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澈對於周家偉還是很關心地,不然也不會專門為他寫劇本,甚至求邵亦夫為他開片。


    這種關心,一方麵跟他自己暗暗觀察周家偉,覺得周家偉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演戲神童,憐惜他的才華有關;另一方麵也和他的處境有關。


    張澈是出生在杭州,成長在上海,由於父親是軍閥的關係,年少就從政,後來到台灣,和蔣經國是好友,並借此在台灣拍攝電影。


    再後來他便來到了香港,前年才加入邵氏。


    張澈的電影中,男主角往往剛烈正直,有種懷才不遇,不容於世之感。張澈本人也是如此,性格剛烈如火,雖才華橫溢,但也往往容易得罪人。


    張澈來邵氏後,擔任的雖是導演,但多數打的是邊角球,近二年來幾乎沒有機會獨立擔任電影導演。


    捧出周家偉,一是和周家偉的才華有關,邵亦夫是商人,自然明白惜才的道理;二是自己也可以借助這個機會導演自己的電影。


    可以說,在所座的眾人中,誰最關心周家偉是否簽約,就是他了。


    “先看看他阿媽的想法。”邵亦夫是商人,能不得罪林翠榮這股潛力股他自然不願得罪。


    不是他不敢,而是沒那個必要。


    周家偉雖然讓他感到驚豔,但好的童星也不是沒有。


    “那不知道你的看法是什麽?”辦公室內,邵亦夫問林翠榮道。


    “我的意思是簽約不行,但我兒子一定要跑龍套。”


    “這個嘛!”邵亦夫看著林翠榮眉頭緊皺。


    跑龍套是小事,邵亦夫身為大老板,跑龍套這種小事他自然不關心,不過若是這樣答應了,未嚐不是說自己害怕了。


    “當然,我也不是讓邵老板白白給我兒子跑龍套的機會,我跟邵老板談樁生意。”


    “生意?”


    “不錯,一個可以令邵老板發財的機會。”


    “哦?”邵亦夫來興致了。


    “不過我這個機會說出來,邵老板要先給我一萬塊錢,其實要是認真說起來,這一萬塊錢還是少的,當然,我兒子跑龍套的事更不用談了。”林翠榮一臉自得的侃侃而道,“不知道邵老板同不同意?”


    “同意!”邵亦夫想了一會兒道,“若是真的可以發財,一萬塊錢不是不可以給,至於隻貓想在我這裏跑龍套,我更是求之不得。”


    “好,爽快!”


    林翠榮一激動,直接一巴掌拍向邵亦夫的書桌,“砰!”隻聽一聲巨響,一個巴掌大的掌洞赫然出現在書桌上,把邵亦夫嚇得一跳。


    我草!真有這麽大的力氣啊!我這可是以堅硬著稱的紅木家具啊,就這樣被你一巴掌拍穿了,有沒有搞錯!


    還好沒有跟你握手,不然我的手還不得廢了。


    邵亦夫想到自己剛才伸手的舉動,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著林翠榮的目光都有些不對勁了。


    他可不知道,林翠榮純粹是因為那一萬塊錢激動的。


    真的和兒子說得一模一樣,看來那一萬塊錢要得手了。


    “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機會?”邵亦夫問道。


    “廣告!”


    “噗!”邵亦夫聽到這兩個字,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廣告,誰還不知道啊!報紙上天天都登有廣告。


    “我說的可不是普通廣告哦。”林翠榮眨了眨眼道,“我說的是植入廣告。”


    “植入廣告?”


    “對!”林翠榮肯定地點了點頭,“邵老板知道報紙上的廣告,就沒想過電影裏也可以插入廣告?”


    “你這是什麽意思?”邵亦夫眼前一亮,似乎抓住了什麽,卻又什麽都沒抓到,心裏跟貓抓了似的。


    張澈等人也來了興趣,好奇地看向林翠榮。


    “比如說我拍了一部都市片,片裏自然而然地會出現都市裏的產品,如果我把這些產品的標誌在台詞裏或者在情節中特別注明,會不會吸引顧客,以至吸引別人投資,比如說一塊餅,張記的也有,李記的也有,如果我在電影裏標注是張記的板,你說他的生意會不會好些,他願不願投資?”


    “妙啊!真是妙啊!”邵亦夫聽到這裏,整個人忍不住激動地站了起來,“植入廣告,不錯,不錯!有錢途,有錢途!哇哈哈哈!”


    “不過我們要是拍古裝片呢?”


    “那還不簡單,我們在電影播放前放一段拍好的廣告或幾段廣告,或者放在後麵也許。”


    “高!實在是高!”邵亦夫激動得甚至說不出話來,和影視打了幾十年交道的他,居然從未想過還有這種方法來圈錢。


    這個主意別說是一萬,就算是十萬也值得啊!


    “不過這種方法用得太狠了,也容易得罪觀眾,引人反感吧。”張澈一眼就瞧出了植入廣告的缺點道。


    “這就要靠你們把握了。”林翠榮笑了笑道。


    “好了,阿澈,不要說了。這麽好的主意,簡直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真是絕妙主意!”


    “這麽說邵老板同意嘍!”


    “同意,怎麽不同意,事情就這麽定了!”


    這個主意當然好了,要知道廣告植入這種事,可是要等到幾十年後才會出現的,周家偉一個想法不光讓它提前了幾十年,解決了自己的難題,更是給自己帶來了負一千萬的因果點。


    真是自做孽,不可活啊!


    不過幸好還可以通過跑龍套來填補,還算有點奔頭,不然周家偉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林翠榮和邵亦夫達成協議,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快了。


    一萬塊錢邵亦夫爽快地給了林翠榮,還特批周家偉在邵氏片場可以隨意的演龍套,隻要周家偉願意,隨時可以為他開部電影,並且還和林翠榮簽訂合同,給和平包子店免費打廣告十年。


    “果然是無商不奸啊!”周家偉看著不無所知喜滋滋拿著一萬塊錢的林翠榮歎道,“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怎麽能算是賣呢,我看邵老板挺大氣的。”林翠榮不解道。


    “邵老板給你一萬塊錢,是因為廣告植入這個主意確實值一萬塊錢,甚至還遠超這個數目,他已經賺了,特批我可以隨意跑龍套,這也是談合同的條件之一。”


    “那給我們免費打廣告十年呢?”


    “阿媽,別人這是拉你試水好不好,如果廣告做得好,你自然會感激他,別的商人也會看到商機,這樣他不用出手,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啊!還有這回事。”林翠榮明白過來了,“果然奸詐!”


    雖然奸詐,但木已成舟,林翠榮也沒有反悔的餘地,再說周家偉也沒把植入廣告這個方法看在眼裏。


    圈錢雖然重要,但周家偉要想賺錢,多的是辦法,隻是後果是不是他能承受的,就不知道了。


    林翠榮拿了一萬塊錢,也不逗留,急匆匆地離開了邵氏片場,用周家偉的話來說,就是趕快回去把和平包子店的生意擴大,免得到時名氣上來了,生意卻跟不上。


    周家偉卻不知道,林翠榮拿著這一萬塊錢,直接大氣地將左右隔壁的房子收購,然後拆了蓋了一座七層的大酒樓。


    “哎,可惜,林女俠不能多待一會,否則我還可以跟她商討武功,那該多好。”


    “你是說我阿媽會武功?”周家偉奇怪地看著一臉可惜的王雨道。


    “那是當然,我可是學過幾年武的。”王雨拍著胸膛道,“雖然不高,但別人會不會武功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就像你阿媽一掌拍穿了邵老板的辦公桌,如果隻是力氣大,桌子應該是整個都碎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正好出現一個掌印。你看,這掌印四周多平滑,沒有一定的巧勁,是絕不可能達到這個效果的。”


    “原來如此。”周家偉看著這掌印,心中一震,“看來阿媽還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啊!會不會跟阿爸會武功的事情有關,還真是神秘啊!”


    “可惜我一直忙這忙那的,總是忘了問。”


    “《魚美人》第二十三場第二遍,A!”


    ......。


    “《紅憐淚》第三十五場第一遍,A!”


    ......。


    “《寶蓮燈》第四十二場第六遍,A!”


    ......。


    周家偉有了邵亦夫的特批之後,開始在邵氏片場不停地接片,演死屍,演路人,演小兵,隻要是他能演的他全都演,甚至他還在《寶蓮燈》演了一條狗,原因便是演哮天犬那條狗病了。


    演龍套的生涯十分辛苦,有時候要在烈日下裝死屍一動不動,硬曬半個多小時;有時候又要在冰水裏泡上二十多分鍾,全身凍得直發青;有時候還要吊威亞,一拳就被別人打飛。


    最開始時,有人說他蠢,明明有當主角的機會卻情願去演沒名沒利的龍套,也有人說他精神不正常,更有人說他是神經病。


    但時間久了,這些話就一個個消失了。


    因為周家偉對於每個龍套都是那麽的認真,那麽的用心,那麽的努力,慢慢的,大家都開始喜歡這個勤奮的小龍套了,甚至開始佩服,以至於最後出現了有的導演為等周家偉這個龍套而延遲開機的事情。


    其實他們又哪裏知道,周家偉心裏的苦啊!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願啊!我也想當主角啊!


    周家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


    可是係統不許啊!每拍一部戲我都要造成因果點,雖然賺了一些,但一扣也沒多少了。更可怕的是,隨著我在邵氏的名氣越來越大,每天損失的因果點也越來越多,就算什麽都不做都扣,這不是逼我拚命嗎,可就算是拚命,也始終填不滿係統挖的坑啊!


    時間一晃,不知不覺六年過去了,時間來到了一九七一年。


    在這六年時間裏,周家偉大大小小跑了近二千多個龍套,有時候一天要死上好幾回,在邵氏片場人稱不死小王子。因為他總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生死死無窮盡。


    在這六年裏,也發生許多大事。


    首先是周家偉的大伯周容昀,也就是周閏發的父親在一九六七年去世了。和前世不同,他是遇到一次車禍後引起並發症去世的。當時為了冶大伯的病,周家偉一家人散盡家財,連新蓋好的和平酒樓也轉讓了出去,還借了不少外債,周閏發更是輟學打工,四處籌借錢財,可惜周容昀最終逃不過曆史的宿命。


    隨著大伯周容昀的去世,周家偉和周閏發二家人又回到了從前一貧如洗的境地。原本在和平包子店打工的周星星一家,也沒逃過命運的安排,淩保兒跟曆史中的一樣,和有外遇的丈夫離婚了,周星星家變成了單親家庭。


    好在和平包子店的名聲還在,三家人同心協力,經過不斷奮鬥,終於在三年後又重新贖回了被賣掉了酒樓,生活也日趨穩定。


    在此其間,張澈拍攝了第一部百萬票房的電影《獨臂刀》後揚名立萬,勢頭一發不可收拾。


    胡晶銓拍攝了成名作《大醉俠》後,因為邵亦夫的矛盾,離開了邵氏公司,在台灣拍了《龍門客棧》。


    李漢祥自己的公司因經營不善倒閉,結果又重回了邵氏。


    吳語森跟著張澈學習一段時間後,自己拍攝了一部電影《英雄血》,還邀請周家偉在裏麵演了一個主角,結果票房大敗,不得已後又繼續跟在張澈身邊反思學習。


    於夙秋原本是息影了的,可能是因為周家偉的關係,在邵氏片場裏換發了演藝事業的第二春,雖然不能和以前一樣演的是主角,但多數是重要的配角,成為了有名的配角皇後。


    人生就是這樣反複無常,誰也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有人起,就有人落。


    “喂,不死小王子,又在想什麽呢?”邵氏片場的攝影棚內,一個英俊陽剛的年青人光著膀子正笑嗬嗬地抬頭朝樹上的一個少年喊道。


    這少年年約十二、三歲,高卻近一米七,若不是嘴邊細細的絨毛,還真以為是個成年人。少年長得十分好看,特別是一對又黑又亮的桃花眼,簡直迷死人不償命。


    不用說,這就是我們的豬角周家偉啦。


    “想什麽?當然是想呆會怎麽拍戲嘍,不然你以為在想什麽?”周家偉瞟了一眼下麵不懷好意的年青人,一個縱身跳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在想保保呢?或者是在想想方方?”


    “找打!”周家偉一拳打過來,年青人靈活地縱身閃開,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這個愛開玩笑的年青人就是狄隆了,也就是以後《英雄本色》裏的豪哥,前年電影《死角》征選主角時,他被張澈一眼相中,成為了他弟子之一。


    今天要開拍的戲是《雙俠》,主角就是他和薑大渭。


    說起狄隆和薑大渭,那可以電影圈裏的經典組合,兩人一剛一柔,一大馬金刀一靈活多變,可謂是與生俱來的雙生子。


    在他們的顛峰時期,共合作過二十八部電影,部部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要不是後來兩人因《傾國傾城》鬧翻,恐怕江湖上仍流傳著這對雙生子的傳說。


    “對了,隆哥,你找我幹什麽?”周家偉和狄隆早就相熟,和薑大渭也相交默契,三人在邵氏可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劇組的布景搭好了,有一個動作有點難,張導叫你過去幫忙設計一下。”


    “哦。”


    所謂的動作設計,其實是龍虎武師做的事,周家偉在邵氏片場混了六年,可不止跑了二千多龍套那麽簡單,服裝、美術、燈光、道具、攝影、音樂、錄音、剪輯、場記、化妝、置景,所有和電影有關的部門周家偉都有涉及,就連導演周家偉也會,可以說隻要周家偉能分身,他一個人就能拍一部電影,但他最拿手的便是動作設計。


    這時候的動作設計主要有三方麵,一是招式對打,你一招來我一招去,大家看以前六十年代的香港武俠片便可發現一二,現在看來,很容易讓人出戲;二是彈床,專門拍一些角色淩空跳躍的動作,也有時候也來表現輕功;三是威亞,不過用得很少,威亞真正的發揚光大還是在程小冬手中。


    “隻貓,你來了。”戲棚的角落裏,張澈搖著紙扇,一臉的笑意。


    自從拍攝《獨臂刀》之後,張澈搖身一變成為了邵氏最重量級的導演,可以說隻要他跺跺腳,邵氏都要抖三抖。


    不過隨著今年李漢祥再次加入邵氏,這種場麵有了改變,畢竟李漢祥也是著名的大導演,跟張澈比起來也不差分毫。


    這也導致張澈和李漢祥之間多多少少出了些問題,不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了。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老話總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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