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入這支部隊已經九個月了,自己總是堅持著一個信念,為了回報姐姐。不知道裏麵的生活會是怎樣,但我知道自己走進部隊會不好過,至少我沒有想過是“承受”。


    如果說這是一支消防部隊,那它就是一支特殊的部隊,至於特殊在哪,我說不清楚。


    總感覺進來的那一天,一場鬧劇隨時都在上演著,因為我的特殊,這裏的特殊,它絕不是老家滅滅火救救人的地方。


    車庫裏,防暴車,防暴服,防暴網充斥著這裏的威嚴,訴說這這裏一段不平常的往事。


    1997年,正是恐怖分子猖獗的時候,新疆被“三股勢力”籠罩著陰影。極端民族主義,排斥其它民族為主要特征;極端恐怖主義,殺人、製造社會恐怖動亂為主要特征;極端分裂主義;以把新疆分裂出中國為根本目標;


    我們對抗的就是這三股恐怖勢力,即使死,我們也要用血肉築起新疆的鋼鐵長城。


    多少人戰死在這沙場,多少人買骨他鄉,多少人又走了進來,我也是這當中的一個。


    那個冬天,家人歡笑著送我,我哭了,害怕從此失去他們,這些年我都沒有好好陪他們,整日在外麵遊蕩。


    我這麽個混混也會當兵,混混就是混混,即使穿上軍裝成為軍人,但還是難改混混的本色。


    九個月時間,我以打了隊長,打了指導員,打了排長,中隊所有的領導都被我打到了。


    最近一次打架是跟排長戴伊勝打的,現在說什麽對錯已經沒用了,也許來到這本來就是個錯。


    如果不來,也許我會陪著他,他也就不會出意外了。想到他的話,讓我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舅舅是解放軍!他會保護我!”


    短短的話一次一次錐心,一次一次想起。想忘的偏偏不能忘,對於家人我有太多的愧疚。


    我什麽都不要,即使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我也甘願,可是閻王不收我的命。


    盡管每次我都衝在戰鬥的最前麵,救下了很多人,又怎麽樣。再多的榮譽又怎麽樣,還是換不回軒軒的命。


    就連我的也換不回,如果可以選擇,我會將自己的命去換他的。當了這麽久的兵,活到了十九歲,能經曆過的我都經曆了,足夠了。


    但他不同,他還小,那麽多人喜歡他,至少他能給姐姐帶來快樂,現在不知道姐姐是何等絕望。


    不是我懦弱,隻是很多時候自己都堅強不起來,我隻能去救更多的人,去滿足自己心裏的創傷。


    他隻是想看到我的軍裝,而我沒能將一件真正的軍裝穿給他看,也沒能好好保護他。想起自己真可笑,拚死拚活卻改變不了命運的捉弄。


    鼓起了九個月的勇氣,像一個膨脹的氣球,不斷的給自己勇氣去麵對生死,去麵對訓練,但是最後被一個噩耗一針紮暴了。


    所以的一切動力都來自他們,姐姐,姐夫,軒軒,現在我該如何麵對。


    來到這,我什麽都不想,我隻想不讓姐姐失望,完成對她的承諾,給他看看軍裝。但是我現在既讓姐姐失望了,也完成不了自己的承諾了。


    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我救了多少人?我的浮屠呢?我的功德呢?難道就給我這樣的意外,這樣的打擊?


    一個字:亂!我十九歲的生日剛過不久,才聽到他的聲音,要我這樣接受,我寧願選擇死。


    這短短的一輩子,我遇到了許多人,對我有著沒齒難忘的恩惠。部隊裏永遠是枯燥無味的,訓練,出警,永遠是這樣的生活。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什麽都熬了過來,因為自己的信念還在。身體裏就是一根柱子,支撐著所有的意誌,奮鬥下去的意誌。如果它倒了,我再也支撐不起來了。


    不用說我的脾氣有多壞,一個混混,在街上到處惹事的人,能好到哪去。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家人而當了兵,改變了所有。


    訓練累的時候,痛的時候,那種意誌隻能咬破自己的嘴巴堅持著。但是也過來了,就像老兵說的,訓練練不死人。


    很多次拳頭伸出去的時候,又縮了回來,我不想因為自己而傷害別人。


    別人為什麽而承受自己的脾氣呢?於是我寧可自己痛的時候把自己打的遍體鱗傷。


    戴伊勝跟我說了很多,沒日沒夜的談心,譚進軍也跟我說了很多,也是沒日沒夜的談。


    我把自己給打了,打的自己輕微腦震蕩。我怎麽下的去手?我不會因為自己而傷害一個對我好的人,如果要打,自己第一個該打。


    十八年來自己做什麽?對家人做了什麽?胡作非為,忘恩負義,自私自利,這樣的人不該打嗎?


    這些事隻有幾個人知道,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戴伊勝,梁澤海,譚進軍,這些對我好的人,我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


    忍著所有的一切,麵對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顧不得小家,戰鬥我還是照樣上,從來不退縮。


    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躲起來哭一會。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我想應該到了放下防備的時候。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去完成每一次戰鬥,我知道自己開始畏懼水,逃避水,但是還是任水淋的透透的。


    每次被水淋得透透的,他的小手在水中掙紮的那一幕就清晰的浮現在我眼前,好恨自己不能忘記。


    譚進軍要我休息,調整好,戴伊勝要我休息,調整好,梁澤海要我休息,調整好。我沒有,是我該上的時候,我就去了,那是我應該的。


    家事是家事,國事是國事,我不會混在一起。每天訓練老兵都會重複著一句話:活著就要承受痛苦,死亡才是解脫。


    但我應該死在戰鬥中,而不是這樣結束,所以每次我都是衝在前麵。他們都很擔心我這樣的狀態,但是我沒有在戰鬥中想家裏的事,即使是在難過。


    譚進軍這個鐵一般的漢子不知道跟我一起哭了多少次,以前我哭一次他打我一次,而現在他要我哭出來,別憋在心裏。


    而我隻是跟他說著我的感受,作為一名戰士的感受,能不哭我就不哭,實在難受了,我就閉著眼睛。


    他是我的班長,通訊班長,教會我當兵,教會我做人,該放棄的時候放棄,執著隻是對自己的痛苦。


    “班長!你知道嗎?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我不想他們失望,我將什麽都做到最好,我希望他們能開心,能安好,再苦再累我不怕,但是……”


    這時候我再也不是一個軍人了,我失去的太多了,承受的太多了,這個譚進軍幫我走到了現在。


    “你這孩子要我咋說你好呢?我知道你難過,但是我也一樣啊!我奶奶去世的時候,我也不在身邊,我後悔到現在。但是人去了不會複生,你應該堅強點,畢竟你是他驕傲的舅舅,他不想你難過不是嗎?”


    “我不是一個好舅舅,我那樣對他,但是他從來不怪我!有時候感覺自己真的連個小孩子都不如,現在我真想拿自己的命去換他回來,畢竟自己活夠了!”


    “你姐姐已經失去兒子了,她不能在失去弟弟了,她承受不起!你要做的就是堅強的活著,給姐姐希望知道嗎?”


    跟譚進軍說完話,我站在冷水裏,讓自己的心漸漸冷去,也許我就不會想那麽多。


    腦海中始終是那一幕,一隻小手水中掙紮,沉默,絕望!這個玩笑命運開大了,為什麽我不是醫護兵,為什麽我不是炮兵,為什麽我偏偏是消防兵?


    為什麽當初南海艦隊、雲南二炮,新疆消防,我非得選擇新疆消防,如果選擇其他,我想至於這般觸景傷情。


    七年時間,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還以為很長。沒想到七年就這樣過來,他隻有七歲,而我始終不敢麵對那張照片。


    姐姐很偉大,承受著喪子之痛還要擔心我這個弟弟。她的心比我柔軟卻比我堅強,因為由她,我的故事才能延續下去,因為有她,我才能正直善良。


    心裏難過的時候,我情願別人把我打一頓,誰都可以。但是他們都不打我,因此我跟戴伊勝打了起來。


    自從接了那個電話以後,我就開始瘋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戴伊勝那時候並不知道我的事,隻是我出錯的頻率增加了。


    我已經無心麵對通訊員的工作了,我申請進入戰鬥班,梁澤海不同意,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天。


    戴伊勝要我帶著對講機去大隊複印文件,而大隊一個協警正在使用,我就趴在桌子上,也許太累了就睡著了。


    很久都不見我回去,戴伊勝瘋了,對著我一頓狠罵,我知道這裏的每個人都擔心我。


    心裏的情緒被不知情的戴伊勝全罵了出來,我沒想理他,想著他罵著罵著就好了。


    因為他是我尊重的人,我不想跟他頂,也不想鬧,要是換了別人他早就趴下了。


    我坐在自己的電腦前,整理著東西,沒有想到的是我的不理睬讓這個幹部以為我對他有意見,直接一拳就過來了。


    我本可以躲,卻接了那一拳,突然感覺舒服了一點,被戴伊勝打了一拳。


    我冷冷的笑著,戴伊勝以為我在藐視他,用了更重的一拳打在我臉上。


    這一拳徹底將我激怒了,我操起地上的一個板凳,砸向了戴伊勝。當板凳快要砸到戴伊勝的時候,就在他麵前幾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看著我,呆住了。


    沒想到一直溫溫順順的我而今變得如野獸了,那一凳子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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