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初平說到這裏,從懷中拿出一張地圖,說道:“此時山東的精兵,大部都已經被朝廷調去別省平叛,河南、河北、湖廣、四川用兵已到刻不容緩的地步,是萬萬抽不出兵來的。朝廷更不會去指望山東本地的廂兵,如安東衛、威海衛,那些都已經爛到了根子,根本無法使用。”


    “而京師的三大營,為了保衛京城,防範韃子,更是萬萬動不得的。周邊唯一可以調動的的,便是江蘇的營兵。但他們也要防範流寇竄到江蘇去,以江南那些大戶的德性,自是以保自家的性命產業為主,就算朝廷下令調兵,也會以種種理由拖延。所以,除非山東總兵新招兵馬,此時靈山衛斷無刀兵之憂。”


    李開國聽到此處,心中登時一明,他本非這個時代的人,可以說是兩眼俱黑,對於外麵的種種事情隻是聽得一鱗半爪,不足以探明天下大勢,此時經衛初平一說,他立時便有茅塞頓開之感。


    李開國雖不知道初平的本事,也不會太過於相信他的話,但表麵上對他的這番分析還是非常看重,此時見衛初平住口不言,問道:“那依先生之所見,靈山衛危在何處?”


    衛初平沉吟一下,下麵的話不太好說,雖然李開國表麵上知錯便改,甚是豁達,但他這番話一說,隻怕會讓李開國勃然大怒,搞不好就丟了自己的腦袋。繞著圈子和李開國提提?那更是找死,隻怕話沒有說完,腦袋也就沒了。


    李開國笑道:“先生不必多慮,直言便是。”他口中寬慰,心中卻根本不這樣想。如果衛初平真敢忽悠他,不妨便讓他死去。


    李開國的這個性格十分的古怪,古語有雲,與平常人交,共富貴易,共患難難。與天子交,共患難易,共富貴難。


    可是依他的性格,與李開國交,共患難和共富貴都難,他的性格多疑卻又豁達,再進得一分,隻怕和精神病無疑。


    衛初平也不是三歲小兒,猜著李開國可能便是這種性情。可是不說也不行,當下便麻著膽子,說道:“靈山衛之危,便危在將軍不懂得治民。”這‘不懂’兩個字說了出來,衛初平便緊盯著李開國的神色。


    李開國居然沒有發怒,換了任何一個上位者,被下位者說他某方麵不行。就算是自知真的不行,那也不是下位者可以說的,敢直言犯諫者,非得生死置之度外才行。


    李開國哈哈一笑,說道:“先生說的不錯,別說是治民,李某與治軍,也是不通的,一直所憑仗的,無非是一身的血氣與武勇罷了,先生還請詳細說來。”別人說他不懂,這點他倒也是與常人不同,不怒反笑,笑也不是奸人之笑,而是真心實意的歡笑,笑衛初平居然擔心他會為了這個而發怒。


    衛初平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本以為李開國就算是不怒,臉色隻怕也不會好,沒料到李開國笑著聽進去他的話了,登時便來了精神,小小的拍了拍馬屁:“將軍果然度量寬洪,既如此,初平便鬥膽直言。”


    他沉吟了一下,忽又問道:“初平想先問問,將軍之誌在何?”這可是非常要緊的事。所謂的誌,在此便是理想的意思,就是說你的理想是什麽?


    李開國道:“我隻不過是想保得一身平安而已。”他說此話之時,坦然之極,讓人見了,定然以為他說了真話。


    衛初平聽了這句話,既不失望,也不興奮,說道:“若是如此,則將軍之誌甚難。今朝廷糜爛,天下將失,想要保得一身之平安,於將軍來說,首要之務,便是‘爭民’。”


    李開國想了一想,說道:“先生之意,可是說爭取民心?”


    衛初平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民乃根本,無民而王,自古至今乃至後世,絕無可能。”此時他說的口幹,便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將軍取了靈山衛一衛之地,已有十數日,這十數日之內,卻未見將軍有何收取民心之舉,反而勞民為役,豈不危矣。”


    李開國哈哈一笑,說道:“先生之言乃是金玉之言,敢問先生,當以何法收取民心?”


    衛初平道:“減租減役,開倉放糧,俱是良法。”他這話一出料得李開國定會拍掌叫好,便再是以謙謙君子自居,也免不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孰料李開國隻是微微一笑,說道:“先生所言,其實便是一個‘利’字,與民以利,便可收其心,可對?”


    衛初平一驚,他沒想到李開國居然隻用了一個‘利’字,便說得如此準確,他注意李開國很久了,雖十分的佩服李開國的運氣和本事,但也不無輕視他是一介武夫之意。


    李開國也不等他回答,說道:“先生進了衛堡,可見到路上那些運送糧草、兵備物資的百姓嗎?”


    衛初平就是因為此事,見李開國才入主靈山衛,便大批量的使用民役,這才鬥膽進言,以言邀功。此時見李開國詢問,便道:“將軍若是解了民役,百姓必會感恩於將軍。”


    李開國搖了搖頭道:“先生錯了,本官並未強征民役,乃是真金白銀的付了錢的,若是此時不讓百姓掙到這筆錢,隻怕這靈山衛本官呆不長了。”


    說道這裏,他露出一絲譏笑。眼前這衛初平,談道理到是頭頭有道,可惜隻是紙上談兵而已,沒有查清情況,便貿然進言,不可大用。隻是此時他甚是缺少人手,倒也不好讓衛初平太過難堪,隻是言語上便又自稱本官起來。


    衛初平怎會聽不出李開國的意思?這倒不是說他真的是紙上談兵,書生之見,而是時代局限了他的眼界,自古至今,百姓服役,乃是常理,不問百姓要錢就是仁義之主了,從沒有聽過給錢的。


    此時衛初平想起百姓們在為靈山堡運送物資時那賣力的情景,這才明白一直以來心中隱隱的不對是什麽了。如果李開國當真濫用民役,那些百姓怎會如此賣力?此時想來,那是百姓在為自己能掙到錢而努力啊,如此予民以利,民心怎會不向著李開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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