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盤金鎖收的很好,包的密密實實收在箱子底下,現在拿出來,隻是色澤稍暗了些,顯得更雅道了一點。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不管是木石姻緣也好,金玉姻緣也罷,其實都是個大悲劇。就算賈寶玉小DD來日娶了林MM,賈府傾頹的命運一樣不可扭轉,林MM的病在此時無藥可治,如果是富貴錦繡堆裏調養,可能還能多活幾年。但是要在困頓愁苦的環境裏,壽永綿長是不可能的,他們沒有白頭到老的機會。


    更何況……


    金玉不過是個借口,寶玉的母親一定要納自己的姨侄女兒寶釵,她的立場十分堅定,好惡也那樣分明。


    我曾經想過,金鎖不還會怎麽樣。


    結果,其實還是一樣。


    不會變成花好月圓。


    我用紅綢把金鎖再包起來——其實,不是沒有異想天開過,把賈寶玉和林MM綁出賈府,帶到別的地方讓他們兩個人獨自生活,也許他們會過上男耕女織的幸福日子……


    我搖搖頭,把歎息聲咽下去。


    的確是異想天開。


    那兩個人都已經定型了,沒可能變成胼手胝足討生活的小老百姓。


    算啦,想那麽多,回來找機會去把金鎖還了吧——順便看看臉如銀盆,眼如水杏兒這比喻下的寶妹妹到底長的是圓盆臉還是長盆臉……用盆子打比方總讓人有種臉一定很大的感覺。


    “老板,老板,外頭有人找你。”


    我高聲問:“說我不在。”


    不管誰找反正不是什麽正經事。


    “鍾老板,鍾兄弟,你可真夠意思啊,問也不問就要把人打發走。”


    外麵“哎哎,這位爺您別亂闖啊……”“讓開讓開……”亂成一片。


    我已經聽出來是誰了,站起來拉開門。果然一臉慍色的薛蟠正在我住的院子門口和人拉拉扯扯,毫無一點世家公子風範——老爸早死,老媽溺愛,真是紈絝子弟滋生壯大的溫床啊。我招招手:


    “你們幹活兒去,讓薛大爺進來吧。”


    薛蟠那張臉……其實也沒有太醜太惡,就是……色眯眯的未免過頭了點兒。他大大咧咧的過來,伸手就想搭我肩膀。


    “薛大爺是來訂貨的?”我不著痕跡的閃了一步。


    “啊,貨也要訂,人也要訂……”他的話說的非常露骨:“鍾兄弟,你可真夠難找啊,我給你遞條子,你怎麽也不回我?”


    條子?啊,這東西我有印象,一天到晚收好幾張,我直接看也不看就都扔一邊兒了。無聊的很,不是喝花酒就是聽堂會,那些貴絝酒色財氣賭五毒俱全,我躲都來不及呢。北靜王府那個例外,人家勢大,而且我對那個喝口茶也吐血的王爺大有興趣。


    “哎,鍾兄弟,我也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不過這我都親自上門來請了,你總得給我幾分麵子啊……”


    他的豬爪又一次伸來,我再一次躲開。


    我躲躲躲躲我躲躲躲!大哥,我是看在你妹妹麵上不和你計較,你自己也得知趣點好不好?非逼我我跟柳湘蓮似的擼起袖子揍你一頓,你就開心啦?


    真是……這麽想著,我的拳頭還就真的癢起來了……


    克製,克製。


    這一拳還是不能打,我畢竟不是柳湘蓮,我也沒有現在就離開紅樓夢世界的打算。


    好吧,我咬牙……


    忍!


    我看賬,他過來拉我的手。我到庫房去核對材料,他就想摟我的腰。我XX的我……有你這樣的哥,你妹選秀能上才怪了。一點用沒有,就會給人添堵添亂添心煩。我要皇宮裏的主持選秀的,也絕對不能選一個家世末落,父親早亡,哥哥這麽濁汙不堪的女子進宮。不然,將來有朝一日這個汙濁家夥成了皇帝的大舅子,國舅爺,那大家的麵子就一起掃地吧。


    啊,這時候模糊的品出點味兒來,選秀其實選的大多數還是秀色之外的東西吧。雖然這個朝廷沒有明確規定父親早死的女子不能選秀,但到底不算太吉利。


    可惜了呀,寶釵妹妹那樣的氣度,心態,城府,到皇宮裏肯定更適合她。


    這麽一愣神兒,薛蟠的手居然聒不知恥的又伸了過來:“鍾兄弟,你可冷落了我半天了……”


    我堆起一臉假笑,看他發起呆這點兒功夫,伸手在他耳後穴道上也按了一下。薛蟠立刻也翻了白眼,象癱泥巴似的軟在地下。


    得,你和馮淵難兄難弟,也就配和他一個待遇。我真想現在讓他娶那隻夏家的母老虎進門,這才叫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


    把簿上的東西核對過,配料什麽的都是我卷袖子上陣親自動手的。說起來真是自討苦吃。因為不想給書裏太大改動,所以不肯讓別人知道香皂的製作工藝,結果把自己弄的比驢子還累。


    我的正事兒做完,薛蟠在麻袋上麵也睡醒了一覺,爬起來連南北都認不出,我趁著他還胡塗,趕緊讓人把他架出門裝上車,丟回賈府去了事。


    接下來這一天就特地空出來,去趕北靜王府的堂會。


    雖然抱著好奇去的,可是到了地方,卻半天沒見北靜王露麵兒——原來他叫了一幫人來,自己卻被皇帝叫進宮去不知道是議事還說話去了。一大堆不相關的人吵吵擾擾的吃喝取樂,還好北靜王沒叫歌妓,戲子們在台上拖著腔唱著不知所雲的劇本,這時候的戲班,要麽是全男班,要麽是全女班。北靜王叫的這是全男班的,結果唱完一出之後,一群公子哥兒裏出來一個挑頭的兒,叫那個唱花旦的下了戲過來端酒。


    這種場麵我就不喜歡,說要洗臉避出來,正想著是不是趕緊的拔腳走人,結果那個下了戲的花旦還就正好走過來,碰個當臉兒。他後麵還有個高個子少年,一雙眼特別有神,眉毛濃墨的象畫出來的,嘴唇薄薄的輪廓特別分明。


    我側身讓那個花旦進去,那個高個子少年卻沒跟著一同進去,站在那裏看了我兩眼,忽然問:“怎麽不在裏麵吃酒?”


    我笑笑:“太鬧了,吵的頭疼。你要進去嗎?”


    他搖搖頭:“我也不想進去,不過他一個人,我不太放心。”


    他說的應該是那個唱花旦的了。


    不過這時節出來唱戲,這種事情是難免的。連我都屢遭調戲,那個戲子的身份和職業又決定了他肯定避不開這種屈辱。


    “你們是一個班兒的師兄弟嗎?”


    他搖搖頭:“我不是這一行的,隻是過來串兩場。”


    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你可是姓柳?”


    他點點頭,好象不奇怪我為什麽知道他,可見他在這個圈子裏應該也是個混得透吃得開的人物:“沒請教你……”


    我說:“我姓鍾,不是裏麵那一路的,隻不過是個做買賣的人。”


    我們在穿堂裏站著說了一會兒話,那個旦角始終沒從屋裏出來。


    我問他是不是要進去看看,他搖搖頭說:“算了,不看也罷……”


    是啊,看了又怎麽樣,柳湘蓮是個明白人,他自己尚且在這個圈子邊緣混沌掙紮,他有什麽本事把屋裏那個人再拉起來?


    “要是你沒別的事情,我們就一同走吧,我也待厭了。”我說:“我騎馬來的,你呢?


    他點頭說:“我也是。”


    我的個子到了紅樓裏似乎比原來高了一截,但是柳湘蓮還比我高半個頭。或許小塵說的對,我的心態會影響到我的形貌。這個形貌原來就是我自己給自己做的心靈的投影,象真實的,原來的我。


    也或許……以後會有什麽改變也說不定。


    我們出了北靜王府那條街才上馬,他有點沉鬱,我試著邀他一起去喝一杯,他也沒有拒絕。


    酒樓在我那家工坊斜對麵,牌子不算大,門臉兒裝修也一般。不過這裏的魚做的很不錯。我要了煮花生,膾肉和酒糟魚,一小壇酒,兩個其實還很陌生的人,就這樣坐在那裏,各懷著心事,飲著淡淡的涼酒。


    天快擦黑的時候,柳湘蓮已經有點醺然的醉意了。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天色陰沉,屋裏更顯得暗,酒家裏沒有什麽生意,我們桌上點的燭光也不亮,晃晃悠悠的不可靠,顯得很淒涼暗淡。我和他其實沒說多少話,大部分時間都在拈花生,各想各的心事。他隨身帶著把佩劍,不知道是不是那把後來給他帶來了無窮痛苦的,尤三姐用來自盡的雌雄寶劍——多半不是的,看起來不太象。


    這個紅樓夢裏,最象男人的男人,其實沒有書裏那麽勇俠隨意,起碼,現在我麵前的他有無奈和隱痛。那個進去端酒的唱旦角的小戲,是他的朋伴?還是……有著同性情愛關係的友人?書裏沒多寫柳湘蓮的家境,但肯定是不太好。他身上穿的衣料也說明了這一點——雖然大方得體,但都不是上等料子,而且也都不是很新的衣裳。


    “柳兄弟最近可得空?”


    他苦笑:“我也沒什麽正經事,鍾兄有話就直說吧。”


    我點點頭:“我有一批貨,要送到平安洲淩城去,原來說是托給鏢局一道走,不過我總不大放心。柳兄弟要是有空,就煩你替我走一趟,我封五十兩謝禮,一路行車停宿也算我的開銷。柳兄弟可有意?”


    他說話還算清楚:“是什麽貨?”


    我指指斜對街的招牌:“絕不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我的招牌,柳兄弟也聽說過吧?”


    他眯著眼看,笑笑:“好罷,淩城也不算遠,來回半月功夫。鍾兄要是放心,我就替你跑這趟腿。”


    叫夥計過來添菜熱酒,兩個人碰一下杯,算是講定了。


    第二天他來工坊找我,我把貨托給他。


    其實不是要麻煩他,不過,在京城這地方,柳湘蓮他一點也不快活。他是隻鳥,困在這籠子裏沒有樂趣。


    他說托我照顧他的寡母,我點頭答應,然後他將家裏的地址告訴我。


    薛蟠可能找到了別的樂子,一時倒沒想起來再找我麻煩,真是謝天謝地。


    這樣平淡的日子過下來,我幾乎忘了,我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那些住在紅牆裏的女孩兒們,現在又怎麽樣了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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