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暗,暗沉的顏色給靈魂加上難以負荷的重量。


    天邊,如血的殘陽在燃燒,即使快要落下,風景看起來卻不是苟延殘喘的悲涼,邪惡的紅黑相間的顏色衝擊著視覺,它在用這種極端的色彩告訴世人,它很快就會卷土重來!


    兩個人站在血一樣的光影中,距離不親不疏。他們很熟悉,已經認識了幾千年;但他們也很陌生,因為數量可觀的殺戮不能帶任何感情色彩,從他們二人手中消失的生命足以組成一個龐大的王國。


    殺得多了,會覺得疲憊。


    其中一個男人一直閉著眼,黑色的長發齊腰,額前的發後梳,在腦後挽成一個發髻,白玉簪子固定,身著灰色長袍。但他臉龐上線條堅毅,與他的裝扮有種剛柔並劑的美。此刻他麵朝夕陽,光線映照在他的臉上,他不太舒服的皺了下眉。


    “是他嗎?”


    男人問了話,口卻沒曾動過。


    另一個男人站在陰影裏,濃濃的眉和細長的眼。他的身形十分高大,穿著短襖,身子斜倚在樹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瞥了一眼夕陽後慵懶的問:“誰?”


    “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哼哼!”陰影裏的男人立起身子,看見原本就火紅的天邊忽然閃了一下,像是某種力量炸開一般,他看向長直發的男人,“你不睜眼,怎麽會看得見?”


    長直發男人微笑,嘴角的幅度剛剛好到優雅,完美得如一幅畫。


    “你管我的眼做什麽?怎麽不管管你的刀?”


    “我的刀不在這裏。”


    “我的眼也不在這裏。”


    聽見這句,陰影裏的男人又看向天邊,今天夕陽落下的速度很慢,一如三千年前那場燒了數日不滅的大火,火光中不斷嚎叫的惡靈狂亂扭動龐大的身軀,畫麵慘烈無比,就算三千年過去還深深的烙在很多人腦中。


    他放下玩世不恭的姿態,嚴肅的問:“如果三千年前那場大火沒有燒死他,你會怎麽樣?”


    長直發男人依舊沒有睜眼,柔和的唇角輕輕吐出讓人寒到極致的一句話。


    “再燒死他一次!”


    “哼哼!”穿短襖的男人又輕蔑的笑,“三千年前若不是我,誰也阻擋不了那場浩劫,你以為這次還會如上次一樣幸運?”


    “不幸運又如何,不拚盡全力怎麽挽救蒼生?我看你是殺戮太重,忘了當年的初衷吧。”


    “我殺的人都該死!”


    “是嗎?”長直發男人閉著眼,臉轉向短襖男人這邊,他察覺到來自樹林裏空氣的異動,眉頭輕顫了一下,沉著聲問:“五百年前你殺的那些人呢?”


    短襖男人表情抽了下,抿緊唇沒答這個問題。


    長直發男人接著說:“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對錯,你我就算站在世界的巔峰又如何,你動一動手指就可以輕易弄垮一座山,但壓在你心上的山呢?嗬嗬,如果有時間,還是去找找你的刀吧,我想,你的刀如果沒了你的束縛,會造反的。”


    說完這句,長直發男人緩緩朝著樹林裏走去,走得雲朵一般悠閑,仿若天邊的異動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短襖男人依舊站在夕陽的光裏,他緩緩抬起手,鮮紅的光照到他的手心,能看到上麵有斑駁的血跡。


    這雙手沾滿鮮血,是因為那把刀,那把嗜血的刀,毀天滅地。


    比起五百年來,今天的夕陽算不了什麽,五百年前的血光比今天的夕陽紅上無數倍,那是三萬個鮮活的生命用靈魂渲染上的顏色。


    “轟隆!”


    天邊傳來一聲巨響,短襖男人睿智細長的眼看過去,隻見大片的雲似被某種神奇的力量猛的一吸,縮成一小團,而後如宇宙大爆炸一般轟然綻開。


    “嘭!”


    沉悶的響聲震得大地一陣發顫,山石滾落,狂風大作,雲朵呈蘑菇狀炸開,男人雙腿聚力,一下騰到半空,仔細的看著天邊。


    猛烈的爆炸之後,天邊的雲層一端迅速縮緊,半空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緩緩攪動。


    夕陽落下了,天空呈現異常的慘白色。


    灰色和黑色在漩渦裏不斷旋轉著,一些樹木和石塊、泥沙被吸入漩渦內。


    短襖男人暗暗叫了聲:不好!


    一回身看見樹林中站著的白色靈體,瑩白色眼神淡雅的瞅著巨大的漩渦。


    短襖男人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白色靈體蕩了蕩:“來了一會了。”


    “這異象你不去稟報嗎?”


    “王上早就知道。”


    “那……”


    白色靈體飄了幾步,靠得離短襖男人近了些,深沉的說:“他要複活了,三千年前,活火山的烈焰沒有燒死他。”


    漩渦依舊在旋轉,在漩渦的盡頭,出現一個小小的開口,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短襖男人的眉頭越壓越低。


    “王上真的不打算幹涉嗎?”


    靈體沉默了會,說:“這是個通道,看來他的複活點不在我們這裏。”


    “不管在哪裏都會生靈塗炭!”


    聽見短襖男人義憤填膺的話,靈體緩緩轉向他,淡泊的問:“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悲天憫人了?”


    短襖男人沒回答這個問題,用狂傲的口吻說:“王上不管,我管!”


    他正要飛向漩渦,從白色靈體裏驟然飛出一股靈氣,將他束縛住,靈體緩緩說:“三千年了,你還是這麽沉不住氣。放心吧,王上不是不管,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上天安排的,王上這次想給那個人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短襖男人掙了下身子,白色靈氣緩緩退開,他問:“那個人?”


    白色靈體點點頭,“對,就是五百年前造反的那個。”


    “他沒死?”


    “算是……,死過了吧,若不是四大羅刹犧牲自己,若不是神秘靈龍出現,他的精神力早就被打散了。”


    短襖男人思索了下,接過話,“你在開玩笑吧,噩夢重生,就連我們加上王上都不是對手,那個人就算沒死也早就已經沒有半點能力,他如何抵擋。”


    白色靈體答:“王上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那人五百年前沒有灰飛湮滅已經是奇跡。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再創另一個奇跡。”


    短襖男人不再說話,細長的眼再次看向漩渦的盡頭,眼神似要穿透厚厚烏雲,讓時光倒流到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的那天,殘陽和今日一樣,那個人和四大羅刹都已經傷痕累累,身上的衣服全部被鮮血浸透。


    他們殺得精疲力竭,紛紛跪倒在王宮大門前。


    十二個人浮在半空,冷漠的看著無力再戰的五人。短襖男人手持藍色巨大的刀,刀刃在發著嗜血紅光!下一秒隻要得到命令,手起刀落,五人的人頭便會落地。


    “關起來吧!”


    王宮深處,威嚴又霸氣的聲音傳出,在空氣裏激蕩出陣陣回聲。


    十二宮中有人驚問:“不斬草除根?!”


    王宮深處傳來一聲歎息,歎出一種普度眾生的悲涼,威嚴的聲音再次說:“關起來吧……”


    “呸!”


    跪著的五人中領頭的男人不停喘著粗氣唾了一口,他全身上下全是傷口,虛弱和傷痛掩蓋不住他眼裏的怒意和野性。


    他狠狠的說:“要麽勝,要麽死!”


    冥頑不化!


    但已經空血的五人顯然不是滿血的十二人的對手。


    短襖男人仍然記得那五人被關進無間堂時的眼神,很複雜,說不出的感覺。王上命人在五人背上烙下永生不滅的印記,當然,過程漫長而痛苦,所有的印記通過長銀針刺進皮肉,刻到骨骼上,這樣的印記才不會隨著時間和輪回磨滅。


    五個人,三男兩女。


    刺印記時,他們疼得用靈魂嘶吼。


    就算過去五百年,短襖男人仍然拒絕靠近無間堂,每次路過他仿佛都還能聽見那慘烈的叫聲。


    卻很意外的接到五人逃獄的消息。


    無間堂,他們是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逃出去的人。短襖男人和另外十一個同伴去追殺逃出去的五人時,五人中的其中三個人用最後的精神力拚死拖延了他們,另外兩個人也沒逃出去多遠,最後墜下深深懸崖。


    “眾生最愛的是什麽!”


    他問過蒼天。


    權利?黃金?還是……女人?


    或者,是一段真摯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情。


    五人原本是該灰飛湮滅的,這樣帶著鬼眾公然造反,想謀朝篡位的逆賊,就不配活著!


    他為什麽還能活著?


    哼!奇跡?


    短襖男人轉過身,再不去看那漩渦,他從不相信奇跡。若是噩夢真的再次重生,他隻相信自己的雙手和他的刀!


    他的刀……


    “屠龍!”


    一聲驚喜的大叫,電腦前壯實的男人興奮得快跳起來了。另一邊正悠閑玩著鬥地主的男人不屑瞥了他一眼,“玩個遊戲都能把你樂這樣,你智商是負的吧?”


    壯實男人不高興了,“我掛機打了三天才爆了一把屠龍刀。再說你就知足吧,你一個找不到女朋友的窮**絲有我陪著已經是萬幸,總比你獨守空房好吧。“


    “誰告訴你我找不到女朋友?”男人關掉鬥地主的對話框站起身,看向窗外,才下午3點,天空卻黑壓壓一片,狂風將路邊的樹木吹得亂飛亂舞。


    “要下雨了嗎?昨天的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雨。”他自言自語一聲,打開電視。


    “紅色暴雨警告,請各位住戶關好門窗,盡量不要出行……”電視裏播報員的聲音很優美,電視畫麵上,天空陰慘慘的白,雲層又帶著一種壓抑的黃綠色,真像世界末日。男人仔細的看著屏幕上的畫麵,他看到雲層中像是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漩渦,在緩緩轉動,於是湊近屏幕想看得仔細些。


    忽然,一道閃電打下。


    雷聲傳來時,屋子裏“嗞嗞”幾聲伴隨著幾下電火花,全黑了!


    壯實男人大叫:“停——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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