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天下,大概真的讓葉孤城也震撼了。他隻是盯著蘇明河看了片刻,然後便沉默著放開了他的胳膊。


    房中陷入了難堪的寂靜,隻聽得見蘇明河有些淩亂的呼吸。他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直直看向葉孤城寒星一般的眼眸。


    似乎又過了很久,蘇明河終於握緊拳頭,轉身跑了出去。


    葉孤城家中的別院,也有一個一碧如洗的荷塘。隻是現在天色已晚,看不清湛清的水和水裏歡快嬉戲的魚兒。


    蘇明河就坐在荷塘旁,仰首冷冷看著天上的明月。


    月色如水,輕柔地籠罩著大地,可蘇明河卻隻覺得一陣寒冷。然而剛才有些浮躁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大概是酒精作用,冷靜下來的蘇明河,也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剛才為何如此激動了。他隻知道當時胸口似乎有團火在燒,而葉孤城冷冽的目光,便是讓那團火蔓延開來的一桶油。


    火上澆油啊。


    蘇明河苦笑著伸手按住了還有些昏痛的腦袋,對著月亮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從來就和好運氣,寵兒沾不上邊。大概穿越到刀光劍影的武林中,還能保住一條小命活到現在,自己的好運氣也該消耗殆盡了。所以他就說怎會那麽好運,竟然能得葉孤城的垂青。


    太過美好的事情,果然還是海市蜃樓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不就是又發現自己被那些所謂的人上人擺了一道嗎?又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愛戀刻骨銘心,都能好好地淌過那條河。這一次,最多隻能算打濕了一點鞋子而已。


    蘇明河自嘲地笑笑,想明白這一節,也不打算在這裏繼續吹冷風了,搖搖晃晃地提著他的劍就朝別院的門口走去。


    門雖然是敞開的,可是站在門口的六個人卻都不是雕像,在看見蘇明河的瞬間,六個人手中的兵刃交錯,正好攔住了他的路。


    蘇明河似乎早有準備,“噌”的一聲便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微笑著看向那六人,輕輕但是堅定地對他們說道:“我要出去。”


    那六個人明明不是雕像,此刻卻似齊齊變成了雕像,手中兵刃依然交錯,攔住了蘇明河外出的路,紋絲不動,但卻沒有一個人對蘇明河說話。


    蘇明河知道自己現在負氣出走有點幼稚,但胸中梗著那一口氣,還要在別人家的屋簷下繼續低頭……那麽他寧可拚死一搏,也用生命去換取一次飛翔。


    他已經舉起了手裏的劍。


    蘇明河會的武功當然不止追命奪魂劍,他在遊戲裏,已經學會了兩套初級劍法和一套中級劍法。追命奪魂劍最簡單,所以也最合他的心意。畢竟他又不是從小練劍練到大,可以把用劍當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剩下的兩套劍法,回風舞柳劍在對付黑金的時候用過一招,另外一套,則是比較複雜一點的兩儀劍法。隻是因為劍招比較複雜,再加上他輕功還不夠過硬,所以雖然之前和葉孤城練劍的時候,也嚐試著用過兩次,但卻怎麽也找不到感覺。


    當時葉孤城便對他說:“與其分心去練不擅長的劍法,不如專一地練好最拿手的一套。”


    他當然有資格這麽說,葉孤城的天外飛仙,確實隻需要一招,就足以傲視寰宇。


    不過蘇明河還是聽了他的意見,一門心思練好了追命奪魂劍。葉孤城在劍法上的眼光,就和他的天外飛仙一樣,也足以傲視寰宇。


    此刻握劍在手的蘇明河,已經和之前那個懵懂的他不太一樣了,雖然談不上脫胎換骨,但起碼他很清楚,自己手裏握著的是劍,而不是遊戲裝備。他的劍法,也不是心中的口訣了。


    可那六個人明顯不敢跟蘇明河交手,劍還未遞到他們麵前,原本對著蘇明河的兵刃便已撤到了一旁。蘇明河大驚,就算自己想要硬闖出去,也不想傷人啊!他想要收劍,可他劍法的威力本就在迅猛上,收劍已是不及。


    劍已及身,但卻並沒有刺入人體的感覺。長劍隻是微彎,卻無法再向前多刺一點。


    “葉城主真是大手筆啊。”


    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從大門頂上傳來,蘇明河就算不抬頭去看,也能聽出這樣的語氣,這樣懶洋洋的聲音是誰發出的。他收回了長劍,笑著問道:“你帶著一個人,還能跑得那麽快嗎?”


    “當然。”大門的屋頂上很快跳下一個青衣男子,站直了身體也頗為高大,但蘇明河卻知道,他一旦展開身形,就會如同一溜輕煙般,快捷無比。


    他看都未看那六個一看見他出現,便如臨大敵的護衛一眼,隻是笑著看向蘇明河,對他說道:“我們可以打個賭。”


    “賭什麽?”


    蘇明河的話剛一出口,他的腰帶便被人勾出了。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一掠而上到了房門的頂上。


    “就賭,我帶著一個人,速度能不能快過空手的葉孤城。”


    蘇明河哈哈一笑,道:“你的輕功或許比他高,但你卻絕對快不過他手裏的劍。”


    他回過頭來,就看見葉孤城已經站在了對麵的屋頂上,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仿佛連他的人,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如果你不看他的眼睛的話。


    葉孤城的眼睛,就如同黑夜裏最明亮的星星,寒星。他的劍也握在他的手裏,而那雙寒星般的眼睛,正冷冷看向蘇明河和司空摘星。


    “放下他,你便可以走。”葉孤城道。


    司空摘星一笑,轉頭看向蘇明河,衝他眨了眨眼,狀似無辜地問道:“這個他,是指你嗎?”


    蘇明河點點頭,笑道:“大概吧。”


    他也已握緊了手裏的劍,雖然明知不可能是葉孤城的對手,但是狹路相逢,勇者勝。這雖然是一個死亡不可以重來的世界,但蘇明河卻還是那個蘇明河。不觸到他的底線之前,他可以溫吞地不在乎世上很多人都看不下去的事,但一旦被碰觸到了底線,泥人也是有土性的。


    “究竟要不要和我賭?”司空摘星似乎壓根不在乎蘇明河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隻是悠然笑著問道。


    “不賭。”蘇明河搖了搖頭,對司空摘星非常誠懇地說道:“你是偷王之王,估計能富甲天下。而我一窮二白,萬一輸了,你要我賣身為奴抵債,豈不是虧了?”


    司空摘星聞言哈哈大笑,道:“賭注一定是你支付得起的。”


    蘇明河沉默片刻,看了看司空摘星,又看了看葉孤城,笑了:“我們這樣完全把葉城主當透明人,是不是不太好?”


    司空摘星忽然板起臉,道:“是非常不好。”


    他的話音還未落,蘇明河就覺得一股大力再次拉扯住自己的腰帶,整個人又一次騰空而起。司空摘星的速度確實很快,不僅很快,而且一點都不平穩。蘇明河被他拽著竄出,其實一點不好受。不過好在有了葉孤城之前在四川邊境的訓練,他縱然不能像司空摘星他們這樣來去自如,但卻沒有那麽容易暈輕功了。果然暈車的人自己開車,就能好很多啊。


    風飛快地從他們身邊刮過,靜夜中憑虛禦風的感覺其實十分美好,前提是你的腰不會快要被勒斷,而且你的身後不遠處,不會跟著一個出劍就能取人性命的葉孤城。


    司空摘星縱然是公認的江湖輕功第一人,但那絕對是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蘇明河雖然不胖,但也是一個成年男子,百多斤的分量,提在手裏不可能當成一片羽毛。他自己已經按照葉孤城教的方法,盡量也配合司空摘星施展輕功。雖然在速度上沒有一點幫助,但至少可以在分量上給他減輕一點負擔。


    可即便如此,葉孤城離他們還是越來越近。


    蘇明河並不需要回頭,就能感受到凜冽的壓迫感從身後傳來,他總算有所感悟,為何武林中人能夠感知所謂的殺氣了,這樣強大的壓迫感,即使是剛剛踏入武林的他,也無法完全忽視。


    司空摘星在高速行進中,突然轉頭對蘇明河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原本在屋頂縱躍起伏的他,帶著蘇明河猛然紮進了一條河中。


    如果是白天,就算隔著水蘇明河也相信葉孤城這一劍絕不會受到水的折射影響而刺歪。可現在是晚上,好吧,蘇明河眼睜睜看著猛然刺入自己身側一點,掀起小型波浪的長劍,葉孤城估計還是不能刺歪。


    但司空摘星已經利用這個瞬間,托著蘇明河又向前竄出了一大段距離。


    是托,而不是拖。


    入水的瞬間,司空摘星就矮身隱到蘇明河下方,然後同樣迅速無比地抓住他朝前遊去。估計就因為如此,葉孤城那一劍才會刺偏。


    等他們終於可以鑽出水麵緩口氣,蘇明河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抬眼,就看見河岸上冷冷看著他們的葉孤城,然後看見他緩緩地將劍插|回了劍鞘。


    月色朦朧中,蘇明河已看不清他的五官,但那雙寒星般的眼眸,卻越發明亮。他伸手衝葉孤城揮了揮,轉頭對同樣鑽出水麵的司空摘星道:“我們走吧。”


    河水雖然很冷,但蘇明河並不打算上岸去。縱然他們再朝前的時候,葉孤城已經停下了腳步似乎沒有再繼續追蹤的打算,但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挑釁葉孤城。


    等他們終於上到岸上時,蘇明河還是忍不住回頭朝來處看了一眼。


    河岸空空,早已不見葉孤城的蹤影。


    “舍不得?”司空摘星突然笑著揶揄。


    蘇明河微微一笑,原地跳了兩下,抖了抖身上的水,卻沒有回答司空摘星的問題,而是對他說道:“哪裏能弄到幹衣服?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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