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毒與藥本就沒什麽區別,世間本就不存在什麽解不了的毒,也沒有萬靈的解藥。奪魂草屬寒,雪貂血,忘情花,白雀淚,火龍珠這些都是製熱之物,可以抵製奪魂草的寒毒。但是,這些東西,或被番邦外族奉為至寶,或是他國國寶,皇上想要,便隻有搶奪。”


    “瑤兒,隻要你能活下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些東西都奪來。”


    天瑤苦澀的搖頭,“天瑤活了又如何,戰爭隻會帶來更多的死亡,在皇上心中,天瑤與腹中孩子的命值錢,那些戰死沙場之人的命,就不值錢了嗎!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他們也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兒……”


    “別說了。”楚琰一把將她按入胸膛。他自私,他冷漠,他承認,但他又能如何,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麵前死去嗎!


    “楚琰,別再做無謂的犧牲了,即便有了忘情花,我也不會服用。染著鮮血的藥,天瑤承受不起。”她柔軟的手臂環在楚琰腰身,聲音柔柔的,卻很堅定。


    楚琰沉默,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收的更緊了。


    又過了幾日相安無事的日子,雪貂血的確起到了一定的效用,天瑤體內的寒毒去了大半,但多次毒發的折磨,腹中又孕育著孩子,她的內裏幾乎已被掏空。晨起的時候,隻覺得喉中一陣腥甜,遮擋在唇邊的白絹上,染著豔紅的鮮血。


    好在屋內並未有宮人伺候著,她慌忙的下床,將白絹置於尚未燃盡的燭火之上,瞬間,化為了灰燼。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那麽,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離開,不死在楚琰麵前。這樣,也許還能留給他一個希望,他們之間並非死別,隻是生離。這樣,他還可以守著這個希望活下去。


    “娘娘,您起了嗎?”屋外,傳來邀月淡淡的詢問聲。


    “進來吧。”天瑤回了句,下一刻,房門被人從外推開,邀月躬身走進來,身後跟隨著幾個伶俐的丫頭,為天瑤梳洗更衣,打扮了一番後,簡單清淡的早膳被端了上來。


    天瑤心口悶痛的厲害,卻還是強忍著喝了一碗清粥。孩子的小衣服隻繡了一般,她再次拿起,有些費力的繡了起來,並對身側的邀月說:“邀月,去內殿將五公主請來吧,我一個人也悶得慌,想找她說說話。”


    “是,奴婢這就去。”邀月俯身退下,不大的功夫,鸞音便在西夏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瑤妃找本宮,不知有何貴幹?”鸞音自顧在桌案旁坐了下來,手中懷抱著暖手的銅爐。


    天瑤淡淡的笑,擺手示意邀月等人退下,鸞音的侍女倒是也識趣,跟隨著一同退了出去。


    “天瑤身子不適,不能給五皇姐見禮,還望五皇姐不要責怪才是。”


    鸞音淡哼一聲,“你如今身懷龍嗣,母憑子貴,本宮哪裏敢責備於你。”


    “五皇姐說笑了,這個孩子能不能平安出世還是個未知數。”天瑤眸光低斂,手掌溫柔的撫摸在凸起的肚腹之上。


    而對於她的坦白,鸞音倒是有幾分欣賞的。同時,也意會出了什麽。“你找本宮來,不會隻是閑敘這麽簡單吧。”


    天瑤有片刻的沉默,手中依舊握著那件未完成的繡品,手掌輕柔的撫摸著。“五皇姐是爽快之人,天瑤也不轉彎抹角。我,我大限將至,隻怕撐不了多久了。”


    鸞音不語,亦或說,她無話可說。又是良久的沉默,氣氛出奇的詭異。


    “你找本宮來,難道就是要說這個麽?好吧,既然說完了,本宮也不奉陪了。”鸞音有些不耐的攤了下手,然後起身準備離開,而天瑤的聲音再次淡淡傳來。


    “我想離開皇宮,越快越好。”


    鸞音腳步一頓,一臉不解的看著她。“你,此話何意?”


    天瑤將頭壓得極低,唇角挑起一抹苦笑,而淚珠卻一顆接著一顆的打落在光潔的手背上。“我不能死在他麵前,我必須離開,然後,讓他帶著希望活著。”


    鸞音震驚的看著她,唇片顫動,卻久久發不出聲音。她想,她終於懂得了楚琰為何如此愛這個女人,她的確值得。“你需要本宮做什麽?”


    天瑤微微含笑,她知道,鸞音會幫她的。因為她們心裏都清楚得很,這樣對楚琰最好。


    “請五皇姐助天瑤離開。”天瑤起身,微俯身施禮。


    “快起來。”鸞音慌忙上前攙扶。天瑤順勢貼靠在她耳側,低聲輕喃,“景陽宮四周都是暗衛,天瑤想離開難於登天,五皇姐應該很清楚,天瑤若是留下來,皇上還是會不惜一切代價奪藥,我不能再讓他為我陷入險境,還望五皇姐成全。”


    鸞音沉聲歎息,許久後,才輕點了一下頭。“你打算何時離開?”


    “今晚,我,我撐不了太久。”天瑤緊抿著唇片,隻覺喉中又是一陣腥甜。


    “好,我為你安排。”鸞音話落,從懷中掏出一隻精致的瓷瓶遞到天瑤手中。“這是養身的藥,希望能幫你撐的久一點。”


    “多謝。”天瑤淡然一笑,白絹覆在唇上,染了一抹鮮紅。


    ……


    月上柳梢,楚琰如往日一般回到景陽宮,天瑤並沒有睡,並且氣色看起來比往日好了許多。他擁她在懷,一手認真的翻看著折子。天瑤依偎在他胸膛,清澈的眸帶著些許茫然,好似陷入沉思一般。天瑤想,如果沒有她,他真的是一個好皇帝,勤政愛民,亦不沉迷於女色。


    “楚琰,還要多久才能看完?”她指了指一旁堆疊的奏折問道。


    “瑤兒累了嗎?你先睡,我一會兒就來陪你。”他寵溺的,輕刮了下她鼻尖。


    天瑤輕笑著,反手抓住他手掌貼在心口。“不,我想陪著你。”


    “今日似乎格外粘人了呢。”楚琰含笑,低頭吻了吻她鼻尖。腰間琳琅環佩與天瑤身上的鎮龍玉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楚琰低頭,伸手將交疊在一起的兩件事物分開。天瑤輕柔低笑,小手握上他手背,淡淡道。


    “鎮龍玉在,琳琅環佩就在。楚琰在,天瑤就在。”


    楚琰心口一暖,手臂收緊,幾乎要將她融入血脈之中。


    “瑤兒今日似乎氣色不錯,身子覺得好一些了嗎?”他笑意盈盈,指尖輕柔的摩擦過她白皙的臉頰。


    “嗯,好了許多。”她伸手手臂環上他頸項,撒嬌的將下巴抵在他肩膀,極好的掩飾了眸中的悲傷。在他看不到的暗影中,雙眸含淚。他又怎麽會懂得,此刻的巧笑嫣然,不是病情好轉,而是,回光返照。


    “楚琰,我餓了。”她嬌嗔的開口,雙手扯住了她一片袖角。


    “想吃什麽,讓禦膳房做給你。”


    “芙蓉糕。”她輕聲回答,“小時候都是娘親做給我吃的。楚琰,你會做嗎?”


    “不會。”他回答的倒是幹脆。君子遠庖廚,更何況是堂堂九五之尊。而天瑤依舊扯著他的衣袖不放,眸光盈盈而動。“怎麽?要我做給你吃?”


    “好啊。”她嬌笑著回答,柔軟的雙臂再次纏上他頸項,“皇上抱天瑤去禦膳房如何?”


    楚琰輕笑著搖了下頭,無奈的將她抱起,步出宮門,向禦膳房的方向而去。當今天子進禦膳房,至大翰建國以來還是頭一遭,禦廚們踉蹌的跪了滿地,一個個膽戰心驚的不敢抬頭,其中很多人還是第一次得見聖顏。


    楚琰一身藏藍錦袍,說不出的高貴清冷,而懷中嬌柔的女子,美若謫仙。“都退下吧,沒有朕的吩咐不許進來。”


    禦廚們一時間摸不到頭腦,但沒有人敢違逆皇帝的意思,紛紛躬身,踉蹌著,快步退了出去。


    楚琰將她放在一處幹淨的椅凳上,然後煞有其事的挽起了衣袖,又側頭看向一旁的天瑤,“芙蓉糕怎麽做?”


    天瑤薄唇顫動了幾下,有些呆滯的摸樣,卻越發惹人憐愛。“這個……”她憨笑著,她可不可以說,她也不會。


    “那要怎麽辦?”楚琰猶豫了片刻,又道,“我隻會煮東西來吃,可以嗎?”事實上,他的意思就是將東西放在清水中煮熟。他早年征戰,沙場之上可講不了什麽色香味俱全,隻要吃下肚子,有力氣斬殺敵人便好。


    “嗯,隻要是你親手做的,天瑤都吃。”天瑤倒是不挑剔。她倒不是真的餓了,也隻是想纏著他而已。


    楚琰一麵煮著水,一麵將看到的食物放入鍋中,青菜和肉,倒是葷素搭配了。“瑤兒也不會下廚吧,還好是嫁給我,若是嫁入尋常人家,隻怕要受夫君的氣了。”


    “你怎知我不會下廚的!”天瑤嘟唇道。


    楚琰哼笑一聲,“天山之上,你每日給我吃的東西真是難以下咽。”


    天瑤白了他一眼,心想著白給你吃,你倒還嫌棄了。若是早知日後如此疼痛糾結,當日便不該救他的。


    好一番折騰之後,楚琰才將食物端到她麵前,賣相就已經很難看,天瑤微嘟起嘴,擔憂的問道,“不過吃壞肚子嗎?”


    “不會。”楚琰臉色陰沉了幾分。


    天瑤將信將疑的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沒有味道,好像也沒煮熟。“不好吃,你還是重做吧。”


    “你不是說我做什麽你都吃嗎?”楚琰微怒。


    “哦,現在反悔了。”


    “沈天瑤,別太過分。”楚琰怒,一把將她扯入懷抱,低頭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帶著幾分懲罰的意味。天瑤在他懷中嬌笑著,笑聲似銀鈴般清脆。


    折騰了一陣子,天瑤光潔的額頭染了些許薄汗,楚琰心疼的撫摸著她絕美的臉頰,淡聲道,“瑤兒累了嗎?我抱你回去休息。”


    “不要。”天瑤固執的搖頭,透過半敞的窗子,看向窗外一輪清冷明月。“今夜月色正好,皇上陪天瑤賞月,好嗎?”


    “好。”楚琰輕笑的應著,將天瑤抱了出去,並吩咐禦廚備了幾樣可口的小菜。剛邁出禦膳房,便見劉忠迎了上來。“皇上,雲相在禦書房等候聖架。”


    “雲劍,他來做什麽?”楚琰劍眉微微挑起。


    “雲相深夜入宮,隻怕是有要事相商,皇上還是見見他吧。”


    楚琰略微思量,然後悶應了聲。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子。“瑤兒先回景陽宮等我,我很快就來。”


    “可是……”她也許等不了多久了啊。


    天瑤眸色冷黯了幾分,帶著些許渴求的凝望著他,“楚琰,不能不去嗎?”


    他溫柔一笑,指尖輕刮了下天瑤鼻尖。“瑤兒不要胡鬧,我去去就來,不會讓你等太久。”


    “嗯。”天瑤無奈的低頭,脫離了楚琰的懷抱,雙手卻依舊牽著他溫熱的大掌,竟是舍不得就這樣放開,不知為何,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好似,這就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乖,回宮等我。”他溫潤的笑,低頭在她唇片上吻了吻,然後,轉身而去。如果,他知道這一次的轉身幾乎成為了永別,那麽,他是決計不會鬆開她的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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