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開會,趙匡奕領著葉然走進係辦的會議室……


    兩人眼下都有淡淡的青痕,因公寓雖然豪華卻隻有一張床的緣故,這一覺,都睡得比較艱難困苦,趙匡奕還能克製,葉然是連連的嗬欠。


    王老頭眼角餘光瞄著兩人,心裏搖頭。


    年輕人啊,有點基本就不顧性命地揮霍……短視啊短視。


    “老師,”戴講師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老頭的胳膊肘,“您這笑容怪嚇人的。”


    “啊?”王老頭還沒回神。


    葉然拉開一張椅子,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坐下。


    趙匡奕拉開了他旁邊的那張椅子,也坐了下來。


    “咳、咳……”王老頭假意地咳了兩聲,以示嚴肅。


    畢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題,不適宜氣氛太輕鬆。


    “開會之前,”王老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十分沉重地道,“我有一件不幸的事情要宣布……”


    眾人一愣,心裏打鼓點,這老頭又要玩什麽新花樣。


    “真的,”王老頭一看大家似乎不怎麽相信,立馬露出了嚴肅的表情,真是,他這次要說的真的是真的,“楊可同誌……過世了。”


    哐啷一聲……葉然麵前的茶杯倒了,茶水灑了一桌。


    趙匡奕看著葉然驚惶的表情,心裏多少明白了點什麽,他抬手扶起了杯子,從桌上的紙巾盒抽出了幾張紙,快速地抹幹了桌麵。


    “有什麽事,”趙匡奕擦桌麵的時候,乘機湊近葉然,低聲說,“回去告訴我。”


    “嗯,”葉然微微一點頭。


    昨天他猶豫了,還沒來得及告訴趙匡奕,誰想到,今天居然真的出現了……


    楊可……


    為什麽……這個楊可陰魂不散。


    為什麽,他走到哪裏,楊可都充滿了矛盾,與原來那個世界裏的楊可充滿了矛盾……


    葉然死死地皺緊了眉頭,雖然他現在有一個可以商量的趙匡奕,但是,真的有用嗎?


    “他……怎麽死的?”葉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問出了這個問題。


    “哦,這個啊,”王老頭頓了頓,“聽說是在美國那裏,一個人住小公寓,煤氣中毒死的。”


    什麽?!


    葉然險些跳了起來。


    “是啊,”王老頭遺憾地搖搖頭,“好好一個大好青年,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死了,這真是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


    葉然心裏有些發冷……


    桌麵下,趙匡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葉然轉頭看了趙匡奕一眼,後者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葉然沒有辦法,他不能說,隻好打開了趙匡奕的掌心,用手指在趙匡奕掌心裏寫下了幾個字。


    最後一筆完成時,趙匡奕也愣住了。


    葉然沒有多寫,其實隻寫了兩個字——已死。


    “什麽時候的事?”趙匡奕抬頭不動聲色地詢問王老頭。


    “這個啊,”老頭搖搖頭,“就昨天的事情,昨天半夜裏,他們家裏人已經飛過去了,要把遺體帶回來,據說還不知道能不能帶回呢,國外可能不讓,不讓就得燒成灰才能回來,可憐哪。”


    燒成灰……葉然心中一凜。


    “對了,”王老頭看著趙匡奕,“你舅舅不是在使館嗎?匡奕,你幫人家想想辦法,回個全屍,也算是幫人家一場。”


    “好,”趙匡奕點頭。


    不知道這個楊可……為什麽葉然會這麽驚慌?


    “好好好,”王老頭連連點頭,接著又道,“還有就是,也是這件事,不管他是怎麽回來,追悼會是肯定逃不掉的,楊可是我們係的人才,他能夠留美是我們的榮耀,現在遇到這樣的不幸,也是我們係的損失,所以,這次追悼會大家都要去!”


    “啊?”會議桌上有人訝異了一聲。


    “啊什麽啊,”王老頭一拍桌子,豪邁地道,“你現在逃避人家的追悼會,將來人家能來追悼你?!”


    “呃……”


    會議桌上的眾人,一聽這話,臉色突然都有些不好看。


    “好,這件事,通知你們了,”王老頭一副我說了算的口氣,“接下來,我還要宣布一件喜訊!”


    噗——有人直接把茶水噴在了桌麵上。


    “教授,”有人終於忍不住抗議了,“您覺得合適嗎?才追悼會,就喜訊?!”


    此話一出,在座的認同者多數。


    這他媽也忒扯了,開會先發個追悼會通知,又下喜帖的,這是什麽次序?!


    葉然翻了個白眼,王老頭這跑馬燈似的邏輯,倒是讓他平複了不少。


    “還有一件喜訊就是,”王老頭故作懸念地頓了頓,又接著道,“你們也知道我再有兩年也退休了。”


    眾人一聽,耳朵瞠地豎了起來,這裏頭有內容啊!


    “這下一任主任,也是學校、組織最關心的!”


    怎麽就沒個把伯樂,挽留回聘他王某人呢……


    “所以說,我現在先宣布這個人選,這也是學校領導們商量後定的,這個宣布出來,大家也好安心工作。”


    眾人對老頭的賣關子,一致地不屑,這有什麽要長篇累牘的,下一任係辦主任的人選根本就毫無懸念。


    當然是大師兄趙匡奕,非他莫屬;除非大師兄被追悼了,那就是葉刻薄了,除此之外,還有第三個?


    “來,大家鼓掌,”王老頭開始用倒裝句,“對戴雲天同誌表示熱烈的祝賀!”


    啪——


    三兩聲掌聲後,是一個猛地刹停,所有條件反射性鼓掌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戴講師更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王老頭,這老頭是不是吃錯藥了?!


    眾人麵麵相覷,有的幹脆查手機日曆,看今天是不是某月一號。


    “看什麽看,”王老頭一拍桌子,“我說外國話了?!”


    “外國話倒沒有,”有人忍不住口快,“怎麽不是大師兄?戴師兄是講師啊。”


    “你問我,”王老頭精神一抖擻,“算是問錯了……你問問你們大師兄自己,為人師表什麽第一,業務能力嗎?是三觀!”


    都追了國外的時髦了,兩個男人領了證了,還怎麽當係主任?!


    想讓物理係從此就風氣歪斜啊!


    “你們也別不服氣,”王老頭繼續道,“戴雲天同誌,工作刻苦,態度端正,學校領導商量過了,這是要破格提拔的。”


    戴講師握著杯子的手,往死裏顫了一顫。


    真沒想到自己勤勤懇懇做人三十多年,居然還是被盯上了。


    眾人聽王老頭這麽說,不約而同地看趙匡奕。


    趙匡奕不做任何的回應,表情上一派淡然。


    倒是葉然,心裏火熱滾燙地翻起了煎餅……


    好不容易捱到了會議結束,兩人又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會議室。


    葉然悶悶地走在了前頭,突然,被身後的趙匡奕一拉,推進了樓梯拐角間。


    “幹嘛?!”葉然有些莫名其妙。


    “沒什麽,”趙匡奕在笑,嘴角眼底都在笑。


    “有什麽好笑的?!”葉然有些惱怒。


    “嗯,”趙匡奕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葉然被他這麽一揉,頓時安靜了,在原地模樣有些濉


    “叫我進來幹嘛?!”不過,死鴨子嘴硬還是某人的特點。


    “晚飯吃什麽?”趙匡奕好心情地問,“不如去小南國?”


    “小南國?!”葉然終於跳起來了,“你他媽是搶銀行了,還是燒金磚了!回家吃!”


    “嗯,好,”趙匡奕從善如流。


    葉然抬眼看了看趙匡奕,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是,明顯某人現在心情不錯。


    趙匡奕的心情當然好,至少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麽這幾天“葉然”處心積慮地要離婚了。


    兩人如此偕同,回到了公寓。


    葉然也沒有發覺,他對這間公寓適應得多麽快多麽順利。


    楊可的遺體,在趙匡奕的幫助下,總算是完整地運回來了,追悼會在定在幾天後的一個周六。


    葉然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把關於楊可的所有事,都如實地告訴了趙匡奕。


    趙匡奕皺著眉頭不說話……


    “葉然,”趙匡奕終於開了口,“如果你不想去的話,不用勉強。”


    “算了,”葉然擺擺手,“反正我也不知道在這裏多久,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啊,是麽,”趙匡奕看著眼前的人。


    “是啊,難道不是嗎?”葉然自嘲地笑了笑。


    “葉然……”


    “幹嘛?”


    葉然看著趙匡奕,突然,趙匡奕伸手抱住了他,把他按在了懷裏。


    “幹嘛?!幹嘛?!”


    葉然死命地掙紮。


    “別動,”趙匡奕的嗓音從他頭頂傳來,“安靜。”


    “呃……”


    葉然象征性地扭動了一下,就不再掙紮了。


    趙匡奕的懷抱,像……海洋……


    追悼會的那天,幾乎係辦上下所有人都到場了。


    楊可的父母哭得呼天搶地,幾乎要絕過去了,這也難怪,培養了那麽久的兒子,又那麽出息,居然是這樣一個下場。


    禮堂裏播放哀樂,眾人圍著棺材繞走,告別。


    趙匡奕走在葉然的身後,突然……


    葉然一個猛地刹停,臉色慘白。


    趙匡奕直覺地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怎麽了?”趙匡奕壓低了聲音,推著葉然繼續前進,以免引起注意。


    “不是……他……”葉然臉色慘白,“那個不是……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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