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危機仍在


    當紛亂而降的雪塊如山一般傾壓而下,陸遙第一個反應便是斂息靜氣,改為龜息之術,同時團身如球,抬起破軍戰刀,護住頭部。


    世界猛得變黑暗起來,身上的壓力逐步增加,漸漸有山嶽般沉重,陸遙雖然覺得渾身經脈欲斷,並吐了兩口血,但他保持團身如球的姿勢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人的身體是最為奇妙的,當屈身如球時,便具有了最大的抗壓能力,隻是萬物都有極限,當壓在身體之上的雪塊超過身體所能忍受的極限,便是死亡之時,就如一根扁擔挑著重物,當重物超過扁擔所能承受的範圍,就會折斷一般。


    陸遙運力硬抗,不過,他的運氣還算比較好,而且他跟秋長風剛才的亡命奔逃,使他處在雪崩的邊緣地帶,所以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身上的壓力漸漸減輕並消失了。


    雪塊與雪塊之間是有空隙的,雖然這樣狂猛爆烈的從天砸落而下,但空隙仍然存在,陸遙象一個從冬眠狀態醒來的蟲子一般,搖動著身體,使身周的空間逐漸變大,壓力減輕了,刺骨的寒氣讓陸遙覺得血肉都為之凝固。


    陸遙睜開了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沒有絲毫的光線存在,也許人在死亡之後,所進入的幽暗之地也是這般黑暗吧,絲絲縷縷的雪絨在唇邊,隨著龜息呼出的氣流融化,流入口中。傳來微微清涼,陸遙覺得自己就如困在繭中地桑蠶。


    哼,那麽便看我是如何破繭而出吧,就算是這賊老天想讓我死,可也不是那麽容易,陸遙的心靈生起了龐大的鬥誌,他調動全身的感應思忖了片刻後。伸出手掌,向身子的斜上方的雪塊挖和按壓了過去。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這所以選擇這個方向做為突破口,一個是因為剛才陸遙團身如球,承受壓力之時,感覺到壓力是從這個方向逐漸增加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陸遙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方向是最快捷地逃出生天之路,這種下意識的認為是沒有道理而言的。但常常是最正確的選擇。


    陸遙的工作進行的很慢,因為他需要運轉內息,把已經頗為密實的雪塊硬生生地擠出空隙,擠出一個能容的下他身子的通道來,這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工程。


    施展龜息之法,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雖然雪中殘留的氣息足夠維持生命,卻並不適合做太過劇烈的運動。更何況陸遙身上還帶有內傷,舉手投足之間,內髒都隱隱做痛,但在堅如金石的意誌支撐之下,陸遙沒有絲毫的氣餒,他在沒有光線地黑暗之中。奮力拚搏。


    隨著時間的流逝,雪中的通道漸漸的延伸開來,陸遙的身子漸漸的可以伸展、爬行,手上地破軍戰刀在此刻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反到有累贅之嫌,但陸遙決舍不得把破軍戰刀拋棄,對於他來,破軍戰刀就如自己戰鬥的夥伴一樣,是和他血肉相連的一體,陸遙把破軍戰刀掛在腰間。艱難的在通道中爬行。


    疲憊的感覺就如蕩漾的水波。輕緩卻不能抑製,那種在無盡黑暗中。依靠手掌的觸覺緩緩的雪塊壓實、壓出空間來,壓出能夠爬行的通道所耗費地精力和體力絕對是他人難以想象地,但更加讓人心神動搖,無力為續的卻是絕望地感覺。


    一種雖然努力在挖掘,努力在爬行,但卻不知道挖掘的方向是否正確,前方還有多遠,自己的體力是否能夠堅持到終的絕望感覺。


    陸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挖掘有多長時間、爬行有多長的距離,體力下降的利害,陸遙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燈盡油枯的最低界限了,餓了,陸遙就咬一口雪,感覺到雪塊在口中緩緩溶化,流入到肚腹之中,又在肚腹之凝結成冰,而前方仍然是一片黑暗。


    在冥冥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個陰險的聲音在冷冷譏笑,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所以,你還是放棄吧,因為無論你如何努力,你都擺脫不了上天加諸在你的身上死亡的命運,所以,你還是閉上眼睛睡覺吧,睡著了,你就會把什麽苦難都忘記的。


    不,沒有人可以殺死我,隻要我不放棄,秋長風不能,哈木拉欽雪峰的雪崩不能,就算是天上至高無上的神佛也不能、、、、、


    是的,隻要我不放棄!


    在這一刻,對陸遙而言,不是依靠體力、依靠內息來完成挖掘通道、向上爬行的過程,陸遙依靠的是他堅韌的意誌,決不妥協的精神,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武道最初的訓練之時,麵對上官唯明的一次次責問:


    、、、、、、“何謂堅心?”


    “你覺得你的心到達堅毅如鋼的境地了麽?”、、、、、、


    陸遙把已經變成青紫色的手掌再一次用力伸出,頭處的雪塊在手掌的按壓下,一寸寸分開,變形,這時,一縷隱約的光影透射了進來。


    那縷光影就如歡快的精靈,閃動著,變幻著,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歡喜。


    就在這時,陸遙感到腰處的雪層忽然分散開裂,接著一個腦袋閃了出來,一雙大手猛得扼住了陸遙的脖子。


    雖然光線不足以分辯來人究竟是誰,雖然那雙大手沒有多少力道,但陸遙下意識的便認定是秋長風。


    這老幫子,真是命硬,竟然也還沒有死啊。


    不錯,來人正是秋長風,相比陸遙而言,秋長風可以是幸運的,也可以是不幸的。


    之所以秋長風是幸運地,是因為他被哈木拉欽雪峰灑落下來的雪塊掩埋的地方。位處山崗的緩坡之上,所承受的壓力比陸遙要得多。


    而秋長風不幸之處則在於,他挖掘的方向出現了錯誤,成了一條大斜線的通道,正好和陸遙所挖掘地通道相交叉,所以才會有這樣忽然出現的驚險一幕。


    不過秋長風此刻也已到了精疲力竭、幾不能繼地境地,破冰壁而出。扼住陸遙的咽喉是他全身精力的最後一搏,完全是仇恨的心理才使他在這瞬間。爆發出了這樣強大的力量,就如垂死的人回光返照一般。


    隨著力量的消失,麻木地感覺就如當日雪崩的雪流一般不能抑止,秋長風扼住陸遙脖子的手指無論如何都無法收緊,他的神智變得迷糊起來,他的喘息細若遊絲:“你,你逃不出去的。你也會死的、、、、、”


    如蚊蠅般的細語帶著無比惡毒地詛咒,陸遙感覺到的卻是咽喉處的手指失去了生命的最後一絲跳動。


    隨著陸遙的挖掘,光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漸漸形成一束極其微弱的光線,陸遙看見了秋長風地眼睛,那雙眼睛雖然失去了生命的色彩,但仍然充滿了不甘之色圓睜怒瞪著。其中的凶厲和刻骨的仇恨仍然存在,那怕生命已經消失,也沒有絲毫減弱。


    陸遙無語,雖然立場不同,但秋長風是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敵人。


    如果吃秋長風的肉,也許能夠恢複些許精力。堅持到逃出生天的時候吧,旋即,陸遙便被自己的這個忽然冒起的,但極具誘惑和惡毒的想法嚇了一跳,他逃避似地蠕動身形,向新挖掘出來地通道空隙,向著光明爬行而去。


    *************************


    已經三天三夜了,冰原之上,仍然沒有絲毫生命的痕跡出現,巴喀活佛帶領他地眾多弟子早就已經走了。德利格和哈托利之所以沒有帶人離開哈木拉欽雪峰山口的宿營的。並不是他們認為陸遙還有生還的可能,而是因為夏雨蟬的堅持。


    是的。是因為夏雨蟬的堅持,此刻,就算是蕭萬成也幾乎認定陸遙是必死無疑了,可夏雨蟬卻瘋了似的,堅持的認為陸遙還活著。


    這幾日,夏雨蟬坐在以巴特為首拉的雪橇之上,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次又一次奔行在哈木拉欽的冰峰雪原之間。


    哈木拉欽的冰峰雪原可以是西域雪崩爆發最多、最頻繁的地區,山風的吹拂,大聲話的聲音震動,有時候都有可能引起雪崩的爆發,夏雨蟬在尋找陸遙的過程中,也曾遭遇了幾次危險,全靠的是巴特獸類的對危險特有的敏感和預見性,才使夏雨蟬幸免與難。


    這幾天,巴特的表現無愧與雪山獅子獒這個王者的血統和稱謂,拉雪橇的一同有五隻藏獒,其它四隻都是成年壯獒,比巴特要強壯高大得多,但它們對巴特俯首貼耳,不敢有絲毫違命。


    這三天三夜,夏雨蟬變得憔悴了許多,就如鮮花失去了水份一般,雖然夏雨蟬看上去仍然如冰峰雪原之間的仙子,那份美,仍然超脫了世俗凡塵,但夏雨蟬自己知道,她快支持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就要被寒冷、被尋找不到陸遙的焦灼所填滿,並且會隨著最終的爆炸,化為灰燼。


    哈木拉欽雪峰就如不懂世間蒼桑、人世情感愛恨的巨人,完全無視夏雨蟬尋尋覓覓的心情,在半山腰處又開始聚集雲霧,天空漸漸變得陰暗了下來,烏雲如大海的怒濤,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夏雨蟬知道,這是大風雪來臨的前兆,大風雪來臨之後,一般還會伴隨著大麵積的雪崩,也就是,如果不能盡快的找到陸遙,那麽,便永遠都找不到陸遙了。


    夏雨蟬的心在一刻充滿了絕望的情緒,任憑雪橇在雪地上奔行飛馳,任憑秀發狂舞似千絲萬結,夏雨蟬仰麵向天,心想,讓雪崩把我也掩埋了吧。


    就在這時,巴特發出一聲低沉嗥叫,高揚著頭在半空中人立躍起。似乎察覺了什麽似的轉動脖子,皺著鼻子猛嗅著,口中嗚嗚有聲,有著一種不出地興奮,雪橇猛然轉向,向一處雪崗平台快速奔行而去。


    這,這是怎麽回事?這三天多。巴特還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呢,難道?難道它發現什麽了?


    夏雨蟬覺得自己的心猛然提上了半空。無所不能的神靈啊,你是否聽見了我的祈禱?


    在一個平台積雪處,巴特停住了腳步,它把鼻子伸進雪地之中拱著,嗅著,口中發出嗚嗚低叫,最後仿佛確定了什麽似的。開始奮力刨挖了起來,在它的帶動下,其它四隻藏獒也跟著一起加入了刨挖的隊伍之中。


    天空黑暗得越發厲害了,鵝毛般地雪花從天空之中紛紛揚揚的飄落而下,夏雨蟬覺得自己地心就如那雪花一般,紛紛揚揚在半空中沒個實處,畢竟過去了三天之久,就算巴特發現了陸遙。那麽,陸遙究竟是死?是活?


    隨著積雪被刨挖而出,漸漸形成了一個大的雪坑,五隻藏獒的尖利指爪都有鮮血沁出,其它四隻藏獒也都放慢了速度,但巴特卻更加瘋狂、更加爆燥。它不但四肢都用來挖掘,甚至還用嘴嘶咬,用鼻子拱動地上的積雪。


    紫黑色的手掌仿佛刺破蒼天的利刃,猛得從地底冒出,巴特的嘶鳴聲充滿了歡喜雀躍地興奮,它舔著那猛然伸出的指掌,發出一連串的低吼,其它四隻藏獒也開始拚死賣力,陸遙就如一截死物一般,被五隻藏獒咬手臂、薅衣領的從積雪深深的地下給拉了出來。


    “陸遙!陸遙!你怎麽了?!你還好麽?!”


    夏雨蟬忘情的叫喊著。


    這一刻。三日三夜匯積的焦灼化為了一聲聲真情的呼喚。夏雨蟬地眼中卻是喜悅的淚水湧濺,她完全忘記了什麽矜持、風度的存在。隻知道不停的呼喊著陸遙的名字,她用力揉搓著陸遙的手腳,揉搓著陸遙每一寸變成青紫色地肌膚,希望能給陸遙帶來一絲溫暖。


    看著夏雨蟬雖然惶急,但難掩其麗色的臉,陸遙眼中遊弋之光漸漸凝定了下來,並且閃過了一抹歡喜、一抹激動,他覺得眼前的夏雨蟬是從來沒有過的亮麗。


    陸遙僵硬青紫的嘴臉不由擠出了一絲微笑,雖然他的微笑在此刻看上去比哭還要難看,陸遙的嘴唇嚅動著,夏雨蟬把耳朵貼了過去,實話,她現在對陸遙得救後第一句會什麽話,心中也充滿了好奇。


    萬萬想不到陸遙的第一句話的竟然是海震天的口頭禪。


    “我,我要吃肉!”


    聲音雖然微弱,卻有著不容置疑地堅定和渴望。


    飄飛地雪花越來越大了,滑行的雪橇就如縱橫在白雪世界地精靈,夏雨蟬坐在雪橇之上,緊緊擁抱著陸遙,不時往陸遙的嘴中心翼翼的喂食著一兩塊撕得粉碎的肉脯,雖然披著黑色的熊皮大裘,陸遙身上依然流露著刺骨的寒意。


    “不要睡覺,你可千萬不要睡覺。”


    夏雨蟬用力摟著陸遙,希望自己身體的火熱能夠驅散陸遙**的僵冷,她一遍一遍在陸遙耳邊念嘮著:“就在前麵不遠處,有一道溫泉,一會,我把你的身體揉熱了,再放在溫泉中浸泡,那時,你才可以踏踏實實的休息。”


    陸遙的嘴唇又出現了嚅動,夏雨蟬再一次把耳朵貼了過去。


    “我要你陪我一起洗澡!”


    聲音仍然微,卻有著不允置疑的霸道。


    此刻,在大雪之中,遠遠的有一個黑色身影在追逐著雪橇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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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片溫泉區從遠處看去,就如一朵巨大的盛開鮮花一般,花蕊是噴湧而出的地底溫泉之水,花瓣是隨著湧出的溫泉之水形成了一個個大不一的池塘,升騰的熱氣使飛舞的雪花在半空中便溶化了,這一切景物看上去有著一種夢境般的美麗。


    池塘之水就如一塊閃爍著晶瑩之光的美玉,兩人坐在池塘邊的巨石之上,夏雨蟬用雪揉搓著陸遙的手腳,而坐著雪橇、吃著肉脯一路而來,再加上剛才的運氣行功,陸遙的精神到是顯得健旺了許多。


    “雨蟬,想不到啊,你還懂得這樣的救治方法,實在是太難得了。”


    陸遙話的聲音大了許多,也顯得流利起來:“雨蟬,這幾日實在是太辛苦你了。”


    “還不是為了救你,我才專門向德利格、哈托利他們問過的。”


    夏雨蟬低語道,滴著汗珠的臉頰閃過一抹嫣紅,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微薰的甜美,有如醉酒一股,因為她感覺到了一種心心相印的歡喜,這種歡喜的感覺在兩人共登**巔峰之時,也曾經出現過,但一閃即逝,讓人幾疑是虛幻,而此刻,這種感覺又一次出現了,卻是無比的真實和持久。


    這,才是相互鍾情的真正感覺。


    夏雨蟬覺得自己這三日三夜的苦累,隨著陸遙這一句關懷之辭,全部都化為了烏有,她臉上的微笑有如異花初綻,一時間美豔不可方物。


    陸遙嘴角浮現出讓夏雨蟬既歡喜又討厭的邪邪笑意。


    “那德利格和哈托利他們有沒有跟你,對於凍久了的人,光揉搓手腳是不行的,要全身揉搓效果才好。”


    這人怎麽這樣啊,剛脫離了生命危險,便想三搭四的,夏雨蟬又羞又惱,輕唾了一口,轉身便想離去,卻見陸遙的臉在這一瞬間變成了震驚不可思議的神色,定定的向她背後看去。


    夏雨蟬轉過身去,也不由吸了一口冷氣,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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