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一個劍客想法的,果然還是葉孤城。


    蘇明河怔怔看著那塊肅穆的靈位,知道那老人再無法對自己說話。想到悉心傳授刀劍雙殺不過幾天前的事,轉眼間,一切便就煙消雲散。哪怕你的武功再高,在江湖上的名聲再響亮,隻要爭雄之心仍在,便左右逃不過一個死字。


    獨孤一鶴如此,西門吹雪如此,葉孤城也是如此。


    相比起來,陸小鳳和花滿樓之輩,反而更率性自在一些。


    蘇明河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又是憤怒又是悲傷的女孩,他隻能默默再對獨孤一鶴靈牌行了一禮,他雖不算峨眉派正式弟子,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隻要他還在這世界一日,便會竭盡全力護峨眉弟子周全。雖然個人力量有限,但也可以稍微報答獨孤一鶴傳劍之恩。


    獨孤一鶴的佩劍並沒有跟著他下葬,黃銅劍鍔上的八卦標誌已被取下,那是要傳給下任峨眉掌門。但那柄聲名赫赫不在葉孤城、西門吹雪之下的長劍,此刻卻躺在盒子裏被石秀雲捧到了蘇明河麵前。


    “家師留有遺言,若死在西門吹雪劍下,則將長劍贈與蘇少俠。”


    蘇明河怔怔接過,腦海裏一閃而逝的第一個念頭是贈劍究竟是葉孤城的意思還是獨孤一鶴本意。可那念頭也不過一瞬間,不管是因為何人,佩劍相贈,那大概是真將自己當做傳人。否則以獨孤一鶴驕傲的性格,在留遺言之時,又怎還會顧忌別人想法。


    石秀雲似乎壓根不介意師傅佩劍傳給外人之事,紅腫的雙眼努力睜大,略帶幾分疑惑地看向蘇明河,見他隻是站在原地發呆,想是被此事突然震懾,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蘇明河腦海裏卻想著別的事,葉孤城從海外飛仙島踏足中原,似乎本來是因為自己。但不論是去峨眉還是直接入晉,時間都掐得剛好。簡直就像和獨孤一鶴、閻鐵珊,甚至陸小鳳等人排練過才會演得如此合拍。


    蘇明河隻覺吹到後背的風更加寒冷,究竟要怎樣的掌控力,才能將局勢完全控製在自己手中,不出一絲差錯。


    他不想再於石秀雲待下去,峨眉掌門之仇注定難保。況且高手比武,勝敗本就難說。獨孤一鶴武功並不在西門吹雪之下,雖不知當日發生了什麽,但或許一個不慎,今天躺在冰冷黑暗的棺材中的,就是西門吹雪了。


    獨孤一鶴他,想必也不想要自己的弟子為自己報仇。因為那不僅是極其危險而且莽撞的事,更重要,那玷汙了他們那樣的人對劍之一道竭盡全力的純粹追求。


    隻是,道理總是容易想通,真正做起來,人的情感往往戰勝理智……


    蘇明河握緊了手裏的劍,不再看石秀雲悲傷的麵龐,轉身走了出去。


    夜風蕭蕭兮。


    七大劍派之首峨眉掌門殞命,震驚武林,西門吹雪之名瞬時間如日中天,街頭巷尾凡有武林中人的地方,便能聽到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蘇明河坐在客棧中,慢慢擦拭著手中的劍。


    葉孤城走了進來,看著光滑的劍柄和寬闊的劍身,道:“好劍。”


    刀劍雙殺的正式傳人,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榮幸,蘇明河臉上卻沒什麽喜色,眼睛盯著長劍,對葉孤城說道:“劍是好劍,但也要看握在何人手中。”


    葉孤城點了點頭,在他對麵坐下。暴殄天物的事在武林中隨處可見,緊隨其後的,往往便是爭奪,殺戮,數不清的腥風血雨。


    隻是獨孤一鶴的眼光不會錯,葉孤城自己的眼光更不會錯。


    蘇明河又說道:“以前覺得每日晨起練劍一個時辰,便疲倦不堪。現在若是隻練一個時辰,就會覺得心中不安。雖然獨孤前輩什麽都沒說,但是既然手中握著這把劍,我怎麽都不敢玷汙了它。”


    更多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穿越回去,那麽這柄劍,連同獨孤一鶴的刀劍雙殺都不該隨自己穿越到那個高科技時代,英雄無用武之地,是最殘忍的事情之一。


    葉孤城伸手握住他的手,長而有力的手指微微用力,將他的手連同劍柄一起握在掌中,緩緩說道:“那便讓自己能夠握住這柄劍罷。”


    蘇明河一笑,並未掙開他的手,隻是偏頭看著葉孤城,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霍休是否忠心對你?”


    葉孤城沉思片刻,道:“五分。”頓了頓又道:“青衣樓是我手下創建,而借給霍休使用。他既要倚仗我,又不甘心隻是倚仗我。”


    “閻鐵珊呢?”


    “恐怕連三分也無。”


    所以他必須要死……


    蘇明河沉默一陣,又問:“獨孤一鶴,也許真的可以不用死。”


    獨孤一鶴敗在葉孤城劍下,便絕不會兩麵三刀,懷有貳心。


    蘇明河在獨孤一鶴靈前,突然想得透徹。看似和第一個故事沒有關係的葉孤城,卻和其中幾個主要反麵人物都有千絲萬縷聯係。但偏偏,他們之間又沒有足夠的信任。一邊利用,一邊防範。實乃千古政權中心人物相處的最標準模式,所以葉孤城甚至是鼓勵霍休、霍天青等人侵吞金鵬王朝財富。因為隻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完全放心。


    蘇明河撇撇嘴,厚黑學頂尖人物活得實在太累,恐怕就連陸小鳳等人也一並在葉孤城算計之中。霍休最後終會陰謀敗露,而他和閻鐵珊、獨孤一鶴手裏的財富,隻怕到時候便會全部落到葉孤城手中。至於金鵬王朝遺孤,就算沒有上官飛燕善妒之心存在,也是活不長久的。


    葉孤城和那人,其實在某些方麵還真是意外的相像。隻不知,同樣站在巔峰的葉孤城,會不會更加長情一些,除了對劍和天下之外。


    不過他或許也等不到驗證的那天了。


    這幾日閑著無事,除了練劍習武之外,便是泡在葉孤城書房,將能夠找到的陰陽五行,風水誌怪書籍翻了個遍。繁體字和沒有標點,真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好在他穿越而來之前的職業是遊戲測試員,所在公司又傾向於東方古文化,還能認個囫圇。


    堪堪翻完那幾本書,一無所獲。葉孤城竟然又遣人送來類似書籍,蘇明河看繁體字看得頭暈眼花,兩眼一抹黑,但想到穿越回去的線索,又打起精神繼續查找。那時候就又無比懷念搜索引擎和電子讀物,實在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可是腹誹歸腹誹,書還是繼續研究的。甚至悄悄拉了司空摘星,去閻鐵珊的珠光寶氣閣一陣翻看,凡是看著古怪的東西全都扛回客棧,擺弄之後再讓司空摘星送了回去。


    那日葉孤城說的白玉酒壺的事,他也問過司空摘星,但司空摘星卻說那是從珠光寶氣閣順走的,覺得有趣帶給他玩。隻是說話的時候,目光閃動,看著有些不夠真誠。


    蘇明河猶豫再三,還是將青衣第一樓就在珠光寶氣閣後山的事告訴了司空摘星。


    原本他還擔心葉孤城會怪他將此事告訴司空摘星,但是多件事一相印證,才發現那日葉孤城根本就是想讓自己泄密給司空摘星。


    閻鐵珊都不能留,更危險的霍休當然也是不能。


    蘇明河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終於知道自己在那個世界為何竭盡全力也無法如那人一樣站到那麽高的位置,因為論心思縝密和謀略,他比他們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沉默了片刻,蘇明河又道:“我想將刀劍雙殺傳給石秀雲。”


    即使隻是招式,但他相信,作為獨孤一鶴的嫡傳弟子,石秀雲就算不能立刻領會劍意,慢慢的,也能悟到一些。若有一日他不在了,這套劍法也不至失傳。


    葉孤城放開了蘇明河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何?”


    蘇明河輕輕撫摸劍柄,道:“這本就是峨眉派的劍法。”


    葉孤城又沉默地看了他片刻,點頭道:“好。”


    眼見兩人一時無話可說,蘇明河隨手拿過桌上一本書,開始研究那一團一團的繁體字。葉孤城靜坐一旁,見他眉頭越皺越緊,臉上越來越不耐煩,幾次以為會扔掉書再不多看一眼,但卻又偏偏慢慢看了下去。


    他當然知道蘇明河看的書是什麽,還是自己命人從各處書坊中收集給他的。


    又看了一會兒,蘇明河終於扛不下去,把書往桌上一扔,伸手扶額,道:“推背圖,不是講怎麽按摩肩背的書嗎?!”


    葉孤城沉默,然後問道:“怎會對這些有了興趣?”


    蘇明河苦笑搖頭,他這樣子像是有興趣得模樣嗎?!雙手在頭發上抓撓幾下,又將被他扔到桌子一角的書拉到麵前,笑道:“需要用的的時候,就不管興趣了。”


    葉孤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明日開始,讓人一本一本講給你聽。”


    蘇明河眼睛盯著書頁,笑道:“多謝,不過不用麻煩了。”


    他要找的東西,即使放在他所處的世界,也是驚世駭俗之事,何況是在這裏。況且看書,還是要自己看才更容易發現亮點,找到自己需要的地方。


    雖然他並不確定,這樣是否真的可以讓自己發現回去的方法。但是就像手中拿著獨孤一鶴的長劍,隻練一個時辰便會覺得不安一樣。如果不找一些事情來做,在茫然得沒有一點線索可以讓他穿越回去的世界裏,他怕自己,終會有一日,連來自何處都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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