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天早就發現了躲在石窗後麵偷窺他的張有德和馮虎,見兩人離開,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俗話說溫水煮青蛙,他現在把張有德當成一隻在鍋裏的冷水中愜意遊泳的青蛙,暗地裏一點點地水溫升上去,等張有德發現危險的時候已經無力從鍋裏蹦出來,屆時唯有被開水活活煮死。


    健完身,李雲天在綠萼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然後神清氣爽地到書房給京城的那些年誼寫信。


    他的年誼有兩三百個,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寫,況且他也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名字,隻能選擇一些熟悉的人落筆。


    可這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得不絞盡腦汁回憶在京城與那些年誼們打交道時候的情景,最大限度地對他們有所了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那些信才能達到最大的效用。


    “夫人,老爺這是怎麽了?”


    見坐在書桌後的李雲天左手托著下巴,兩眼望著屋頂發呆,右手大拇指的指背上嫻熟地轉著一杆沒有蘸墨的毛筆,小翠好奇地低聲問研磨的綠萼。


    “大人準備給京城裏的年誼寫信,不知道寫些什麽。”綠萼微微一笑,告訴了小翠,反正這件事情也瞞不住。


    “年誼?”小翠的雙目流露出了疑惑地神色,她沒有讀過書自然不知道年誼是什麽了。


    “也給狀元寫嗎?”等綠萼給她解釋後,小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雲天要寫信的竟然是那些新科進士,不由得興奮了起來,滿是好奇地問道。


    在她眼裏狀元高高在上,可望不及,而且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


    “哈哈……”不等綠萼回答,李雲天忽然把手上的毛筆往桌子上一拍,仰首大笑了起來。


    綠萼和小翠嚇了一跳,紛紛詫異地望向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老爺剛才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會試時成績第一,本應是今科的狀元,可是殿試的時候卻僅僅名列三甲中下等,你們說倒黴不倒黴。”


    李雲天大笑了一陣,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向綠萼和小翠說道。


    他很開心,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年誼裏有一個非常有名的人,這個人現在和他一樣都鬱鬱不得誌。


    如果能交好此人的話,那麽必將成為他日後在官場上的一大助力。


    “老爺,你說的可是於大人?”綠萼聞言立刻想到了一個人,試探性地問道,今年會試的時候她陪著李雲天在京城,故而知道會試的會元是誰。


    “對,就是他。”李雲天笑著點了點頭,雙目閃過一道興奮的光芒,“今科會元於謙,於廷益!”


    於謙會試第一,殿試通常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按照正常的情況他會被永樂帝點為狀元。


    可惜的是,於謙在答題時言辭激烈,針砭時弊,抨擊朝政,結果惹怒了永樂帝,以策語傷時為由,將其置為了三甲第九十二名,令人大跌眼鏡。


    這使得於謙不僅沒有當成狀元,而且還因為成績差,連考庶吉士的機會都沒有,進而失去了進翰林院的機會。


    由於明朝有“大學士皆出翰林”這一不成文的規定,所以於謙自始至終也沒有當上大學士,可謂是其人生中的一大遺憾。


    如果李雲天沒有記錯的話,由於受到閣老楊士奇的欣賞,於謙現在正在都察院裏實習,幾年後將出任監察禦史一職。


    雖然監察禦史隻是七品官,但卻是非常重要的進身之階。


    明朝的督撫和部院大員皆出身言官,不是都察院的禦史就是六科的科員,這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定製。


    也就是說,就像不是出身翰林就無法擔任大學士一樣,沒有當過言官的人,是無法在朝堂之上擔任要職的。


    雖然李雲天的曆史知識有限,對明史不是太了解,不過他記得大明仁宣時期的著名的“三楊輔政”,而楊士奇就是三楊之首,仁宣時期的內閣首輔。


    楊士奇之所以會器重於謙,是因為他是今科會試的主考,對於謙會試的文章十分欣賞。


    作為主考,楊士奇自然成為了今科進士們的恩師,李雲天等新科進士都參加了謝師宴,拜入了他的門下。


    要不然李雲天想要補缺湖口縣也並非一件易事,有些仕途無望的候缺官員可等著機會來湖口縣撈上一筆,隻不過那些官員屬於無主的浮萍,沒什麽靠山,自然爭不過李雲天了。


    李雲天在京城的時候與於謙不熟,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故而先前並沒有記起來於謙的事情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與這個一代名臣是同科的進士,更沒有想到於謙竟然這麽倒黴,因為“策語傷時”被永樂帝放在了三甲裏。


    一時間,他有種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故而剛才一時激動,忍不住失聲大笑了起來。


    當然了,於謙從會元到殿試三甲九十二名的原因他是萬萬不能說的,這裏麵涉及到了永樂帝,萬一傳出去的話可就是“非議君王”的大罪。


    沉思了片刻後,他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墨汁後略一思索,給於謙寫了一封普通的問候信,透露出淡淡的同年之誼,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對於謙這樣的人要以禮相交。


    信上的字筆記工整,端莊大氣,非常漂亮,李雲天猛一看還以為是別人寫的,再一細想才記起來自己以前也曾經寒窗苦讀過,在字體上麵下過不少苦功夫。


    畢竟能中進士的人焉能寫不出一手好字?否則的話即使文章做的再好,那麽最後也要被考官刷掉。


    原本,綠萼和小翠都認為李雲天很快就能把給京城那些年誼的信寫好,豈料十來封信他整整寫了五天才滿意。


    尤其是給楊士奇等幾名會試考官的信,用詞更是百般斟酌。


    寫完信後,他托張有德采辦了九江的一些地方特產,讓李大牛和李滿山送去京城,給楊士奇和於謙等人嚐嚐鮮,聯絡一下彼此間的感情。


    雖然那些土特產並不貴重,值不了多少錢,但俗話說禮輕情意重,既能把雙方的關係拉近許多,又能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印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正是這樣逐漸經營出來的?


    李大牛和李滿山臨走前,李雲天特意把兩人喊過去交待了一番,讓李大牛一路上聽李滿山的話。


    李滿山處事圓滑而李大牛則為人憨厚,此去自然是李滿山當家。


    綠萼對李雲天的這個做法感到非常得詫異,在她的印象裏李雲天以前根本就不屑這種鑽營的行為,而現在看起來卻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李雲天的這個舉動使得張有德更加放心,在他看來李雲天既然把目標放在了京城,那麽肯定不會在縣衙的事務上找麻煩,隻要李雲天守規矩他自然會全力“配合”李雲天,大家賓主盡歡。


    可惜的是,張有德的想法是好的,隻不過他沒有弄清楚主次關係,說到底李雲天才是湖口縣的縣太爺,而不是他張有德。


    如果他在李雲天麵前能夾著尾巴做人的話,那麽雙方還能相安無事,李雲天也不是那種不通人情的人,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不過,張有德錯判了形勢,太高估了自己而輕視了李雲天,妄想當湖口縣的地下縣太爺,這無疑是虎口拔牙,犯下了一個大錯。


    他忘了一件事情,雖然李雲天現在是一隻還沒有長牙的幼虎,但幼虎也是虎,一旦發起威來可是能把他活吞了的。


    忙完了送禮的事情,李雲天領著綠萼離開縣衙去了鄱陽湖,準備在湖上泛舟嬉戲,彌補上次落水時未能盡興的遺憾。


    為了迷惑張有德,他特意讓張有德代他處理縣衙的事務,即使是王宇有什麽事情都要找張有德商量,這使得張有德不由得有些飄飄然。


    既然李雲天給了張有德如此大的權限,那麽張有德自然投桃報李,給他弄來了一艘氣派的大船。


    先前李雲天那次遊湖隻不過租了一艘小船而已,兩次的待遇可謂雲泥之別。


    與上次輕車簡從不同,李雲天這次從三班衙役中選了二十多名身材強壯者擔任隨從,配備了腰刀和弓弩等武器,擺出了縣尊的氣派,領頭的是站班皂隸班頭羅鳴。


    所謂的三班衙役,指的是站班皂隸、捕班快手和壯班民壯,站班皂隸是負責給知縣開道以及升堂時站立大堂兩側的人;捕班快手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捕快;壯班民壯是把守城門、倉庫和監獄等部門以及巡邏道路的人。


    作為大明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上承贛、撫、信、饒、修五河之水,下接長江,“浩渺鄱湖水接天,波翻浪湧競爭先;連江通海胸懷廣,滋養生靈歲複年”是它最生動的寫照。


    豐水季節浪湧波騰,浩瀚萬頃,水天相連;枯水季節水落灘出,枯水一線,野草豐茂,蘆葦叢叢;湖畔峰嶺綿延,沙山起伏,沃野千裏,候鳥翩飛,牛羊倘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宰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黑醉酒(書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黑醉酒(書坊)並收藏執宰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