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藍天,茫茫大海。


    華昌號甲板上,林振軒一手前托槍身,一手後握槍柄,右眼微眯,左眼通過照門,透過銃管前端的準心,瞄準船上方飛馳的海鷗。


    不錯,三點一線,想不到鳥銃還有瞄準裝置,林振軒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施施然放下手中的鳥銃(火繩槍),凝視著藍天碧海,掃過幾裏之外海麵上若隱若現的一個小黑點。


    經過一天時間的適應,他已經清楚的明白,那小黑點就是一艘倭寇的艦船,而他現在所處的年代,也不是全球化的二十一世紀,而是明朝萬曆年間。


    甚至,連他的身體也改變了,他的靈魂占據了這具身體,身體的主人也叫林振軒,原本是一小漁船的船主,二十二歲,尚未婚娶,比後世二十七歲的林振軒年輕得多。


    有船有家,身體原主人林振軒的小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可惜倭寇侵犯,一路燒殺劫掠,他的小漁船和一片家業也不能幸免。


    這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在這兩個月內,局勢發生了逆轉,明軍已經擊潰倭寇,幾家商會的護航船隊配合大明水師,正在海麵上進行千裏大追擊,追殺那些逃跑的倭寇船隻。


    而小漁船船主林振軒也通過關係,成為了這艘華昌號上的一名甲長,加入了追擊的行列之中。


    就在前天,華昌號和其他大明戰船追上了倭寇逃跑船隊,一翻廝殺後,倭寇船隊能夠逃跑的船隻十不存一,華昌號緊緊咬住了其中一艘,孜孜不倦的繼續追殺行為,大有不將前麵那艘倭船撞沉誓不罷休的架勢。


    而在前天那場海戰中,身體原主人小漁船船主林振軒不幸受傷昏迷,然而,誰也不知道,等到他醒過來後,身體的主人已然換了一個靈魂。


    “放心吧,我會贍養你的老母親,撫養你的幼妹。”


    林振軒一邊活動筋骨,適應身體,一邊循著原主人的記憶喃喃低語,身體原主人最在意的就是家中的老母與幼妹,在林振軒發誓後,他殘留的最後一絲執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林振軒已然完全取得了這具身體的控製權,得到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和本能。


    “既來之,則安之!從這一刻開始,我不再是建築師林振軒,而是明朝人林振軒!”


    林振軒不是自怨自艾之輩,握著鳥銃的雙手緊了緊,這兩天來內心深處的惘然和驚懼亦消失不見。


    在現代,林振軒是一名剛剛嶄露頭角的建築設計師,其設計的建築將古典美與現代都市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可惜的是,為人孤傲中帶點冷漠的他雖然才華橫溢,卻不受上司待見,屬於懷才不遇之流,而身為孤兒的他,更是沒有太多的牽掛。


    即便自己在那個時代失蹤了,恐怕也沒有幾人會在意吧。


    林振軒歎了口氣,這也是他能夠很快接受現在這個身份的原因之一:到哪裏活不是活。


    在船上如履平地,槍法,刀法,拳腳,都不錯。


    林振軒按照身體的本能練習了數遍,心中稍安,想道:在此亂世也算是有了立身的本領,總不至於一出場就掛掉,成為穿越者的笑話。


    再練習片刻,林振軒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收住刀,微微轉頭,見是這兩天一直照顧自己的手下王勇。


    王勇被海風吹得黝黑的臉龐帶著不少關心,拱手行禮揚聲道:“林頭,身子如何?家主找你議事。”


    林振軒揚刀歸鞘,微微頷首,回道:“已無大礙,我們走吧。”


    當下,王勇在前麵帶路,林振軒在後麵不疾不徐的跟著,兩人不時交談兩句,朝船艙走去。


    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的士兵和水手,林振軒都是臉無異色的一一沉聲打招呼。


    即便是原來的林振軒踏上華昌號上也才一個多月,他與船上的士兵、水手大都不是很熟悉。


    所以,即使這些士兵水手感覺到現在的林振軒與以往有些不同,也隻會認為自己對林振軒不熟悉所致。


    林振軒邊走邊在心中自嘲:我這算是心理素質高呢,還是因為對生活無所謂所致呢,想必其他人回到古代也不會有我這麽淡定的了。


    華昌號是兩桅的四層福船,300料的載重量,福船為大明水師主力戰船,最下層裝壓載土石,防止船舶輕飄,第二層住人,第三層揚帆,最上層艙麵是擊敵的場所。


    一料載重量略等於一石,約合92.5斤,按照這個比例,300料的戰船載重量也不過是200噸左右,比起後世的萬噸巨輪,差距還是很大的。


    林振軒一邊想著,一邊隨著王勇鑽入陰暗潮濕的第二層船艙內,裏麵衣甲鮮明,已經圍坐了不少人。


    其中最為耀眼的,自是坐於主位,王勇嘴中那位李家家主李華梅了,整個船艙都因她而增色不少。


    她下首左右分別是副手楊希恩和捕盜(艦長)李東海,最後坐著的還有四人,與林振軒一樣,身份都是甲長,如此看來,就差林振軒一人了。


    雖說五人都是甲長,但是各自職能卻不相同,五甲士兵,每甲兵十名,一為佛郎機甲,操艦首炮、佛郎機,近敵擲火球火磚;第二甲是鳥銃甲,專門射鳥銃;第三、四甲為標槍雜役,兼操舟近戰;第五甲為火弩甲,專射火箭。


    林振軒是鳥銃甲的甲長,這明朝戰船的編製,倒真應了那句話,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若不是林振軒有了原主人的記憶,恐怕會雲裏霧裏一翻。


    “家主,屬下來遲,還望恕罪!”


    既然決定適應這個時代,林振軒說話行禮俱按照這時代的標準,隻是一雙眼睛卻是偷偷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李家家主李華梅。


    即便是身體的原主人,也隻是遠遠的見過她一麵,更不用說現在的林振軒了,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能夠憑借女兒之身成為一家家主,由不得林振軒心下不好奇。


    李華梅二十三歲左右,在古代已屬大齡女青年,她身著紅色外衣,胸前繡著一朵大大的牡丹花,一頭齊肩烏發又短又齊,貌若天仙,豔若桃李,卻天生意誌堅定,目光冰冷決然,予人淩然不敢侵犯之感,很容易讓人忘記她女子的身份。


    “好一位女中豪傑。”


    林振軒暗讚一聲,微微低頭,悄悄收回目光,根據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大明朝自戚繼光、俞大猷等人嘉靖年間蕩平沿海倭寇後,大明東南沿海倒是平靜了幾十年。


    不過與林振軒後世那個明朝稍微有些出入的是:倭寇在被威懾了幾十年後,又開始大規模侵襲起東南沿海來,加之朝廷財政收入銳減,各種因素之下,萬曆十一年,首輔張居正提出開海禁,用民船抵擋倭寇船隻之策,獲得明神宗朱翊鈞的支持。


    如今已經是萬曆十五年,開海也進行了四年,張居正用民船對付倭寇的計策已然初見成效。


    張居正?開海禁?


    想到這裏,林振軒不禁有些疑惑,由於喜歡研究古代建築,消遣時也看一些曆史書籍,他對古代曆史也了解不少,張居正他知道,明朝改革家,一條鞭法嘛,但是卻沒有聽說他提出什麽開海禁之事。


    事實上,這個時空的明朝與林振軒所熟悉的明朝確實有些許出入,最大的改變就是這個時空的張居正是萬曆十三年去世,而林振軒所熟知的時空張居正則在萬曆十年去世。


    正是由於張居正多活了幾年,才有了他提開海禁和以民船抵抗倭船之策,才有了明麵上的允許私人船隻擁有武裝力量,才有了李家商會,才有了李華梅的私人商會護航船隊。


    當然,這個時空的明朝在其他方麵則無多大的改變,皇帝還是那個皇帝,依然躲進了**當宅男,悲催的張居正死後同樣是被抄家。


    其實,在林振軒所熟知的明朝曆史上,明朝的海禁也是反反複複,一會開海,一會禁海,到了明朝末期,中央對地方控製力度減弱,沿海民眾對禁海更是不加理會,該當海盜的繼續當海盜,該走私往來賺錢的繼續賺錢。


    隻是張居正提出以民船抵擋倭寇倒是一個創舉,此舉影響頗大,使得沿海一帶的海商能夠明著擁有私人武裝。


    不過,大明朝廷怕這些海商淪為海盜和擁兵自重,同時有諸多限製,首先,一般人是不可能拿到這個許可證的,無不是與朝廷有關係的人才可能拿到,其次,有地域限製,隻能在寥寥幾個港口進行海商活動,最後,對船隻武器等都有嚴格的限製。


    李家之所以能夠拿到海商許可證,蓋因李華梅的父親曾經擔任過大明杭嘉湖參將,有官方軍隊背景。


    不過,李父尚未大展拳腳,便因倭寇襲擊而去世,李家無子,李華梅被擁戴為李家家主,矢誌殺盡倭寇,為父報仇。


    就在林振軒發愣的當口,李華梅一雙秀目也仔細打量了一遍自己這位不久前受傷的手下,隻見這位屬下身材魁梧,樣貌端正,隻是嘴裏說著還望恕罪,眉宇間卻不見絲毫抱歉的神情,反而是滿不在乎的憊懶樣子。


    李家共有大小船隻十數隻,戰船四艘,華昌號隻是其中之一,而且不是指揮艦(旗艦),之所以李華梅會在華昌號上麵,是因為華昌號曾經改造過,比起其他戰船速度要快上不少,用來追擊倭寇船隻恰到好處。


    故此,這是李華梅第一次與林振軒正式見麵。


    心口不一,且不明白軍情緊急,隻此兩條,就讓李華梅心中對林振軒生了一股厭惡之情,第一印象極差。


    李華梅黛眉輕蹙,語氣略顯冷淡的說道:“坐下吧,人已到齊,開始討論作戰事宜。”


    眾皆應聲道:“是,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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