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山,亂石巉岩,上合下開,有若虎牙重門之狀,這也是得名的原因了。石壁赤紅,相傳為當年劉備報關羽身死之仇,親征東吳在此大破吳軍,血流所染,成其山石之色。一段怪石嶙峋的山勢難掩,為大江所隔,到對岸又再氣勢雄起,是為荊門山,兩山並形成楚地的西麵門戶。


    自何騰蛟在此前後歸途遇襲,先前去夔州的人馬,便是取道長陽,經夷水,黔江,由仍在官軍把守著的野山關進的夔州府地界,足足花了七八天功夫才饒過這一節險途。但如今目標不同,這條路葉風所部是避不過去了。


    不拿掉山上把守著的郝搖旗部,就無法對李自成的後翼造成威脅,也就無從去解夔州之圍。而且一定要快,不然的話,葉風很有理由相信年輕的張君用和劉進忠要守不住夔州一線,實力對比實在是太懸殊了。以李自成的赫赫威名,麾下那些兵馬是不是還能保持一個決死的作戰心態?這幾乎是不可能了。


    在一麵催發大軍,一麵與夔州那邊繞路聯係之後,葉風知道那邊的情形絕不能算好,每天都有逃兵,以及叛變投敵的情形出現。小兵能逃,但主將不能逃,張君用本身就是族人,投降過去也逃不過一個死字。所以,為了保持一個士氣,他們那邊已經開始編造一些謊言,諸如大西王大軍已經破了郝搖旗,明日就要兩麵夾攻了之類的話語去讓士兵們保持一個鬥誌。


    當然。那邊地情形與這裏別無二致。李自成要麵對的,同樣是險隘的關口,和險峻的天險。不下足一定的水磨靠功夫,要想平安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特別是當張君用和劉進忠知道雙方實力對比實在太大,根本就用出了縮頭烏龜的戰術之後,李自成縱有精兵良將,同樣是寸步難行。


    所以眼下大家比地都是一個耐心。這一點很重要。即便是接戰第一天就迎來一場失敗的時候,葉風在想清楚這一點之後。立時也就冷靜了下來。這是個冷兵器地年代,郝搖旗的人馬占據了山頭高點,山石滾落砸死幾百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在下各營安撫了士兵和傷號的時候,葉風一直跟他們說,明天再不能叫兄弟們犯險遭這個罪!


    話說的是很滿了,但到底應該如何。其實他心裏沒有半點定計。繞路是不可能的,這裏的山勢要一直綿延到當陽一帶地玉泉山,這要繞多大的路?而且到處都是差不多的局麵,山頭上隻要有個十幾二十號人,就能守得你千軍萬馬沒半分主意。


    從江南走的話,還是隻能走發兵去的老路,因為過了荊門山之後,如果要去威脅李自成的後翼。就必然的要麵對渡江的問題。這裏根本就沒有渡江地點,白狗峽馬肝峽,黃牛峽西陵峽,江邊到處是嶙峋的怪石和陡峭的山勢,便是在枯水季也極難渡江,更何況如今是富水的夏季?硬要過的話。隻能去作為一隻援軍增援夔州的張君用劉進忠,而不能作為一支能解決問題地隊伍。


    所以,眼前的郝搖旗已經繞不過去了。在連夜從孫可望的嶽州大營裏派了一支五千人的新生力量去夔州安一安已經有些疲累的軍心之後,葉風便與孫可望李定國王應龍以及軍師徐以顯等人在大帳內麵麵相對,想尋出一條打過這依托山勢構建成的防線的辦法。


    “強衝!父王您還記得吧,當年咱們打夔州也是差不多這麽個陣勢,定國那會兒還叫張玉兒,十來歲的年紀一把強弓仰頭射死那神弩將,這才一舉克的夔州。如今情勢急,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咱們軍中也能挑出幾十號膂力強的。找上幾十把強弓硬弩,加上王叔地火銃營。頂上半支香地功夫,孩兒也就帶人也就衝上去了。其實也沒多大點山路,難就難在不能叫他們抬頭!”孫可望明顯是很想出力氣,話也說得很衝很急。


    他說的有些道理,但葉風總覺得隱隱有什麽不對——這山勢實在是太陡峭了,差不多快有三十來度地仰角上去,約莫百十裏的直線距離,即便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在沒有敵人的情況下衝上去,半支香的功夫也遠遠不夠。而且山頭上根本不知道對手的兵力有多少,下午第一批小規模佯攻的時候,不過派了五百來人上去,山上隻是滾落了十來個巨石罷了,總不可能他們就幾十號人在上頭?


    如果對方人多,再算上這衝擊時間,這需要多久的火力壓製?憑著手底下幾十杆鳥銃和幾十把強弓硬弩,是不可能完成這個壓製任務的。如果要強行攻擊的話,隻怕還要有大規模的死傷。而且山後麵的情形如何,那是誰都不知道,說不定郝搖旗就伏了大隊人馬在等著你鑽套子。


    這年代沒有空軍,沒辦法飛過山頭去看看到底如何,一切的一切,都隻能靠如今掌握的僅有的一點情形去判斷。


    孫可望這法子雖說是有些勉強,但卻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於是葉風點點頭不置可否的道:“可望這法子可以試試看,徐軍師你看咱們衝多少人合宜?”


    徐以顯看了看兩個小殿下,沉吟一下卻不談這個話題道:“以顯已經派了人去采伐大木,有王頭領幫忙,三兩天功夫就能弄出幾部井闌來,屆時三殿下登高引弓,若是能一箭射垮郝搖旗那杆大旗,大殿下再行進擊,情形要好些。唉,若是如今是寒冬,以顯可保必破敵軍,但如今方值盛暑,成敗約在七三之數吧。還有一個,這也是個緩的法子。就怕夔州那邊等不得了,畢竟咱們過了山去,還要跟闖逆再戰連場。”


    他畢竟是個鑽研各種武備的人才,這個法子一說,眾人立時就有了興致,這是個很可行的方案,與孫可望先前所說的配合起來,幾乎就是個攻伐眼前險隘的最好計策。葉風對古代兵器沒什麽研究,但聽他這麽一說,眼前也不由得一亮。聽他的意思,似乎這還不算最佳,又不由得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他心中的好法子。


    “匪魁家小,多在夷陵州安置。以顯日觀天象,今夜應是個烏雲蔽月的天候,倒是可以派一旅精兵,交得力的人領了——”望向孫可望道:“大殿下,您想,若換了您做郝搖旗,若是夷陵州一旦出事,您會如何作想?”


    孫可望不疑有他,笑嗬嗬的接過話頭來道:“照啊!殺殺人放放火,他們的軍心就要亂,有三兩天的功夫井闌也該成事了!到時候他兩麵為難,正是該敗的時候!”說著,轉過頭來朝葉風拱手道:“父王,郝搖旗這狗日的出了名的好酒,李來亨屁大的小娃,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想來坐鎮夷陵的該是他李來亨,夷陵一亂,他定要喚郝搖旗回來。父王!孩兒願走這一遭!”


    葉風注意到徐以顯正看著自己,便也不便搭話,朝他一指示意依他的主意行事。徐以顯微微一笑道:“大殿下小心了,這是九死一生的事,且不說今夜逆流而上極是危險,便是過了那邊去,也是四麵皆敵。。。”


    “今夜確要烏雲蔽月?”一直沒開口的李定國接話道:“父王,軍師,這事兒交給孩兒好了。”


    徐以顯一愕,剛要說話,卻給孫可望接了過去道:“定國說的哪裏話?你去了誰來掰你那張大弓?你大哥可沒你那本事。行了,你我兄弟,那麽見外作甚?大哥我去了,兄弟你盡快帶人殺了過來便是!咱兄弟兩好好教訓一回那小王八蛋!郝搖旗狗日的人頭就留給咱王叔來砍!”


    李定國看了他好一會,似乎很是感動。看向徐以顯道:“軍師,天候不會有什麽差誤吧?這法子好是好,但就是大哥也太險了些。”


    葉風在一旁看了一陣,也有些能把握出徐以顯的意思來,這法子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最出風頭的,確實是李定國,他已經定下了要保李定國的心思了。在黃鶴樓那一場談話,對他顯然產生了不小的作用。至於孫可望,李定國說的沒錯,確實太危險了。


    當下一搖頭道:“可望不好去。也不消去夷陵,仍照慢的法子來。這幾日咱們攻山不歇,就坐等井闌了。待他覺著咱們沒什麽新法子鬆懈了下來,自然就要出紕漏。”


    孫可望還待說話,給葉風一把打斷道:“好了,都回去寬著將士們的心,莫叫他們喪了氣。但也莫要多說什麽,在意些分寸便好了。”


    這一場會議到此結束,但結果卻要到三天後才能看得出來。這三天裏每天攻山不歇,疲勞作戰,由於有了第一天的教訓,傷亡頓時小了,每天幾十個傷號就地安置,人人看在眼裏,氣在心裏,加上這幾天各個頭腦的宣傳,幾萬人馬人人都憋足了一口氣,等待著決戰那日的來臨。


    便是這三天裏,其他地方的戰局也出現了新變化,其中最叫人震驚的,便是德安府的劉文秀何騰蛟部,拿著了一個很意外也很重要的人——宋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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