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楞不知從何處搞到一頂破草帽戴在頭上,刻意避開鄉裏的幹部,專門往人多的地方鑽,時刻感到身後有一雙惡毒的眼睛盯著他,如芒刺背,不消多說,正是派出所長袁大炮。


    前些天自己和袁大炮頂牛,那是因為是半夜,且人多勢眾,自己才有那份膽量,若是單獨碰到這人,老楞想想都腿肚打顫。


    當黃金根走上台在縣領導的見證下,和劉小興簽訂首期承包合同,當場付了一萬塊的定金,所有人看著那堆錢都眼熱不已。


    劉瞎子當著全村人的麵宣布將大權移交給劉小興,村民們熱烈歡呼,高聲擁護,他們都等著小傻分錢哩,哪有不擁護的,老楞正可勁的鼓掌,一雙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耐煩地伸手拿開,又搭來上來,不耐煩地咕唧一聲:“誰啊?”側頭看去,袁大炮陰著臉看著自己呢――


    老楞心頭一慌,兩顆眼珠子並到了一塊,傻嗬嗬地說:“你找誰啊?”


    袁大炮看著老楞的模樣一怔,眼神似是看著自己又似是看著別人,這不是傻子是什麽?一肚子的氣話愣生生又憋了回去,盯視他幾眼拂袖而去。


    主席台上,孫有道笑吟吟地看著高鄉長勉勵劉小興,麵色不虞的於副縣長冷不丁插了一句:“既然香瓜山的山地包了出去,我看這救濟糧也該停了。”


    劉小興不樂意了:“於副縣長,鄉裏給我一年時間摘掉貧困村的帽子,不能這麽快下結論吧!”


    高鄉長心頭一驚,忙打住:“領導,小興的意思是需要一個過渡期,還請上級多多支持。”


    於副縣長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其他幹部都跟著站起來,於副縣長說:“高長美,一年時間要是還沒摘掉貧困村的帽子,你就來瓜窪村做村長!”


    一旁的孫有道暗自搖頭,你收了黃金根的好處,也犯不著當著大家麵就給下麵臉色看吧!高鄉長擦擦額頭的冷汗,屁都不敢放一個,送走了於副縣長一群人方才苦著臉對劉小興說:“小興,叔這回是跟你一條船了,你可要給我爭氣啊!”


    劉小興嘿嘿一笑,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下午便是分配承包金,在承包之前已經和大夥說明,村部要提留百分之二十,這點所有人都沒有異議,因為劉小興準備拿這筆錢將瓜窪村的照明電拉起來,盡管有人產生了異議,用電還要交電費,哪如燒煤油來的方便,還是老村長力排眾議,全力支持劉小興的工作,其他人也不便說什麽。


    就在劉小興和馬兆祥到鄰縣聯係承包商的時,曾經過駱馬湖邊,發現駱馬湖四周蘆葦雜生,竟無人過問,都是一茬接一茬地爛在湖水裏,劉小興的心底頓時有了計較,也和劉瞎子通了氣,劉瞎子這才放心大膽地支持他的工作,巴著好日子的來臨。


    過了一個星期,黃金根的助手帶著剩餘的承包金、數十輛拉著樹苗的拖拉機來到村裏,上著課的劉小興又匆匆趕了過來,招呼村民幫助卸貨,雙方協議了植樹務工費用,村民家家戶戶均出勞力,上山栽樹。劉小興特意將鄉裏農技站的技術員請到村裏,給村民們講解果樹栽植方法和日常防護手段,寄望村民們能夠將來在香瓜山上栽下自己的果樹。


    或許是老天爺天可憐見,生出同情之意,竟在五月初下了整整五天的雨,讓還在盯著縣供電局籌辦翻水站的黃金根心底陣陣踏實,這些樹苗絕對是成活下來了。而劉小興此時也沒有閑著,帶著數百號村民扒開瓜窪,取出裏麵的黑淤泥,埋在果樹四周,這種黑淤泥在村裏被老百姓稱為“騷泥”,是栽樹的好養分,而清塘後的瓜窪四周載上了數百棵柳樹,劉小興借來改善土質。


    第一批的承包地劉小興沒有分給自己一畝,全部均田到人,在村民的口碑裏又添上濃重的一筆。


    六月底,瓜窪村小學第一次參加全鄉小學統考,先期入學的三十三名學生的成績讓眾人刮目相看,其中小芳更是以全鄉第二名的成績考入鄉裏的初中,讓鄉小學的老校長大呼奇跡。


    七月暑假,劉小興和老楞、杜大順三人趕到彭城一趟,找到蘇北最大的彭城造紙廠,推銷尚未成熟的蘆葦,請酒自然是免不了的,三場酒席下來再加上送些好煙好酒,彭城紙廠答應以每擔十元的價錢收購,另外加一部分運輸費,這讓劉小興欣喜不已。


    老楞腰包裏有了錢,心思未免開始花花起來,不過劉小興一番話打消了他的念頭:“老楞,將來瓜窪是要大發展的,隻要咱們這筆單子做成了,辦廠、辦公司不在話下,你可是我要大用的人,先跟我學著點,今後要你挑重擔咯!甭整天打聽這寡婦那崴腳的,你放心,兩年內我一定給你娶個像樣的媳婦。”


    老楞聰明的時候,是那種一點就通的人,劉小新這番話深深吸到他的每一根神經裏,確實如此,要不是小傻,自己怎麽可能做上老師?怎麽可能當上村會計?可“媳婦”這兩個字就像隻貓一樣,天天撓著他那可憐的小心髒,無數個晚上都狠狠地對自己說:我忍!


    杜大順和其他村幹部一樣,同樣在心底感激劉小興,劉小興做了村長之後對黃金根之前塞得紅包選擇性遺忘,提都沒提,各人的職務也沒有變更,懸著的心也慢慢放到肚子裏,習慣著跟隨劉小興跑這跑那。


    這次來彭城聯係業務,杜大順算是開了眼,那些鼻孔朝天的家夥遇到酒席便兩眼放光,劉小興不能喝酒,全部是杜大順頂上,搞三天下來,杜大順看到酒便想吐。


    彭城的事情搞定,下麵就方便多了,劉小興回到駱馬縣帶著幹爸挨門拜訪水利局、駱馬湖管委會、駱馬湖周邊三個鄉鎮,順利拿到收割蘆葦的批文。


    瓜窪村的照明電拉了起來,第一步隻能滿足少部分村民,大多數村民還是守著舊思想,不願用電燈交電費,劉小興也沒有強求。黃金根的翻水站批文雖然下來了,卻長時間沒有得到實施,願意很簡單,從山外修一條水渠到瓜窪村,光翻水站就要七個,加上水渠休整,整體投資需要十幾萬,黃金根紅包一個一個塞進去,皆是如同泥牛入海毫無蹤影。


    果樹當然不需要經常澆水,但黃金根精明的很,他要在果林裏套種藥材,這玩意見效快效益好,不比果樹差,果樹講的是量,那藥材重的就是質。還是劉小興給他出了主意,讓村民參與種植,誰家的承包田誰負責挑水,村民得效益三成,黃金根無奈之下隻有如此。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初冬時節,駱馬湖邊上成了黃色的海洋,密匝匝的蘆葦發黃變幹,在西北風中颯颯飄搖。


    從瓜窪村來的六百多號漢子似是攻城的部隊,在湖邊紮下營盤,所謂的營盤十分簡單,就地取材,用丈把高的蘆葦搭成,蘆葦的穗子鋪在地上當床,暖和舒服。


    漢子們被分成六個組,由村幹部分頭帶領,似是剃頭的師傅,一圈一圈地往裏推進,有的進展快有的進展慢,可惜手藝不太高明,給駱馬湖理了個狗啃頭。


    老楞除了每日給各組統計產量,還擔任啦啦隊隊長的角色,不是吊上幾嗓子,說幾段快板書,給大夥鼓勁。


    每天都有拖拉機趕到這裏,拖著蘆葦往彭城送去,臨近的幾個村聽說蘆葦賺了大錢,分外眼紅,也捋開膀子幹了上來,慢慢的三鄉五裏都趕了過來,湖邊好不熱鬧,不過他們沒有聯係業務,都被劉小興以每擔五元的價錢收了去,這讓知道底細的幾個村幹部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漸漸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麵,誰都搶著湖邊的蘆葦,因為邊上旱地裏長的矮,收割起來容易,泥地也比較幹,踩下去不會下陷,越朝裏越難割,蘆葦長得粗壯,漢子們的大腳踩下去都陷到了腳脖子,再往裏便要淌水,以往留下的蘆葦還沒有爛掉,直挺挺的豎在那裏似是利箭一般,指不定就會碰到這種“陷阱”,稍不留心就會留下一條口子。


    除了瓜窪村的漢子們在劉小興的率領下玩命似的收割,天一放亮劉小興便舉著鐵皮筒通知下湖,自備幹糧,一幹就是一天,其他村的農民可不這樣幹。太陽曬屁股了方才趕到湖邊,晌午回窩棚吃飯,歇上一會兒,下午太陽還有三丈高便早早收工,或是打屁扯淡,或是打牌賭錢,要麽就是幾個人到鎮上湊上一桌打打牙祭,還笑話這幫瓜窪村的家夥都是窮怕了的。


    初冬的天氣說冷便冷,連下了三天的大雨,夜間氣溫驟降到了零度以下,有幾個漢子先後感了冒,在蘆葦穗子上打擺子,被連夜送到了醫院,劉小興吩咐杜大順和三個民兵租一輛拖拉機回村裏拉棉被和棉襖。


    已經幹了快一個月,活計越來越難幹,人也累了,都開始想家了,更讓人氣餒的是誰也沒見到錢,因為劉小興事先說過,要等蘆葦收割完成之後再算賬,大夥光是嘴上說說你賺了幾百,我賺了幾百,可錢在哪裏呢?就瞅著小傻把撤退的其他村賬目都算的清清楚楚,沒撤的也是歇著的時間比幹活的時間長,雖說小傻不會哄大夥,更不敢欺瞞大夥,可這人心終歸是有點散了。


    大雨散盡的時候,瓜窪村第一次是在上午九點出工,這時西北風還刮得嗚嗚作響,整得蘆葦東倒西歪,收割時抓起來費勁,時不時就能扇到臉上、腮邊、脖子上,鑽進去一身汗,走出來透心涼,這滋味讓人惱火的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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