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月27日,農曆臘月二十八。


    兩天的鵝毛大雪在昨夜間停下,山上山下皆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的大地一片純真,太陽緩緩爬上香瓜山的山梁,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凜冽的西北風永遠刮不到山坳裏來,香瓜山默默的守護著這座村落。劉小興穿著秀英做的布棉鞋,踏著厚厚的積雪緩緩走在村道上。


    昨晚馬萬全做東,請所有村幹部到他家去喝酒,劉小興事先招呼不去了,但老村長親自叫他,也隻好舍命陪君子。


    大夥喝著喝著就扯到今年村裏誰家兒子帶媳婦、閨女出門,靈窪村在短短四個月內建起了一百套標準住宅,四分之一的村民搬進了新居,剩下的三百多戶要在新年過後開始全麵動工,現在靈窪村的小夥子個個牛氣衝天,非要找個畫像或是電影裏的模樣才行,本村的姑娘們也不想嫁出去,被眾人當成了談資。


    馬兆祥趁著酒勁問劉小興準備什麽時候成親,眼瞅著二十了,該成個家,劉小興含含糊糊應付過去,老楞在一旁卻是淚眼婆娑,大夥知道老楞的心事,不停的勸慰,馬萬全更是將胸脯拍得啪啪響,老楞的事就是他的事,包在他身上,翻過年開春就發動人去找,哪怕走路上用麻袋裝也給老楞弄一個娘們回來,堂堂靈窪村的總賬會計居然沒媳婦,走到哪都沒人相信啊!


    劉小興聽了哈哈大笑,這會大夥都找到了自己的信心和努力的目標,心裏老大寬慰,老楞也跟著破涕為笑。


    再後來劉小興就不記得了,好像是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自己抬到了老村長家,然後是小芳用熱水給自己擦洗,好像拽著小芳的手說了些酒後胡話,到底說什麽?他已然記不起來……


    一大群孩子在村道上堆雪人打雪仗,看到劉小興立馬停止了動作,嘰嘰喳喳的打招呼,有叫“村長”的,有叫“劉老師”的,有叫“興哥”的,唯有孬六喊了一聲大姐夫,把劉小興嚇了一跳,正要訓斥幾句,村部的大喇叭響了起來,那是老楞的聲音,又開始賣弄起他的蓮花落來。


    “鄉親們,注意啦!


    駱馬興廟有靈窪,翻天覆地頂呱呱,


    縣委領導交口讚,鄉裏領導樂開花,


    一窮二白再不來,茅草土坯換磚瓦,


    全村卯足一口勁,明年還有大變化,


    看村長,新規劃,靈窪建設靠大家!


    嘿嘿,當裏個當……”


    劉小興搖搖頭,別人家放假休息什麽的,都有家人或親戚,向自己這樣最起碼還能到老村長家湊合湊合,老楞則是光棍赤條條,要家人沒家人,要親戚沒親戚,吃完早飯就到村部去吊嗓子,撒撒心裏的悶氣,劉小興也不管他,問起孬六話來。


    “小六,誰讓你喊我大姐夫的?”


    孬六眨巴下雙眼,“你不是答應要娶大姐嗎?”


    “我什麽時候說的?”劉小興瞪大眼睛說。


    孬六很認真的說:“昨晚啊!”


    壞菜了!


    劉小興將孬六帶到一旁偏僻的地方,詳細詢問,原來小芳昨晚趁自己喝醉酒,問他將來會不會娶她,醉醺醺的劉小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親了人家小姑娘一口!


    除去酣睡的老村長和劉小興,劉狗一家子昨晚差點全都樂瘋了,手也牽了,臉也親了,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


    劉小興目呆口瞪一陣,難怪一大早吃飯時這家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還有,小芳沒有出現在飯桌上!都是這張嘴惹的禍,他突然甩手給自己一個耳巴子,孬六不解地問道:“姐夫,你幹嘛打自己?”


    哭笑不得的劉小興擺擺手,轉身離去,心情隨著腳底下踩住厚雪的嘎嘎聲忽上忽下。


    對於小芳,劉小興確實沒有多餘的想法,隻是當做自己的妹妹來看待,這並不是他眼光高,想想自己上輩子都小三十了,女友也年過三八,都是不成功但很成熟的人士,而小芳呢,不過才十八歲,還念著初中……


    滿腹心事的劉小興走到村部,掀開厚厚的門簾子,老楞還滿臉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對著話筒信口胡吹呢,見到村長皺著眉頭進來了,將話筒攥在手裏,迎上前去問道:“咋啦,你還有什麽心事?”


    劉小興是拿老楞當成貼心人的,平日裏和別人不能說的話都對老楞講,心事重重地說:“我昨晚怎麽把小芳給親了呢?”


    老楞怔了片刻,笑道:“我說什麽大不了的呢!不就是親親自個媳婦嘛,怕啥!”


    劉小興抬起眼皮問道:“你也認為小芳是我媳婦?”


    老楞說:“不信你出去問問,全村誰不知道?”


    “不會吧!”劉小興雙眉揚起,眼睛瞪得老大,“怎麽沒人跟我說過?”


    老楞撇撇嘴說:“你是當家人,你不說誰敢亂嚼舌頭呢?”


    兩人一句接一句搭著茬,圍繞劉小興昨晚的“失嘴”行為進行討論,老村長蹭蹭蹭趕了過來,掀開門簾張口叫道:“你們倆小子能不能消停點!”


    二人齊聲問道:“咋啦?”


    老村長繃著老臉說:“你們倆剛才說什麽胡話,老楞,快把喇叭關掉!”


    老楞和劉小興同時傻掉,敢情外麵的喇叭將二人的“秘密談話”全村通報了!劉小興的臉頓時臊的通紅,不知道再說什麽為好,老楞急忙關掉擴音器,也傻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不過老村長也是豁達之人,縱然劉小興的身世擺在那裏,若是兩娃相好,他這個老頭也不便幹預,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自己掂量著辦,對得起良心就行。


    目送老村長離去,劉小興悶坐在村部裏整整一個上午。出了門見到村裏人,每個人都是嘻嘻哈哈的,打趣問他什麽時候請酒,婦女們嘰嘰喳喳的都在議論翻過年什麽日子好,保準成親之後生兒子,劉小興隻得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中午孬六來喊他吃飯,劉小興思來想去是福不是禍,還是跟了過去,不過老村長一家子待他依舊,雖然麵上都笑嗬嗬的,但嘴上都沒說出來,這是農村的規矩,哪有女方家催著男方的。


    飯後劉小興很慎重的和老村長談了一段時間,至於談什麽,一家人誰都不知道,不過在劉小興離開時,緊鎖的眉頭鬆開了。


    下午到幾個廠子巡視,和留守的職工談心,又給一些沒有回家的外地員工送溫暖,一圈下來已是臨近五點,太陽都快落山了。正準備到村裏吃完飯,老楞找了過來,說是燕卿來了電話。


    自從燕家人知道劉小興能靠上馬廣軍這樣的大神,好感度飛速上升,燕副書記都放下身段到醫院探視劉小興,可見燕家對這名年輕人的重視程度。劉小興出院之後,燕卿也曾陪著一些“考察團”、“檢查組”到村裏采訪,不過兩人之間保持默契,沒有過多的話語,但縣領導卻都知道兩人之間的事情,有時候也會拿劉小興或是孫有道開玩笑,劉小興也隻能搪塞過去。


    這會她打電話來能有什麽事?


    劉小興皺皺眉頭沒想出個理所然來,剛回到村部,電話又響了起來,劉小興努努嘴,老楞抓起電話:“喂,哪裏?”電話裏嘀咕一陣,老楞捂住通話孔抬起頭說,“是她。”


    劉小興接過電話:“喂,是燕大記者啊,祝你新年快樂哈!”


    電話裏傳來燕卿幽怨的聲音:“你就跟我這麽生分?”


    劉小興一愣,話說當初你把我上了套,我還沒找你呢,這會倒怨起我來了,嘴上說:“咱們都是工作關係嘛!有什麽事找我,說吧,能辦到的一定給你照辦!”


    “真的!”燕卿一聲驚喜,讓劉小興心裏陣陣發毛,估計這張破嘴又要惹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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