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一大幫人亂哄哄的上了樓去,燕媽媽這才走到前台說明來意,接待的護士解釋說燕卿還處於觀察期,若是家屬非要轉院也必須等到三天之後,否則出了任何問題,醫院概不承擔。


    燕媽媽掛了個電話到市委黨校,燕庚新事先得到消息,打過電話到醫院詢問,心底有了數,在電話裏一味強調讓燕媽媽看好燕卿,別再出什麽岔子,過了三天立馬轉院。


    意興闌珊的燕媽媽回到病房,燕卿睡著了,煞白的臉色讓她心裏一陣緊縮,暗歎一聲。


    小王從外麵走進來,手裏提著一些水果、滋補品,燕媽媽客氣幾句,兩人走到病房外麵,燕媽媽不經意地提起大院裏哪來這麽多小車,小王是政府司機,對這些事情一向上心,早已打探明白。


    “那些小車大都是駱馬縣各機關的,平日裏和靈窪村有些往來,無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的關係戶。還有些是周邊省市的私人老板,是生意上的交情,開皇冠的是南方來的一位大老板,看樣子蠻有錢的,應該是個暴發戶,小司機都抽雪茄哩。”小王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屑,卻又有些向往的意味在裏頭。


    燕媽媽好奇地問道:“雪茄是什麽?”


    小王笑道:“周阿姨您不知道,雪茄就是一種高檔煙卷,很貴的那種。”


    “哦,”燕媽媽點點頭,吩咐道,“小王你先回去吧,一大早麻煩你了,過了三天再來接我們娘倆。”


    送走了小王,燕媽媽回病房裏幹坐了一陣,早上來得急,沒有帶換洗衣物,要到街上去買一些。


    除了醫院大門,一輛卡車急吼吼地衝了過來,燕媽媽嚇得連忙躲到一旁,大門保安大義凜然地攔住卡車,人五人六地吆喝著:“這裏是醫院重地,卡車不許進!”


    杜大順踩住刹車,劉瞎子、馬兆祥和老楞三人跳下車來,卡車退出門去,劉瞎子走上前遞上一根煙給保安,“大兄弟,請問出車禍的住哪邊?”


    保安見香煙是過濾嘴高檔煙,想來是有錢的主,這年頭低調的人多了去了,前些天還在報紙上看到一個家夥坐火車到北方做生意,蛇皮袋子胡亂扔在車架上,後來下車時乘警們才知道蛇皮袋裏鼓鼓囊囊的全是大團結,這年頭人不可貌相啊!立刻對這位農村老漢換了笑臉,“大爺,您這是瞧哪一位啊?”


    劉瞎子說:“就是靈窪村的劉小興。”


    “哦,劉村長啊!”保安的態度再次熱絡起來,院長辦公室已經打電話來了,凡是來看劉小興的人,由保安親自帶到病房,滿臉堆笑道,“大爺,我這就帶您過去,跟我來!”


    保安在前麵畢恭畢敬的帶路,就像伺候著自家長輩一般,劉瞎子咂咂嘴,老楞笑道:“這醫院的服務態度真不錯,趕明個二叔你要是有個啥,就來這兒住。”


    劉瞎子嗬嗬一笑沒有說話,馬兆祥賞過一巴掌,罵道:“收起你的烏鴉嘴!”


    燕媽媽看在眼裏,不屑地撇撇嘴,狗眼看人低!自顧自去了。


    上午九點,劉小興方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兩條腿上打著石膏,走道裏站滿了人,孫有道兩口子上前問主刀醫師,手書很成功,上了鋼板,住院一個月,回家再休息兩個月即告恢複。孫有道心頭的石頭方才落下來,其他人紛紛上前告慰一番,孫有道一一作謝。


    上午一撥接一撥的人過來,都是由孫有道和夏青招呼,老村長坐在病床一旁也插不上話,人家問起時才客氣地打聲招呼,老楞幾個人被護士攆了出去,病房裏不許超過五個人。老楞在過道裏發牢騷:“這些小娘們,社會主義社會怎麽能這樣對待同誌呢!”


    一位從南方趕來的老板呆了很長時間,原本是事先約好在今早和劉小興談南方市場業務的,從縣招商局得知劉小興出了車禍,當即吩咐手下買了一大堆高檔滋補品過來,劉小興要到晚上才能蘇醒,和孫有道、劉瞎子說了陣閑話,才回縣委招待所候著。


    十一點時趙傳飛派秘書過來慰問,提了一大堆慰問品,當然,燕卿那邊也不能落下,燕媽媽這才多多少少找到些平衡。


    孫有道的兒子小軍聽說劉小興出車禍了,從彭城打了一輛出租車趕了回來,這個幹弟弟年前到彭城考察市場時,都是由孫小軍一路陪著,兩兄弟親密無間,這份“水濃於血”的感情怎麽割舍的下。一向對家裏賬目管得精細的夏青嘴上抱怨兒子燒錢,心裏卻是喜滋滋的,孫有道卻說兒子像他,重情義。


    夏青說醫院的環境不好,讓人吃不下飯,非要讓老村長到她家去,劉瞎子連連推脫,一大幫子人也不好意思過去,最後拗不過在外麵飯店訂了一桌,飯錢是老楞付的,他倒沒說什麽,老村長聽說一頓飯吃了兩百塊,倒抽一口冷氣,問問老楞帶了多少,老楞豎了六個指頭。


    “六百?”


    老楞大咧咧地說:“這年頭六百塊夠幹嘛的!六千!我還帶了存折呢!”


    都是有錢燒的,劉瞎子心底感慨一聲,吩咐老楞交了住院費。孫有道回局裏處理公務,劉瞎子和夏青商量照顧劉小興,“小夏,你們兩口子都是正式工,等下俺從村裏叫個婦道人過來,你該上班就上班,工作可不能落下啊!”


    夏青想想也是,沒有和老村長爭辯,玻璃廠也來了幾個幹部探望,新上的鋼化爐等著驗收,夏青讓兒子守在這邊,趕回廠裏。


    杜大順開著卡車回去了,不到兩小時又拉了滿滿一車人過來,進城的時候被公路稽查車攔了下來,卡車拉人多危險?開罰單,扣分扣錢。心裏發急的杜大順急忙辯解,車上的村民們也跟著咋呼,稽查人員笑了,杜大順還以為是準備放心,遞上香煙準備套近乎,被人家一手打開,扣車!


    這下杜大順火了,上去就抽人家耳巴子,罵了句馬勒戈壁,也不看看誰的車!揚長而去,稽查車緊隨其後,遇到交警隊的巡邏車,連忙招呼一起追,不過交警隊都認識這是靈窪村的卡車,沒把卡車攔下反而把稽查隊的車攔下了,你小子犯渾是不是,這是劉小興的車,縣裏重點保護對象,丫吃頂了找抽啊!


    已經被人家抽了,隻能哭喪著臉回到交通局找領導抱屈,這才知道幾位領導都去醫院探望劉小興,靈窪村準備修山路,規劃圖紙、建設施工都由交通局主管,這裏麵就容易產生貓膩,自然不敢輕慢。這筆賬,稽查隊隻能記在心底。


    小芳看到劉小興靜靜的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還有些清淤,胳膊上、腿上用紗布包著,活似曆史書中的木乃伊,驀地放聲大哭,嚇的劉瞎子和孫小軍一跳。孫小軍不認識小芳,劉瞎子叫道:“小芳別哭,這裏是醫院,你傻哥沒事,剛開了刀子,沒幾天就好!”


    秀英將小芳扶到床邊坐下,小芳還在哭哭啼啼的,跟著抹了幾把眼淚,孫小軍見這裏呆著不是事,出了病房,謔,走道裏站滿了人,提著雞蛋、老母雞、麥乳精、豆奶粉什麽的,看麵相就知道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臉上有急切、不安、期盼,看來自己這個幹弟在村裏蠻有人緣的。幾個護士站在人群中,耐心地給村民講解病人要多多休息,不能一呼啦的都衝進去,空氣不流通,會給病人造成傷害,杜大順叮囑過不許大聲喧嘩,大夥都默默地站著,等候安排。


    老楞介紹道:“鄉親們,這是村長的幹哥,就是孫局長的兒子。”


    農村出來的人,很少會直接給你打招呼,雖說劉小興是村長,但他的輩分晚,來的人不是爺爺奶奶就是叔叔嬸子什麽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孫小軍,隻是客氣的點點頭,孫小軍不以為意,朝著眾人笑笑,將老楞拉到一旁,問道:“楞哥,剛才那丫頭是誰啊?”


    這聲楞哥叫得老楞心花怒放,劉小興叫他從來都是老楞長老楞短的,這會他幹哥叫自己楞哥,劉小興該認了吧!也不管自己叫老村長二叔這層意思了,笑道:“是老村長的孫女,和小興有意思,嘿嘿。”


    孫小軍瞪大眼睛說:“我看這個小姑娘還念著書吧!小弟怎麽能做娃娃親呢!”


    老楞撇撇嘴說:“那是你們城裏人的規矩,在咱村裏,十六歲養娃的多得是,不稀罕。”


    孫小軍搖搖頭:“小弟是幹大事的人,和你們不一樣。”


    村民們三三兩兩的看望劉小興,老村長心裏很踏實,所謂患難見真情,別看平日裏都嘻嘻哈哈跟親兄弟似的,隻有出了事才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來的沒來的都暗暗記在心裏。


    胡四來了,他沒帶東西,而是從兜裏取了三百塊錢,這是他家裏兩個在純淨水廠上班的閨女的一個月工資,老村長連忙推脫,胡四家裏也不寬裕,這錢說啥不能要,胡四差點急出眼淚來,這才收了下來;


    二牛來了,去年跟著村長在蘆葦蕩賺了兩千多塊,一家人頭一次過了個像樣的春節,現在跟著技術員後麵學習栽植技術,準備年底結婚呢。二牛憨憨的沒說什麽話,放了一大堆滋養品在病床旁,說這是鄉裏供銷社最好的東西;


    四叔來了,這些日子正給自家那小子猛子的親事鬧心著呢,秀英把幺妹秀蘭領過來,盡管四叔老兩口一再給猛子上政治課,猛子偏偏就看上了秀蘭,老頭罵了沒有,老婆子哭也沒用,還是劉小興上門做了次思想工作。當知道劉小興出了車禍,四叔突然大徹大悟,要不是劉小興領著村裏人,秀英怎麽可能把秀蘭嫁到這村子?隻怕猛子的親事還要費一番腦筋,能討上像樣點的估計都難,能和老村長家再拉近一點,四叔心底還是樂意的,若是劉小興和小芳的親事辦了,那劉小興還要叫猛子“姨夫”呢!


    四叔把家裏下蛋的老母雞給拎來了,說這玩意大補,老村長吩咐杜大順拿到醫院食堂去……


    走了過場,杜大順把大夥拉回去,原本還有很多人要跟來,老村長發了話,要人多也麽用,都安安心心呆在家裏,該幹嘛幹嘛,也算對得起劉小興這個當家人,大夥這才沒話說。


    老村長要留下來等劉小興醒過來,秀英因為家裏還有老婆子、三個上學娃,也跟車回去,小芳留了下來,坐在床邊傻傻的看著沉睡的劉小興,忙裏忙外的是杜大順的媳婦翠蘭跟老楞兩人。


    下午四點多一會,劉小興緩緩地抬起眼皮,咧開幹涸的嘴唇:“渴――”


    翠蘭端著茶杯走過來,小芳忙道:“嬸子,快叫護士,傻哥剛做完手術,不能喝水。”


    在外麵抽煙的老村長聞訊走過來,劉小興抬起眼皮,眼簾裏呈現出一張慈祥的麵孔,招呼一聲:“二爺爺。”忽又感覺自己被一隻柔弱的小手緊緊抓住,側頭看去,眼角還掛著淚痕的小芳正呆呆的看著自己,笑道,“傻丫頭,又哭了?”


    小芳破涕為笑,羞羞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劉瞎子說:“小傻你別亂動,護士馬上就來。”


    “唔。”劉小興答應一聲,渾身緊繃繃的。


    護士進來查驗,叮囑六個小時內不能喝水,可以吃一點流食,規定了飯量,劉小興問道:“同誌,燕記者怎麽樣?”


    小護士眨巴下眼睛,八卦的心思千轉百回,這個小村長倒是蠻有女人緣的。“燕記者隻是胳膊被劃傷,傷到了肌肉,休息幾天就好。”


    劉小興想點點頭,突然齜牙咧嘴起來,小芳急忙問道:“傻哥,你怎麽了?”


    護士插嘴道:“你剛做完手術,別亂動。”這時主刀醫師走進來,笑嗬嗬地和眾人打招呼,檢查一遍劉小興的情況,叮囑一番離去。


    翠蘭把劉小興換下的衣服拿到自來水池邊清洗,一幫婦人圍在那裏,談論今天醫院裏發生的“奇景”,好事的神神秘秘地說是一個小幹部和一位女記者談戀愛,結果出了車禍。


    翠蘭眉頭一皺,猛地將衣服甩在盆裏,濺起一圈水花,捋起袖子怒道:“胡說什麽呢!?”


    在旁邊同時響起一聲斥責:“再亂說信不信我去找警察!”


    婦人們都傻了,看看翠蘭,又看看端著一堆衣物走過來的燕媽媽,灰溜溜的一哄而散,躲到別處去。


    翠蘭恨恨地揉起衣服來,“亂嚼舌頭,也不怕長雞眼!”


    燕媽媽聞言一怔,上前沒話找話道:“大妹子給誰洗衣服啊?”


    翠蘭說了一通,燕媽媽這才知道情況,旁敲側擊地問了劉小興的一些事情,心底徹底發了毛,原來劉小興以前居然是個缺心眼的傻子,要是給後輩留點毛病啥的,到哪說理去?最後一點點僥幸也被瞬間粉碎。


    燕卿通過護士得知劉小興醒了過來,悄悄走過去探望,發現屋裏一大堆人,沒好意思進去,畢竟劉小興是因為保護自己受的傷,心裏總有些疙瘩。正待轉身離去,卻發現小芳的手和劉小興牢牢抓在一起,心底沒來由的一股酸味,說不出來,也說不清楚,意味索然地回了病房,睜大眼睛瞪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昨夜裏那一瞬間的場景。


    燕卿不停地在反問自己,什麽樣的人才會在那個時候奮不顧身的保護自己?


    ――――――――――――――――


    今天是國慶節,先祝大家節日快樂!


    昨天接到後台通知,下周要上新書推薦,不過剛好合適,第一卷預計在本周結束,下周開始新卷,大小王八爭奇鬥豔的正文,嗬嗬,很不好意思的說,第一卷是為主人公鋪路,不小心被我鋪的長了些,萬萬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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