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另一個世界相見吧!”


    維克多猛地睜開雙眼,渾身是汗的從噩夢中驚醒。夢中的場景早已經消失,但他仍心有餘悸的掃視四周,以確定自己是否尚在人間。他人生中的最後幾年時間都生活在精神的高度緊繃中,以至於他必須時刻提防著周圍的任何一切。但現在,那一幕可能都已經一去不複返。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空氣特別的自由和清新,再沒有燒焦蛋白質的刺鼻味,也沒有四處堆砌的死屍。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讓他從不可思議中緩過神來。他伸手擦掉了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不知該為現狀感到慶幸還是悲哀,他仍舊活著――在一個安寧的世界裏。但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經永遠的離他而去。他對這個世界是一無所知的,甚至是現在陌生的房間。他正躺在一張過分舒適的床上,身上蓋著噴香的淺黃色薄毯,地麵用一層暖色調紅白相間的地毯鋪蓋著,複古的家具突出主人家高貴而典雅的格調,牆壁也貼切的用沙色的岩石堆砌起來,嵌在上麵的方形窗戶把透過簾子的陽光削弱到一個恰到好處的程度。他現在就像是生活在童話裏的城堡中。


    陌生的一切令他不得不挖掘對自己有用的記憶,他在掌握信息時,腦海裏關於另外一個“維克多”的印象逐漸變得清晰,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字叫維克多?弗拉基米羅維奇?羅曼諾夫。維克多自嘲的笑了幾聲,也許曾經的印記並沒有完全消失掉,至少在“名”這點,他們倆走到了同一條路上。


    但呈現出截然不同的一麵是,與昔日那個再平凡不過的聯邦公民不一樣,現在的“他”出身顯赫,“羅曼諾夫”的姓氏預示著他與曾經盛極一時的羅曼諾夫王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雖然一百年前的革命把輝煌的一切都毀掉了,但野心的火焰並沒有被完全被澆滅,複辟的可笑想法仍然在幻想世界裏掀起波濤。


    現在的維克多為這股想法感到不解。他出生在民主的社會裏,對於現在,以及對於古老的年代裏,封建獨裁,帝製等違背民主的想法都是幼稚的,就像現代人為了標榜自身高貴而穿上落後的獸皮衣並高呼萬歲一樣。很顯然,“倒黴蛋”生前仍對“沙皇”心存幻想,以至於和一群同樣瘋狂的人湊在了一起。


    幻想始終隻能在夢中持續,逝去的時代永遠無法追回,維克多知道沙皇複辟的一幕不會再上演,但另外一個更為現實,而且他不得不麵對的事實是:距離地球的毀滅已經近在咫尺!他挖掘到的記憶表明,現在大概是舊曆史的2010年,曆史書上記載的核戰大約是世紀中期發生的。


    也就意味著,估計還有三十年時間,人類就會迎來自己製造的尖端武器所造就的死亡狂潮。互相的核攻擊會直接毀滅90%的人類,然後在核輻射所帶來的各種惡劣環境中繼續製造夢魘。持續的核冬天毫不留情的收割生命,各種汙染和變異進一步威脅著已經走投無路的脆弱人類,死亡成為了無比尋常的一件事,厄運會讓人口的總數銳減到不足原先的1%為止,人類才有足夠的技術去漂泊在太空中,拋棄已經一片蒼夷的地球,尋找另一個可能承載希望的家園。


    維克多無法感受地球發生過的核戰,但談及那段被不斷批判的黑暗曆史,饒是善良的神父嘴裏也會忍不住出口唾罵。曆史學家們總是憤怒的訴說著:所有的一切都毀了――毀在人類自己手裏,唯獨留給他們的就是極端的絕望和死亡,人類的愚昧毀滅了自己,令他們飽嚐痛苦,然而僥幸活下來也並不意味著自由,人類遠遠沒有迎來真正的希望曙光。太空漂泊的黑暗年代令所有人的性格都扭曲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所有能夠想象的罪惡都會以極端十倍的情況反複上演著,律法在那裏成為了最低賤的笑話,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死去,也有永遠不知道父親身份的孩子降生。知識的遺忘遠遠比創造更快,人類的文明甚至麵臨著往蒙昧時代倒退的慘劇。


    他隻能從曆史上去感受人類第一場轟轟烈烈的核戰,他雖然沒有參與,但卻完全可以體驗這種無路可逃的痛苦:幾乎人類骨子裏都遺傳著野蠻好戰的血液,以至於在幾百年之後,蟲族入侵人類時,用極端的武器毀滅自己同胞的一幕再一次發生了。相比人類地球時代的爭端,蟲族與人類的星際戰爭才是真正的絕望!


    甚至在每一次自己躺在床上,當腦袋貼在枕頭上,閉上眼睛陷入夢鄉的一刻,噩夢就如同洪水般席卷而來:他每次都會在夢中遇見一群群黑色的恐怖浪潮,它們無窮無盡,極端邪惡。蟲潮一旦越過防線,人類的一切抵抗都將化為徒勞。瞬間,蟲族就變得到處都是。瘋狂的野獸會吃掉所有的人類,消耗掉所能夠利用的一切。至於人類的勝利,也隻能建立在喪心病狂的毀滅自己同胞,毀滅自己家園的方式上。


    他的記憶裏都是那個時代人類最不願麵對的噩夢。


    維克多深知戰爭帶來的痛苦,但他也明白,挽救人類仍為時未晚!至少人類之間的大戰還有二三十年才會發生。時間雖然緊迫,卻並不表示沒有挽回的可能。他來自幾百年後遙遠星空中的世界,腦海裏裝著短暫一生的學識,以及被強行灌輸的十幾年“有效”的戰爭技術。雖然他不可能把屬於未來的科技完完全全的重現――他隻是一名多了某些“深刻記憶”的士兵,而不是承載一切的超級計算機,他能夠拿出來的科技不多,但對於這個時代卻也足夠了。畢竟地球時代對於他生活的世界來說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曾經一度痛恨腦海裏虛假的記憶,但現在,他卻無比的需要它們。他在混亂中不斷梳理著從未來帶來的記憶,大部分都是一些作戰時的要領,小團體的戰術,以及如何殺死蟲族的訣竅。他過濾掉這些信息,並回想到一些關於裝備維護的知識。這是他目前最為需要的,因為裏麵涉及到一些簡單武器的原理――能夠被目前的人類掌握的,它在一定程度上比人類的m理論值錢多了!


    至於更複雜的武器,他就算知道原理,地球人也沒有技術製造出來。地球時代的質能公式:e=mc^2雖然早早的就確立了質量轉化為能量的標準,但一直到裂變武器,可控的聚變反應堆的投入使用,都無不經曆著漫長的歲月。他所掌握的理論就是如此,m理論幾乎統一了宇宙間的四種基本力,曾經號稱是“大統一論”,但運用它,並不表示它能夠幫助人類立即製造出一顆恒星來,就連弄出一把槍還是3d打印機更可靠。


    這就是現實!而且,m理論也不是宇宙最終的大統一論……但他現在思考的這些高深的宇宙方程對地球的現狀沒有任何幫助。他需要的是能夠挽救生命的科技,而不是地球人隻能遙望的概念。他總是無法壓抑心中的那股澎湃激情,就像一個人突然中了彩票的頭等大獎,瞬間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一樣。


    他現在所經曆的,比彩票大獎神奇多了。


    而且身為一名士兵,他覺得製止暴力的辦法就是使用比製造者更強大的暴力,以暴製暴是最快速的解決方案。當然,他也可以迂腐的把希望寄托在和平行為上:末日演講,呼籲團結之類的。但呼籲和平往往能夠打動的隻有那些根本無法威脅到和平的平民,不可能深入到決定政治的掌權者心中。


    這種行為就與向一群遵紀守法的平民宣傳犯罪的壞處一樣――純粹的脫褲子放屁。真正打著壞主意的家夥,不會因為三言兩語而改變初衷。而且維克多也隻是一名令行禁止的士兵,從沒有與演講家沾過邊。


    他現在隻能用暴力去製止一場即將發生的暴力。他在作出決定的同時,也明白這裏麵肯定會有人因此付出犧牲,飽受痛苦,但事實令人沒得選擇。當然,他可以讓自己忘記地球即將毀於一旦的事實,他可以讓自己躲起來,憑借著“羅曼諾夫”的身份,完全可以過上幾十年悠閑的少爺生活,花天酒地,樂不思蜀的浪費著生命,然後祈禱自己最好不要是那99%注定死去人類中的一員。


    坐著等死?不!曾經的他以及他的同胞們飽受蟲族的折磨,人類掌權者的威脅,他們深知和平穩定是生命最大的幸福――最容易被忽略的。當這一切離他而去時,上天給了他一個改變的機會,他再也不會錯過。


    他所經曆的一切,注定了他對和平的追求,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遠遠高於任何一個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悲劇即將發生,他權衡了一切,他很清楚自己仍有機會,為了那99%的無辜人類!曾經,為了使更多的平民能夠在蟲族的魔爪下獲得生存的希望,他以及他的戰友能夠義無反顧的踏入地獄!現在,麵對戰爭即將帶走的恐怖死亡數字,他知道有某種情感在推動他,他仍需要站出來,需要在某些事情上走極端!沒人能夠阻擋他,他也不會允許有任何阻礙!


    ――――


    題外話。文中有一部分曆史是架空的,小說所說的主角為沙皇後代,但曆史上,俄國的十月革命後,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就都被啪啪槍決了,但這個曆史過程中有一段令人遐想的空間,因此稍作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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