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馮老大狀告德安縣糧商齊德貴殺害馮田,勾結水匪?”湖口縣縣衙,典史公房內,當魯雲山從一名手下皂隸那裏得知了前衙大堂發生的事情後,雙目流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隨後,他心不在焉地向那名皂隸揮了揮手,等皂隸離開,背著雙手,皺著眉頭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臉上神情異常凝重。


    就像王宇一樣,魯雲山開始聽聞馮老大擊鼓,還以為他是來給馮田翻案,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不成想馮老大竟然出人意料地牽扯出了齊德貴。


    兩年前,齊德貴的次子齊祥辰趁著姘頭的丈夫外出做生意到其家中與其偷歡,不成想姘頭的丈夫忽然提前歸來,將二人捉奸在床。


    在與姘頭丈夫的爭執中,齊祥辰用剪刀失手捅死了對方,被街坊鄰居抓住送到了官府。


    按照大明律例,殺人者償命,而這起事端又是齊祥辰與死者妻子通奸挑起的,斷無減罪的由頭。


    況且,即使齊德貴用盡了辦法,保住齊祥辰一條命,但他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流配邊疆,生不如死,故而他隻能另想辦法來救齊祥辰。


    由於證據確鑿,齊祥辰很快就被鄭文判了死刑,刑部通過這個死刑判決,齊祥辰秋決的時候就會被砍了腦袋。


    齊德貴想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讓人代替齊祥辰去死,這樣一來齊祥辰就可以改頭換麵,重新開始生活。


    要做這種事情自然繞不開德安縣縣衙刑房,無論是從牢裏換人,還是行刑前的驗明正身,都是刑房的人來做的。


    故而,齊德貴走通了德安縣縣衙刑房司吏白勇的關係,為了安全起見白勇並沒有在德安縣找齊祥辰的替死鬼,而是讓與之私交緊密的魯雲山來幫這個忙。


    馮田的身材和樣貌與齊祥辰都十分相似,如果以他來代替齊祥辰死的話外人很難察覺,因此魯雲山就玩了一手移花接木,誣陷馮田被水匪救走,使得馮田自此消失了行蹤。


    在魯雲山看來,他與白勇的這個交易天衣無縫,誰能想到躺在堂堂的齊家二少爺棺材裏的人會是馮田?


    作為這件事情的謀劃者之一,魯雲山當然不會相信馮老大的話,因為馮田兩年前秋決的時候就代替齊祥辰被砍了腦袋,怎麽可能今年來見馮老大?


    令魯雲山感到困惑的是,馮老大是如何想到馮田的事情與齊家有關?要不然豈會無緣無故地死死咬齊德貴一口。


    如果馮老大以別的借口來誣陷齊德貴,那麽魯雲山絕對會嗤之以鼻,齊家難道是好招惹的?無憑無據下縣衙肯定不會受理他的案子,肯定亂棍打出大堂。


    可馮老大竟然以齊德貴通匪為由來上告,這就使得事態變得複雜了。


    通匪可是大罪,猶其是馮田又已經被認定為水匪同黨,故而一飲一啄之間使得齊德貴陷入了被動中。


    無論是李雲天還是德安縣知縣鄭文都不會對馮老大的上告置之不理,否則那就是失職,隻不過是否認真對待那就無從得知了。


    魯雲山在屋裏來回踱步了許久,思來想去後認為馮老大上告齊德貴無非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馮老大嗅出了馮田的事情與齊家有關,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齊家的對頭買通了馮老大,想趁機整齊家。


    無論是第一個原因還是第二個原因,魯雲山認為都沒有什麽好擔心的,馮田現在已經化為了一堆枯骨,誰又能分得清他是馮田還是齊祥辰?


    至於說齊家的對頭想整齊家,那更沒什麽好怕的了,齊家如果這麽容易被整倒的話豈能有現在這麽大的家業?


    想到這裏他的心境不由得平複了許多,準備靜觀其變,看看馮老大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黃昏時分,李雲天和綠萼乘坐馬車談笑著回了縣城,剛進縣衙就從王宇那裏得知了馮老大的事情。


    “王縣丞,你如何看待此事?”縣衙後堂,李雲天在喝了一口熱水,皺著眉頭問向了王宇,好像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大人,下官覺得事有蹊蹺,應慎重對待。”王宇謹慎地回答,說實話他根本就不相信齊德貴會勾結水匪,可是既然馮老大已經擊鼓上告,那麽唯有把這個案子查下去。


    “這個馮老大,還真的是難纏!”李雲天放下茶杯苦笑著說道,一臉的無奈。


    王宇低著頭坐在那裏,沉默不語,他既然決定不插手此事,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多嘴。


    晚飯後,李雲天把張有德喊到了書房,向他詢問馮老大一事的對策。


    自從去年墜水後李雲天一直把張有德當成了他最“信任”的人,遇到事情後都會找他商議。


    “大人,屬下覺得這件事情有著諸多可疑之處,齊德貴是德安縣最大的糧商,家世赫赫,應該不會與水匪勾結。”張有德想了想,不無擔憂地說道,“大人,此事一旦處理不好,勢必影響與德安縣的關係,大人要謹慎行事。”


    對於馮田的事情張有德是一清二楚,作為湖口縣縣衙胥吏的首領,魯雲山做這麽大的一件事情不可能瞞他,當時他可從中得了不少好處。


    如今馮老大要找齊德貴的麻煩,張有德自然要維護齊德貴,馮田一事就是他的手裏的把柄,以後他能用來威脅齊德貴為他做事。


    “本官也覺得這件事情十分蹊蹺。”見張有德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李雲天心中暗自一聲冷笑,皺了皺眉頭後說道,“這個馮老大可當真能夠惹事的,給本官找來了這種麻煩。”


    “大人,明天升堂的時候看看他是否有確鑿的證據,如果沒有的話那麽就是誣告,對這種刁民大人當重罰於他,以儆效尤。”張有德感覺李雲天言語中對馮老大流露出厭惡和不滿,不適時宜地挑撥著。


    古代並沒有“誣告罪”這一說法,按照大明律例誣告者要反坐,也就是說如果查明馮老大是誣告齊德貴通匪的話,那麽馮老大就會以通匪罪被論處。


    李雲天聞言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神色,這使得張有德心中不由得竊喜,如果李雲天現在就厭惡馮老大的話那麽明日在公堂之上自然會刁難他。


    回到後宅,李雲天坐在書桌後麵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史記》,他先前還有些拿不準馮田是否是替代齊祥辰死的,畢竟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推斷而已。


    不過,與張有德接觸後他的心裏已經有數了。


    張有德在他麵前一直都是以心地善良的老好人麵目出現,對人待物都非常和藹,可剛才竟然對馮老大落井下石,那麽齊家肯定與馮田之事有關。


    恐怕張有德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對他“信任有加”的縣太爺私下裏已經開始動手修理他,而懲治魯雲山就是李雲天送給他的一份大禮。


    第二天上午,縣衙外密密麻麻圍滿了人,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馮老大要狀告齊德貴通匪一事早已經傳遍了縣城,不少人趕來看熱鬧,都想知道李雲天會如何審這個案子。


    在綠萼的伺候下李雲天穿上了他的大襟斜領青袍官服,頭戴黃絹烏紗帽,腰束銀帶,腳踏黑色官靴,整個人在服飾的襯托下顯得俊朗不凡。


    尤為醒目的是,他的官袍正前方的補子上印著一隻紫色鴛鴦似的水鳥,名為鸂鶒,表明了其七品官的身份。


    李雲天對著銅鏡照了照,很滿意自己的這身造型,更喜歡身上的這份儒雅氣質,很好地掩蓋了他的氣勢,使得對手第一眼就對他產生輕視。


    “來人,帶馮老大!”縣衙正堂,李雲天落座後望了一眼密密麻麻聚集在大堂外麵的百姓,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


    “草民馮老大,叩見知縣老爺。”馮老大很快被一名衙役帶了上來,跪在地上向李雲天行禮。


    “馮老大,本官問你,昨天為何擊鼓?”李雲天瞅了一眼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大人,草民懷疑侄子馮田已經被齊德貴害死,所以舉報其暗中勾結水匪,希望能給馮田討一個公道,請大人給草民作主。”馮老大把昨天告訴王宇的事情又向李雲天講了一遍,然後以頭觸地,高聲喊道。


    “馮老大,你可知大明律例規定,誣告反坐,如果你所告不實,那麽本官將以通匪治你的罪!”李雲天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高聲說道。


    “威武~~”立刻,神情嚴肅地侍立在大堂兩側的站班衙役開始以手裏的水火棍敲擊地麵,口中高喊道,給馮老大製造心理壓力,俗稱喊堂。


    “大人,草民有齊德貴與水匪暗通的證據,馮田告訴草民,幾年前他們那夥水匪打劫了一個客商,搶了一尊價值連城的金玉侍女像,上麵鑲滿了寶石,讓齊德貴銷贓,齊德貴對此十分喜歡,收為己用,準備當作傳家寶。”


    馮老大抬起頭,神情凜然地向李雲天說道,“大人,如果草民有半句怨言,願意承受任何責罰。”


    此言一出,聚在大堂外看熱鬧的百姓們頓時轟一聲騷動了起來,在那裏嗡嗡地議論著,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牽扯出一尊金玉侍女像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宰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黑醉酒(書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黑醉酒(書坊)並收藏執宰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