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並不是賞花的最佳時節,連日來的陰暗天氣,時不時淅瀝的雷雨,即使是正值時令的花也難逃大雨的摧殘。好端端的突然賞花?玉琬回憶天後先前的那一聲暴喝,微感頭痛。總是這樣,你不招惹是非,可是非未必會放過你。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其君子之腹,實在是在這個風雲暗湧的地方呆久了,她也忍不住會事事三思。


    心中思忖著回到庵院,院門開著,一些被雨水打落的瑞樹葉隨風飄鋪在門口,細細的葉子隨處可見。


    驀然,她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來人背手而立,抬頭仰望著瑞樹,看他專注的背影似乎在深思什麽很重要的事情。玉琬看他有些眼熟,瞧他的打扮,再猜測他能到這個院落的身份,想著應該是順帝新封的哪位王爺。


    “怎麽?不認識了?”來人回頭,竟然是賢王。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儒雅之氣仍在,可眉間的愁意卻愈加濃烈。他溫柔地望向呆愣的玉琬,黑眸上漸漸升起一絲戲謔之意。


    玉琬喜然,內斂心中的一切,換上如花的笑靨迎上,還不忘施禮。


    賢王趕緊攔住她:“你知道的,我不好這口。起來起來!別弄得這麽生疏,大家大了,一個個分行列隊,到了你這,這些生疏感就少體現一些吧!”他開玩笑。


    玉琬趕緊請他入右側的禪院坐,賢王搖頭:“我喜歡這外麵,要不,移兩條凳子過來,我們就在這樹下聊聊吧!”


    他的語氣輕鬆了不少,玉琬也不悖駁他,隻依言從房內搬出兩條雕花圓凳,賢王迎上前接了,兩人在瑞樹下落座。玉琬又起身往猊爐裏加了些香料,爐頂輕煙漸盛,院落裏頓時彌漫香氣。


    “天後今天找你了?”


    玉琬點頭,吩咐院裏與她同住的小宮女去沏茶。對於賢王一開口就暴露他的來意,她多少有些驚詫。原以為……想不到他還是那樣……一句話,點明了他的殷切關注。


    昨兒個順帝來,今兒個天後傳。今兒個天後傳,賢王又立刻知曉。後宮,果然是個複雜的地方。好好一方平靜的池水,因為順帝的涉足變得激蕩。玉琬幾乎可以肯定,此刻正在暗處盯哨的人馬絕對不止一兩方,難怪賢王要在這外院落座,原來如此!原以為躲到這裏就可以遠離是非,看來是她太天真,太大意了。


    “娘娘是傳召了奴婢,垂詢了奴婢近來的一些情況,也就是問問奴婢這裏還短缺些什麽。”她答。


    “嗯。”賢王對這個答案似乎一點也不熱中,這讓他的目的更加明顯,他根本就是隨口一問,隻不過是讓玉琬知道他在時刻關注。


    “王爺近來好嗎?好久沒見您,您似乎輕減了不少!”玉琬見小宮女端茶過來,起身上前接了,揮手讓小宮女退下,自己親自上茶。


    “還好!沒以前忙了。呃……陛下不容易!”賢王若有所思地喟歎,玉琬微愣,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麽嘣出這麽一句話來。可沒一會,又聽賢王繼續道:“大家都不容易!”


    玉琬對他的話思忖半響,終是忍不住問出了一個極其敏感的話題:“那您後悔遺憾嗎?”這個問題自順帝登基開始就一直壓在她心底,由來已久。


    賢王並不在意玉琬偶爾的越分,他甚至希望她平常能在自己麵前多這樣關心一點,因此他答得十分真誠:“不後悔,但會有遺憾。或許,應該説我更適合現在的位置!”


    他盯著手中蕩漾的茶水陷入深深的沉思。


    天朝目前的形勢有些不容樂觀,近幾年來先帝對國舅的縱容已經讓他空前坐大,他的老根已經盤到土壤深處,想要搖撼他?一個字:難!陛下急於除掉國舅打破受製於人的僵局,可效果並不明顯。這讓雄心勃勃的他很沮喪。當然,國舅爺也不好過,自己的頂頭上司天天想著怎麽除你,隻要是能正常思維的人,都免不了擔驚受怕。在他賢王看來,需要精打細算,深思熟慮,考查周全的事情,陛下這次辦得有些急躁。不過他能理解,新官上任三把火,陛下登基這麽久,可新政卻遲遲難以施展,自然難免心急。若是當初榮登大位之人是他,隻怕結果還要更遜一籌。


    “王爺在想什麽呢?想得這麽愣神?”


    玉琬淺笑如鶯的聲音將賢王的神智拉回現實,不再神魂遊蕩。這麽明顯的走神,玉琬且會看不出來?雖然她近來少關心朝政,可還是能猜出十之八九,在老祖宗身邊這些年,這項本事她算是學得最精。


    “你倒是自得其樂!可苦了平王!安王一天到晚煩纏我,老是來我麵前念叨你,説是擔心你要落發出家。我説不會,可他就是不信!天天在那杞人憂天,嗨,真拿他沒辦法!”他説這話時帶著幾分強烈的無奈,看玉琬的眼神藏著幾分揶揄。


    賢王之言乍聽之下似是普通的閑嘮家常,其實不然!他説這些的目的是想試探玉琬,看看她是否真有出家的念頭。其實,他心底根本就不相信先帝會單單留下那麽一道看似孝順實則荒唐的旨意。尚宮代帝守孝?這在天朝還是頭一次聽説。回憶陛下當時宣旨時的神態,更是有跡可尋。如果不是想著聖旨上的事情可能更糟糕,他真想追查試試。不過,代帝守孝的身份倒是妙極,一個任何人都必須有所顧忌的身份,想這個主意的人果然有些急智。他相信,私拆聖旨,這事敢做的人應該不多,或者幾乎沒有,尤其是在那種魚目混珠的情況之下,已知自己是新帝的陛下更不可能有那不明之舉。因而他才會認為身份的事情不僅僅是簡單的智慧,而是實實在在的急智!


    “安王爺的性子您還不清楚?他説的那些話肯定是他憑空的杜撰。沒有的事!奴婢好端端的出什麽家?再説,將頭發光溜溜剃掉了,奴婢想著就別扭!”玉琬否認,順便還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説話的語氣也輕鬆自然起來,她想緩和彼此之間日益生疏尷尬的氣氛。可是她雖然想到了賢王話語背後的深意,卻沒有往聖旨上靠想。對於從小學習尊重王權的她來説,順帝為她擅改聖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這事要是被證實,可會讓當時的他帝位不保。


    賢王聞言,兩人皆笑。


    “陛下有旨——宣九品尚宮玉琬速去上書房見駕!”突兀尖銳的聲音從雲層深處落下來砸在玉琬的頭上,砸得她分不清東南西北。霎時間,似乎風雲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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