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在野風中倔強地挺直了腰。


    蒲花從黑窟出來,四下尋找了半晌,也沒發現唐碧的蹤影,這妮子一朝得手,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茫茫人海,偌大江湖,又到哪裏能找到這位愛喝酒的美麗奇豔的女人呢?


    他隻好沿著崎嶇的山路,走自己該走的路,做自己必須去做的事――去蜀中。


    山路彎彎,山風拂麵。


    在一條官道旁的一叢小樹林邊,他卻突然看到了三個人。


    一位看上去負了傷的中年漢子和跪在他身旁的一位十二、三歲的小童。


    ――負傷的中年人躺在草叢中粗重地喘息著,臉色煞白,已是奄奄一息了。


    不遠處,一位精瘦的漢子手中支著一柄長劍,劍身上點點斑斑,如散落、激濺的雨花,正掙紮著從地上起來,也像是氣力不支的樣子。


    顯然,兩個人像是經曆了一場殊死的惡鬥。


    可是令蒲花感到不安與不祥的,卻是十五步開外、一棵樹上站著的一個黑衣人。


    ――一個戴著黑色鬥笠,遮住了雙眼,穿著一襲深黑色衣袍的人。


    蒲花看不到這個人的麵容,卻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殺氣,那已不像是殺人於無形的殺氣,而是一種天生的魔性,至毒至惡的魔性。


    嗜人如魔,殺人成性!


    那個人兀立如鷹。


    像是大漠中等待垂死的人哀怨地死去,再去啄食屍身的食屍鷹。在驕豔的陽光下,湧動著一絲“死”的氣息,“死”的光芒。


    精瘦的漢子掙紮著站起來,一步一步逼向負傷的中年人和那位瘦削、虛弱的小童。負傷的中年人看上去似已無還手之力了,鮮血從他的嘴角不斷湧出。


    精瘦漢子手中的劍,卻雨花般疾刺而起,迅疾如風,狠絕地刺向了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住手!”蒲花見情形不對,大呼一聲,正要躍過去阻止。


    負傷的中年人卻猛力抬手,抓住了精瘦漢子疾刺的劍身,居然用盡全力,將一柄精鋼長劍拗斷了。反手將手中染透鮮血的半截劍,刺在了精瘦漢子的腿上。


    跪在一旁的青衣小童,手裏不知何時已拿起一塊帶著尖棱的石頭,狠命地刺向精瘦漢子,出手居然也很犀利。精瘦漢子慘叫一聲,突然閃身急退,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樹林。


    “不好!”蒲花突然擎劍在手,飛身奔過去。


    ――就在負傷的中年人拗斷精瘦漢子長劍的一刹那,樹上的那位黑衣人突然動了。


    兀翔如鷹,動如脫兔,轉眼就到了中年人近前。黑衣人左手黑色的長袖中,不知隱藏著什麽兵器,隻是看準了中年人的要害,迅捷地一刺。


    不想卻被蒲花的天敵劍格擋了一下,發出“叮嚀”的脆響。蒲花隻覺得一股奇異的氣流,湧進自己的胸腔,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他居然不知道黑衣人會的什麽功夫,用的什麽手法,甚至連他用的什麽兵器都沒看清。


    黑衣人冷哼一聲,居然沒有再出手,也沒有與蒲花動手,而是閃身疾飛,隱入樹林,倏忽不見了。


    蒲花從沒見過這麽驕傲、俊朗和瀟灑的殺手。


    ――一擊不中,閃身即退,絕不再次出手!


    隱於江湖,藏於草莽,無跡可尋。


    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中年漢子感激似的望著蒲花,勉力微笑道:“兄弟……怎麽稱呼?”


    蒲花收好劍,蹲到中年漢子跟前,道:“小弟蒲花。”


    中年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似乎慶幸自己此時此刻遇到了他,再次慎重地問道:“大雁閣的蒲花?”


    “不錯。”蒲花麵帶著善意的微笑,看著已近油盡燈枯的中年人,又道:“敢問兄台貴姓?”


    中年人喘息著道:“柳……柳淡煙。”


    ――蒲花沒想到,這位傷重不治的人,居然是名動八表,聲震江湖的十三門總門長“彎刀邪神”柳淡煙大俠!


    柳淡煙伸出染血的一隻手,緊緊握起蒲花的手,斷斷續續地道:“柳某窮途末路,……能與兄弟相遇,當屬緣分,兄弟的俠名,江湖盡知,……我受傷至深,恐怕……恐怕活不了幾個時辰了。……隻求兄弟……能收留這個孩子,養育成人。……不可報仇!”


    一個人能夠被稱為大俠,自有其過人之處,縱使死,也要有尊嚴,有擔當。


    蒲花沒料到他竟是想臨終托孤,這份信任,這份氣度,不禁令他感動莫名,握緊柳淡煙流血不止的手道:“大哥,蒲花不才,必幸不辱命!”


    柳淡煙的臉上露出一種欣慰的神情,竭力道:“好兄弟!隻可惜你我相見恨晚,相聚尚短,不能長交。……這孩子是我與小雪之子,名叫柳青葦,……如蒙兄弟不棄,請收為義子,隨兄高姓,更名蒲葦!小雪在野雲閣……”


    說罷,一代大俠溘然長逝。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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