


    連環九聲,猶如大石投入潭水之中,攪得整個夜幕整個破碎了開去,書院陷入了一片動蕩之中。


    “怎麽回事?這是什麽聲音……”那些年輕子弟興奮了一天,好不容易入睡便被鍾聲吵醒,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嗯,連山古鍾?!居然有人在敲連山古鍾,還是九聲連環,生死存亡的大劫!”那些長老級別的人物,立刻醒悟過來,向著山門附近疾奔而去。


    不多時,整個山門附近已然圍了不下數百人。


    “是何人在此敲動連山古鍾?!”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景陽聽出這正是天級書院的院士之一,名聲隻在秦澗泉之下的齊瀚聲。


    “是我!”楚天遼應聲答道,手指一彈,將那一片落葉直直飛入了齊瀚聲手中,同時沉聲道:“各位,我連山書院今夜迎來前所未有的大劫難,生死存亡便在旦夕之間!而此刻,屈老院士不知身在何處,恐怕已經被那些來人所困!”


    這一番話說出,眾人不由得大驚失色,議論之聲衝天而起。


    齊瀚聲看了一眼,臉色劇變,忙道:“這是何人所書?”


    楚天遼道:“是薛家大小姐親自傳出的消息,絕不會有錯,更何況此刻連山古鍾響起,若是屈老院士和秦澗泉院士自由的話,必然早已現身出來!”


    齊瀚聲沉聲道:“不錯,情況不對!”


    “哦?居然被提前發覺了麽?真是的……不過也罷了,事已至此……”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便在山門正門之外。


    齊瀚聲排開眾人,沉聲道:“你是何人?深夜闖我連山書院山門,所為何事?!”


    那人在夜色之中現出身形,高高瘦瘦的,卻看不清臉是什麽模樣。


    “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反正你們連山書院覆滅在即……不要吵鬧,這是注定之事。此刻,那姓屈的老東西已經被幾位掌門困住;而這破落書院的四個門戶,也都被我們團團圍住,你們已經沒有任何的希望。”


    他微微冷笑,淡然道:“不過嘛,我可以給你們兩條路走,願意歸順朝廷,從此脫離書院效忠大乾的,便可以上前來,不但保你不死,更有日後的榮華富貴,大好前程;若不願意的話,便隨著這個舊宅子一起死吧!”


    “怎麽?我的耐心有限,頂多給你們十息的時間……順便提一下,長寧城林家,靈兵道宋家,明丹道沈家,你們幾位的族人可都已是朝廷中人,最好不要自誤才是。”


    景陽便看到人群之中幾個身影晃動了一下,微微有些遲疑,然而卻最終走上前去,投入了對方陣營之中。


    那其中,便有林子南林天河兄弟,宋明陽沈牧雲等人,沈牧雲臉色灰敗,用力攥緊拳頭,似乎甚是不甘。


    景陽便心中明了,這些子弟估計也不會知道今日之變,恐怕那些密謀之人也怕消息泄露,是以提前誰都沒有告訴。


    不過這並不能代表景陽就可以原諒這些人,在他心目中,書院便是他的家,這些人白日裏還在為書院爭鬥,卻這麽快就背叛了這裏。


    而不少人,也在片刻之後倒向了對麵一方,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之中,朝廷才是天下正統,一個小小的書院,怎麽可能敵得過整個天下呢?


    甚至有一些院士也在蠢蠢欲動。


    他們雖然對於書院有感情,但終究隻是個容身之地,而大乾王朝,卻是整個天下之主;一旦與之為敵,便象征著違逆!反叛!謀亂!這可是株連九族的不赦之罪!


    齊瀚聲長歎一聲,大聲道:“所有書院弟子,都給我過去!”


    那些堅持留在原地的弟子,聽罷都有些愕然,卻遲疑不定沒有動作。


    “聽到沒有!這書院還沒有覆滅!我此刻還是你們的院士!你們難道要違抗師命,忤逆犯上不成?!”齊瀚聲大聲喝道。


    那些子弟都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心中各種嗟歎,卻紛紛聽令倒戈,走向了另外一方。


    一旦有人開了先河,很快便無人再遲疑,不多時本來的數百人便隻留下了二三十個人還堅持站在書院一麵。


    這其中絕大多數是各家各院的院士,而書院的學生卻走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了景陽一個人。


    齊瀚聲望了景陽一眼,卻並沒有多問什麽,隻大聲喊道:“好,既然各位選擇留下來,就讓我們與書院共存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連續九聲,轟然巨響,仿佛又再度撞向了連山古鍾一般,激昂地氣魄蕩開了夜色,滾燙的熱血仿佛燃燒了起來,灼燒著景陽撲通亂跳的心。


    這一刻,他隻剩下了一個信念,死守書院!


    “就知道會有不知好歹之人,也罷,既然你們這麽想死,那麽……我就成全了你們!”話音一落,外麵忽的火把四起,刹那間滲透山門,整個夜幕仿佛都被點亮,幾百人的軍隊突地出現在了山門之外,仿佛天兵天將,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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