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整齊嘹亮的口號聲在首陽山下響起。


    營地經過大批專業工匠的改造,如今變得規模宏大陣勢整齊,在那條小道盡頭是一道五丈高的營門,之前那一圈包圍整片平地的木柵欄換成了兩丈多高的圍牆,上麵紮滿了碎石鐵釘,圍牆外麵則安置了大量陷阱,即便有探子摸到營地外圍且沒被發現,他們也很難通過這第一道屏障。


    營地內部,裴城居住的房子和營部議事堂安置在最中心的位置,以此為圓心,眾將士的營房朝四麵八方輻射開來,在議事堂的後方,則是庫房,飯堂則在營地的東邊,靠近那條長河。校場位於入營後那一片廣闊開朗地,在營房後麵靠近首陽山的空地,則是王誌喜按照裴城之前的設想,命人打造的一片比較特殊的操練場地。


    晨光微曦,天氣清朗,仿佛因為藏鋒營的回歸,那一連半個多月的綿雨終於止住了勢頭,天空露出清澈悅目的蔚藍。


    裴城很早便起床,收拾妥當後來到校場邊緣,看著這些新入營的將士在老兵的帶領下進行操練。


    按照秦國軍製,一營十隊,每隊百五十人,可現在藏鋒營足足有三千一百餘人,普通的建製自然不太合適。裴城前日去了一趟博羅城,找到王安之請示了一下,對藏鋒營的建製進行嶄新的劃分。


    全營劃分為三標,第一標人數為一千二百人,標長為杜成峰,第二標人數同樣是一千兩百,標長為蕭髯,第三標人數隻有五百人,標長為之前剿滅山賊一係列行動中戰功卓著的雍川府大漢莫青山。按照慣例,剩下的一百人編為裴城的親兵隊,隊長的位置裴城則留給了此刻南下齊山府的李廣。


    每標分為十隊,每隊百二十人,再往下便是取代之前小組長職務的拾長,負責管理手下的九名將士。跟隨裴城出生入死歸來的百餘老兵,則分別安插進三標之中,擔任起隊長和拾長的職務。


    裴城這段時間設想的軍功積分製趁這個機會推行開來,他同王誌喜商議之後,建立起藏鋒營完整的軍功製度,按照操練、遵守紀律、執行任務和作戰效果四個方麵,列出五十條能夠積攢軍功積分的詳細途徑,同時對之前這百餘老兵幾個月的表現進行審核評定,按照軍功積分的多少來安排他們的職務,即便是三個標長,也是因為他們積分最多才能擔任相應的職務。


    藏鋒營的五十條軍功積分製度和之前的四十七條軍規同時運行,這也成為日後裴城手下大軍的必備要求。


    新兵入營,自然先是一番地獄折磨般的操練,隻不過如今這些事情不需要裴城親自動手,他手底下三個標長就能很好地完成這一切。


    在裴城的預想中,藏鋒營三標的側重點各有不同,雖然從整體上來說三標將士都需要具備極其強悍的作戰能力,但是在大方向上還是有所區別。杜成峰率領的第一標,更注重刺探消息和敵後活動這方麵,而蕭髯領軍的第二標,則重點是在正麵廝殺上馬陷陣,至於莫青山的五百人第三標,在組建之前,裴城就對王誌喜送來的資料進行甄別,將武藝出眾的新兵統一歸入第三標,他們的任務也最危險刺激,就是組織埋伏和暗殺,所以第三標人數最少,但是單兵戰鬥能力卻是最強。


    標長這一職務並不存在於秦國軍製中,屬於裴城的首創,也是因為藏鋒營的特殊性。王安之擁有決斷東三府軍政大事的權力,便毫不吝嗇地將標長提為正七品武官,杜成峰三人聽到這個消息後喜不自禁,正七品雖然隻是小官,可他們從此正式邁進了武將的行列,即便是麵對正一品的軍方大員,他們也可以自稱末將而不是更為卑微的卑下。


    這一批入營的三千人基本都是新兵,之前在各自營地裏也都接受過新兵訓練,可如今在藏鋒營這批老兵的操練下,他們才發現之前覺得很辛苦的新兵訓練簡直就是人間天堂般的生活。


    從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一直到晚上閉上眼,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操練,這種高強度大運動量的訓練,讓他們十分辛苦,第三天就倒下了十二個人,可那些麵色冷漠的拾長隊長根本毫不在意,隻不過打個招呼,立刻便有候在校場外的醫館衝進來,在雜役的幫手下抬出去,救治完畢之後又攆進來。


    即便操練很艱辛,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鬧事,因為這些隊長拾長和他們一樣操練,甚至比他們休息得更少,不僅吃住方麵跟他們一模一樣,即便是操練時這些老兵對自己也狠到極致。


    他們不明白,這些從殺伐中活下來的老兵已經領悟到一個道理,想要在戰場上活下來,平時操練就得付出百倍的努力。


    裴城並未對他們灌輸過這些大道理,隻是帶著他們去戰場上轉了一圈,收獲的效果就比千言萬語還要管用。


    藏鋒營的操練有三個標長監督率領,一些文案上的雜務裴城則交給王誌喜。這個年輕人一直不顯山露水,直到現在裴城才發現他身上隱藏的光芒,交給他的任務從來都是完成的恰到好處。雖然王誌喜的性子也很沉穩,卻不像杜成峰那樣一味朝著內斂的路子上走,反而是動靜皆宜,待人處事都可圈可點,與人打交道十分擅長。譬如複雜的軍需一事,就是由王誌喜和博羅城內的大小官吏接觸,他從未掛起自己是王安之親侄兒這麵大旗,反而刻意低調做人,隻憑自己的能力與那些官吏周旋,所以直到現在連裴城也不清楚他與王安之的真實關係。


    三千新兵在操練之餘,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圍在那些隊長拾長的身邊,聽他們講述藏鋒營的故事,尤其是自家統領當初孤身一人大戰霸刀營十八刀客的故事,更是讓他們聽得如癡如醉。當初在王安之的刻意掩蓋下,並沒有人知曉小道一戰中安寧手下護衛的存在,所以眾人都以為是裴城獨自斬殺十八刀客,這也讓籠罩在他身上的光環愈發神秘高大。


    城中一怒砸酒樓,城外奔襲上千裏,鬥狡猾山賊,殺霸州州軍,事情雖然算不上很多,可是一樁樁一件件,在這些唾沫橫飛的隊長拾長嘴中說出來,更多了幾分真實可信,畢竟這些人都是親曆者。


    新兵不敢去糾纏一貫冷麵的裴城,可是背地裏望向自家統領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敬畏和崇拜。


    這些事情裴城自然知曉,隻不過沒有過多理會。即便沒有這些人在背後為他渲染造勢,他相信憑借自己的能力,要降服這些新入伍的雛兒不是難事。


    藏鋒營的操練有條不紊地進行,裴城的心思則飄到了數千裏之外。


    成家商號對於他來說,是一記非常重要的落子,很多時候他甚至斷定,這家老牌商號能否重新崛起,對於自己和藏鋒營的前程來說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他的棋藝並不算出眾,更不能算作國手,可他畢竟看過無數名家對局,深知為人不能隻看眼下,能看到多遠很大程度上就能決定這個人的前途和命運。


    說白了就是憂患意識,他與王安之的關係目前是處在蜜月期,可這種關係有多牢固?又能維持多久?王安之覺得自己看不透裴城,裴城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對這個老人心存感激和崇敬,但這無關於他自己的前途,因為從本質上來說,他不願做任何人手中的刀,哪怕這個人是王安之也不行。


    所以他悄然將目光投向了成家商號,想要在這個亂世中穩穩立足,那麽錢與人都不可或缺,有錢才能養人,有人才能護錢,二者缺一不可。裴城這是給自己找了一條退路,萬一哪天王安之撒手不管,他也得能將這三千人完好無損地帶出去,活下去。


    到那個時候,成家商號的那一半股子就會發揮巨大的作用。


    即便不需要走到那一步,裴城也沒有什麽損失,反而更能從容進退。


    當然,想要將成家商號打造成世間首屈一指的大商號,光靠那五十萬兩銀子不過是癡人說夢,即便成家商號二十年前是四大商會之後的冰湖商會執牛耳者,現在雖然敗落可底蘊猶在,但若是沒有非常完美的運作手段和大量資金支持,想要做到那一步無異於天方夜譚。


    成飛和已經算是很有能力的商人,可這些年修修補補,依然沒有大起色,好不容易想要孤注一擲,卻被山賊洗劫一空,差點連命都丟了。


    裴城離開霸州時交給他幾封信,其中有一些關於經營的策略,譬如降價式推銷和廣告效應,裴城結合如今這個世界的風俗習慣,略做調整之外詳細地告訴了成飛和。除此之外,裴城還設計了兩種物品,用來給成飛和投石問路。第一種是改進過後的鐵爐風箱,通過對內部結構的重新調整,能極大地節省體力和時間,相信這玩意會受到各種匠鋪的歡迎。第二種則是裴城設計的新東西,一種能夠存放珍貴物品的匣子,類似於後世的小型保險櫃。裴城利用內部設計的機括,是這匣子隻要關上之後,如果不知道打開方法,除非用蠻力將匣子內的東西一並毀去,絕對沒有辦法強行打開,很適合那些高門大族人家存放一些重要的物品。


    裴城之所以讓李廣陪伴成飛和一家南下,除去為他與那位成家姑娘製造相處機會,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讓他監督成飛和的行動,同時了解一下這些計劃的大概效果,以便隨後做出調整。


    裴城很有耐心,並不指望成家商號立刻變成一隻會下金蛋的雞,他可以等待,直到成家商號重新震驚整個齊山府那一天的到來。


    在他的計劃中,等開年去一趟西京後,回來就會找王安之請示,希望能帶著藏鋒營南下齊山府,明麵上可以找個恰當的理由,暗地裏則是為成家商號的騰飛保駕護航。


    想到那個理由,裴城自然想起有過春風二度的秋若耶。


    當時秋若耶並未顧慮太多,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可是隨著後來裴城有心的挖掘,終於發現一個秘密。


    秋姓在齊國屬於國姓,雖然現在齊國皇宮裏的皇族都姓嚴,可沒有齊國人認同他們。


    秋若耶,如果裴城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傾國傾城的女人應該就是齊國皇族的遺孤。


    現在想想,裴城覺得自己不太地道,既然和她發生了這種關係,怎麽能任由她那樣離開?日後一定要打探她的行蹤,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總要做一個了斷,且不管結果是好是壞,裴城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想到秋若耶,自然就想到那位未見麵先聞名的大皇子,然後無法避免地想起那個溫柔善良卻用堅強外表掩飾的姑娘。


    裴城隱隱覺得有些頭疼,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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