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緊緊地抿著薄唇,目光深邃且銳利,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程疏影鬆了口氣,暗想他果然是認錯人了,大概是在無意識的時候將她當成了妻子或是戀人。她指著自己的手腕,故作輕鬆地說道:“既然你醒了,那就鬆手吧。喏,我剛才可是替你治過傷、養過病的,還把你帶到了西昆侖。你別想著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圖謀不軌啊。”


    她亂七八糟地說著什麽,又試探性地扭了一下手腕。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然後片刻間便消失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黯然。


    他低聲說道:“我……不記得了。”


    程疏影拍拍他的手背:“先放開我,我去給你買、找藥……你說什麽?!”


    她睜大了眼睛望他,一副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神情。


    青年無辜且懵懂地望著她,眼中隱隱帶著一絲苦痛和黯然。


    他說,他不記得了。


    程疏影痛苦地呻/吟一聲,用另一隻手扶住額頭,苦惱到了極點。


    重傷,高燒,瀕危,失憶,這種狗血且無聊至極的劇情怎麽就發生在她……的身上呢?如果這是一部狗血韓劇,接下來大概要撕心裂肺地哭上二十集;如果這一一部總裁小說,接下來大概要糾糾纏纏地扯上二十章;可惜這裏是洪荒。


    她板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道:“鬆手,我去給你買藥。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青年一怔,然後鬆開了手。程疏影趁機退到十步開外,背對著那位號稱失憶的青年男子,戳開係統麵板,開始在科技位麵裏替他賣退燒藥。雖然宇宙中的科技位麵數不勝數,但是針對碳基生命的退燒片,無一例外地都是乙酰水楊酸。


    一陣淡淡的白光過後,她手心裏多出了一盒退燒片。


    她拆掉退燒片的外包裝盒,拆出兩枚白色小藥片放在手心裏,遞到青年麵前:“諾,你把這兩片藥吃下去,大概就可以退燒了。退燒之後你就離——”她打量了一下青年略顯蒼白的麵容,搖頭說道,“罷了,這處山洞留給你養傷,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


    青年從她手心裏拈起一枚白色小藥片,嚐試著分出一縷神念探入。


    那枚小藥片很普通,而且殘留著一些雜質,似乎是凡人服用的藥物。但是無毒無害,似乎還有退熱止痛的效果。他思忖片刻,舉起那枚白色小藥片含在舌尖上。


    一種淡淡的苦澀在他的舌尖上化開,還有一些奇怪的酸鹹,令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程疏影揉了揉身下的那團雲霞,在一旁裝傻。


    讓他剛才一直抓著她不放手,她才不會告訴他,這種藥片需要混合清水服下才不會苦呢。


    苦口良藥良藥苦口,讓他稍微苦上一苦,天道總不至於會降雷劈她。


    青年微皺著眉頭,咽下了那兩片苦澀中帶著酸鹹的白色小藥片。


    程疏影暗中鬆了口氣,又給他留下一小包白色小藥片,然後一步跨出陣盤之外。忽然之間,她的手腕再次被人牢牢抓住,青年定定地望著她,有些氣息不穩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公子……不,道友。”程疏影指指自己的手腕,有些不悅地說道,“我要去哪裏,大概還用不著對一個陌生人坦白交代。我將你帶到西昆侖,又給你治傷,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你的恩人吧?”


    青年眸色暗了一暗,聲音有些沙啞:“那是自然。”


    程疏影點點頭,道:“所以照現在看來,你的意識清醒、邏輯清晰,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既然我是你的恩人,你也沒有什麽大礙了,又為何要牢牢抓著我不放?”我跟你可沒有什麽關係啊。


    青年緊緊地抿了一下薄唇,低聲道:“外麵危險。”


    程疏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想要到外麵去看看。”攢點功德。


    青年一怔,微微地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是想要勸阻她,又似乎是想要表示不讚同。最終他無可奈何地鬆開了手,低低說道:“我喚作……疏桐,疏桐道人。”


    “哦。”程疏影幹巴巴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轉身要走。


    但是片刻之後,她又轉過身來,遲疑地望著青年:“……疏桐?”


    鳳棲梧桐,龍潛深海,這是洪荒世界裏的常識。


    一般人絕沒有膽子給自己起個“疏桐”的道號,除非他想遭到鳳凰一族的追殺。雖然現在龍風劫過,鳳凰一族式微,鳳凰本身更是化為朱雀,鎮壓在極南火山之下,但也不是什麽人都敢於冒犯的。


    她有些狐疑地問道:“你同鳳凰是什麽關係?你是鳳凰之子麽?”


    青年眸色又黯淡了幾分,從貼身的布囊裏取出一枚鳳凰羽,遞到程疏影麵前。那根鳳凰羽通體赤紅,有著淡淡的鎏金色澤,而且還隱隱約約散發出熾熱的鳳凰之息。程疏影輕輕嘶了一聲,從一枚銀色的儲物戒指裏取出一根一模一樣的鳳凰羽,同青年手中的擺放在一處。


    一般無二。


    程疏影默默地收回那根鳳凰羽,有些疑惑地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鳳凰之子?”


    青年同樣收回那根鳳凰羽,淡淡地說道:“銘刻在血脈當中的烙印,如何能忘?”


    唔。程疏影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忽然又問道:“你的原形是什麽?”


    青年眼中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大風。”先借一借兄弟的原形,到時候再還給他。


    大大大大大風?程疏影倏地後退一步,有些吃驚地望著他。她沒想到這位青年劍眉星目、氣勢沉穩、謙和有禮、懵懂無害……他他他居然是凶神大風?!


    嘶——


    如果說孔雀和大鵬是洪荒世界裏兩個攪風攪雨的家夥,那大風就是一等一的凶神惡煞。


    程疏影心中暗暗地生起了幾分戒備,有些警惕地看著那位青年,字斟句酌地說道:“我早年見過你母親鳳凰,她曾經對我說過,如果見到流落在外的鳳凰之子,便讓他回極南火山去看一看母親。方才那根鳳凰羽,就是鳳凰給我的憑證。如果你是大風——”


    青年抬起頭來,眼中淡淡地多了幾分希冀:“你要送我回去麽?”


    程疏影驚得後退了半步,堅決地搖頭說道:“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接連後退了好幾步,嗖地一聲飛出山洞之外,捏起一團雲霞飛上半空中,瞬間就沒影了。青年從雲團上走下來,一步跨出陣盤之外,麵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好像弄巧成拙了。


    他抬頭望著天空,那一團小小的雲霞在紅色閃電中左右騰挪,艱難地擠過冰雹和血雨,往烽煙四起的洪荒大地上飛去。那一團雲霞的外邊籠罩著淡淡的金光,不但飛蟲走蟻無法傷害到她,就連那些劈裏啪啦的冰雹和血雨,也極少會落到她的身上。


    他不是大風,而是孔雀。


    他沒有失憶,不過是想多留一些時日。


    他從來沒有受過什麽嚴重的傷,不過是想到西昆侖來看一看她。


    識海當中的青年漸漸地沉下意識,與自己的身體合二為一。他的手心裏赫然出現了一團淡淡的五色光芒,如同霧氣一般氤氳,卻蘊含著極其強大和猙獰的洪荒之息。方圓百裏內的洪荒凶獸們發出嗚嗚的低鳴,一步步地退出到兩百裏之外,再不敢前進半步。


    青年滿意地收回五色神光,倚在洞口旁邊遙望蒼穹。


    她已經飛到了東昆侖的入口處,然後堪堪地停了下來。


    她這一停,就是整整的八日八夜。


    洪荒大地上的戰火燃燒到了四極,除開貧瘠的西方世界之外,幾乎每一個角落都遍布著鮮血和哀嚎。所有的巫族和妖族在一夜之間變得猙獰且嗜血,新仇添舊恨地一齊湧上來,暗無天日地廝殺。


    天空中的十個太陽烤得地麵一片焦灼,草木不生,巫族和人族腳底全部都燙起了燎泡。


    祖巫殿當中靈光繚繞,強大的洪荒之力裹挾著浩瀚如星海的盤古之息,在靈光中左右衝撞,漸漸凝聚成了弓箭的形狀。十二位祖巫圍在熔爐旁邊,分別從眉心裏引出三滴精血,一滴滴地匯聚在熔爐裏,助神弓熔鑄成型。


    他們是盤古大神化身的祖巫,精血中蘊含著不輸於聖人的強大力量。


    整整九個日夜的熔鑄之後,射日弓和射日箭熔鑄成型。十二位筋疲力竭的大巫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休息,祖巫之首的帝江低低喚道:“後羿進來。”


    一位身材高大、麵容英挺的大巫從殿外走了進來,施禮道:“祖巫。”


    帝江指著已經成型的射日神弓和十支弓箭,冷冷說道:“去將那十個太陽射下來。我倒要看看,帝俊和太一的先天至寶,能不能從射日弓裏救回十隻金烏的性命!”


    後羿大巫從容地施了一禮,道:“定不負祖巫所托。”


    天空中的太陽愈發刺眼了。


    後羿大巫從容地走出祖巫殿,手持射日神弓,朝著天空中拉開了弓弦。


    嗖——


    一支神箭裹挾著淡淡的灰氣和暗紅色光芒,穿透了一隻小金烏的身體。小金烏在天空中嘶啞地慘叫一聲,墜落到了洪荒大地上。金色的火焰和金色的血液蔓延在黃褐色的土地上,所到之處一切盡皆焚毀,連石塊和沙礫也融得不剩半點,直到火焰漸漸熄滅為止。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


    一連九隻金烏都被後羿一口氣射了下來,扶桑樹上那隻最小的金烏收攏翅膀,顫顫地縮在枝葉裏不敢抬頭。他暗想那隻孔雀果然沒有說錯,他還是境界太低了——


    否則哪裏會容得巫族囂張!


    十日並落,洪荒大地陷入一片黑暗與冰冷。


    這場綿延無休止的戰火,再次升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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