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宴,眾人聚集一堂。少年狀似無意般瞟過清平道人一眼,朝鍾不昌拱手而道:“日間得見鍾老爺子院中尚有一對人間驕兒,可否請他們前來一聚?”


    鍾不昌對於少年那跋扈模樣,雖然不喜,卻礙於恩師情麵,便派人傳喚塵封璧兒前來。


    不久,塵封璧兒便挨著清平道人依次就坐。六目相對,兩人憤憤不語,那少年卻深深一笑,並不搭話。


    片刻之後,少年麵向清平道人高聲言道:“師叔此番下山,勞神勞力,回山之後師侄一定向爺爺詳盡告知。


    清平道人微微一怔,卻是一笑。


    少年目視塵封又道:“不知鍾老爺子將此子歸入門下已有多少時日?”


    鍾不昌未向兩人提及塵封身份,隻得含混而道:“至今不過半載。”


    少年聞言大喜,沉聲而道:“不知鍾老爺子可否注意此子身側那隻怪異小犬?”


    鍾不昌微微皺眉,緩緩而道:“尋常田園小犬,有何奇特之處?”


    少年又是笑道:“不然。這隻雜毛小狗,現在看來雖然平平無奇。不過成年之後,脖頸之上便會盡作橙紅,脖頸之下卻會盡做金黃。到得那時,便會一改昔日那平凡模樣,而是天生一股神力,吞雲吐霧、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所料不差,它當是師門一年前丟失的天地奇獸——赤麵金獒。清平師叔,你看師侄所言可是?”言語落地,便朝清平道人含笑相問。


    清平道人聲色不動,又是一笑。


    這赤麵金獒一說,實屬虛妄。自混沌初開、天地生成以來,世間從未有過此物。這個名字,本緣於少年幼時讀過的神怪傳記,其上有雲:天地間存一神犬,集靈氣所化,赤麵金身、憨頑可愛,成年後縱橫九霄、吞吐天地,無所不能。大凡芸芸眾生年幼之時都有一番致信致純的歲月,這少年也不例外,那則傳記居然成為他十數年來難以割舍的情結。為此,他曾遍翻典籍,四處走訪,終歸大失所望。孰料今日竟然見到與那赤麵金獒頗有幾分相似的笨笨,一陣大喜,頓時生出搶奪之念,隻因璧兒言語擠兌,方才忍痛放手……


    塵封聞言大怒,剛欲張口,便有一雙大手攜著綿綿之力撫在他手臂之上。錯愕之間,那隻大手卻微微一震,匆忙撤離開去。一股綿力便由手臂緩緩行來,瞬時向著四肢百骸散去。稍一轉念,隻見那清平道人身子劇震,神色大異。


    鍾不昌何其精明老辣,少年此言一出,便知那赤麵金獒是假,*是真,緩緩言道:“少俠說笑了。此子未入陋宅之前,早已揣著那隻小犬在平陽集市流浪數載有餘。那隻笨狗,呆頭呆腦,如何能是仙家之物?何況紫塵山高人甚眾,豈能讓那金獒下得靈山、輾轉至此?”其實之前塵封也不過在平陽城中流浪數月有餘,鍾不昌如此作答,本為斷絕少年那覬覦之念。他更知曉,以少年這般狂傲的個性,更不會去平陽集市詳盡打聽。


    少年雙目圓睜,轉而又道:“隻是這小犬與本門那赤麵金獒實在過於相似,不知可容我等將它帶回紫塵山中由前輩高人品鑒一番?”


    鍾不昌心中怒罵:世間怎有這般無恥之徒,如此不知進退!也是一笑:“少俠其實不知,塵封非我門下弟子。他乃故人之後,隻是交由小老兒代為栽培。如此與他緊密相關之事,老兒有心出力,卻也做不得主。”


    少年惱怒異常,胡亂吃食一些,憤憤離席。


    ********


    兩日後,塵封璧兒正在武場一側嬉笑打鬧,聞得那少年高聲叫道:“世間道法,不下萬千。但若論及高下有何能比得五大靈山那傳世天書?倘若修成天書絕技,無論何等家傳邪術,隻需三招兩式,定能讓他跪地討饒。”想是他已聽到有關塵封的種種描述,甚為不屑。


    塵封雖然年幼,卻也隱隱懂得這少年的話外之音,一來對他甚為畏懼,二來多日寄人籬下,早已領略出細微的進退之道,當下聽而不聞,匆匆退出場外。


    孰料這少年經過前日晚間一番對白,深知若要塵封乖乖交出笨笨,隻是一廂情願可,卻又不能自降身份,出手搶奪;思慮兩日,終於尋得一計:找在人多之處,借故向塵封尋釁,便可趁機強取豪奪;如此一來,即使闖出什麽禍事,自有清平道人擔當,何況清平道人為其祖父下屬,哪敢不為他盡力遮掩。哪知塵封卻不入甕,一陣大怒,便從場中縱躍而出,直向塵封抓去,口中喝道:“哪裏來的鄙薄小子,膽敢如此歧視於我?”


    塵封雖有無上道法在身,畢竟年紀尚幼、道法尚未小成,如何躲過少年這絕妙一抓?轉念之間,便被少年摔入場內。


    璧兒見狀,一聲驚呼,向那鍾氏廳堂奔去。


    少年再次躍入場中,出腳踏上塵封胸脯,傲然笑道:“怎不聽我言語?敢與我一較高下麽?”


    塵封咬牙不語。


    少年順勢抬腿,塵封即時飛出數丈開外。少年又是一腳踩上,輕笑連連:“你是不敢?不願?還是不屑?倘若真的不比,你隻會被我折辱而死!”


    塵封依然不語。


    少年微一用力,附耳言道:“鍾氏一門不過江湖小醜,何足道哉!清平師叔雖是高人,卻為人下屬,又奈我何?你我比試,點到為止。隻要你及時認輸,我便饒你,你看如何?”


    塵封聽此一說,微微點頭。


    那少年忽又冷笑:“你若向我討饒,那赤麵金獒便歸我所有。”


    塵封麵如死灰,閉目忖道:“也罷。到時即使是死,也不向你求饒便是。”


    待清平道人和鍾不昌飛奔而至,兩人已劍拔弩張般對峙在武場之中。


    清平道人尚未張口,那少年卻嘻嘻笑道:“師叔!此間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找我較技。為不辱沒靈山名聲,師侄隻好將就他了。還請師叔和鍾老爺子做個見證。”


    清平道人早已不喜他之所為,更知他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這場比試定是利誘威逼而成,正待製止,鍾不昌卻在身側言道:“師傅,有意得罪此子與您不利。不如靜觀其變,若待時機不合,您老人家再出手不遲。”


    清平道人便向二人掃過一眼,隨即目視塵封,眉頭緊皺,凝神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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