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寧。”楚琰低低念著他的名字,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深沉。片刻後,輕聲一笑,複又道,“君寧,我們還會見麵的。”然後,翩然起身,大步向外而去。


    一行人緊隨著離去,屋內瞬間恢複了沉寂。君寧麵色不變,隻低聲吩咐了黃衣少女一句,“霜兒,將東西收拾一下吧。”


    霜兒重重歎了聲,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嘀咕道,“剛剛可真將我嚇壞了,小公子還是第一次輸呢!那些究竟是什麽人啊?”


    君寧輕哼了一聲,回道,“不知道,但他們絕非善類。記住,別再去招惹他們,若他們再來**,無論贏多少,都給他們。”


    “是,奴婢知道了。”霜兒點頭應允,一邊動手收拾著東西,一邊說道,“主子說午膳準備了小公子最喜歡的香酥雲卷和芙蓉糕餅,讓公子中午和她一起用膳。”


    “嗯,我知道了。”君寧但應了一聲。轉身向後院而去。


    江南三月,落花如雨。


    天瑤坐在院中石桌旁,懷中一把白玉琵琶,青蔥指尖隨意勾動琴弦,曲音緩緩流淌,一曲高山流水,意境深遠。君寧負手而立於園外,微揚著頭,靜靜合起雙眼,凝聽著飄渺的曲聲。所有不安的情緒,瞬間歸於祥和。她總是有這樣的魔力,讓他的沉重冰冷融化在無形之中。


    一曲終了,最後一個音符在指尖流逝。天瑤將琵琶置於一側,淡淡開口,“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


    君寧一笑,緩步而入,唇角溫潤含笑,眸中又帶了幾絲不解。他的淩波微步,步履無聲,她卻每一次都能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每一次詢問,她都隻說,是知覺。


    “心情不好?”天瑤輕笑著,夾了些他喜歡的才放入他盤中。


    “沒有,你想太多了。”君寧隨口回了句。


    天瑤溫潤而笑,放下手中筷子,又饒了羹湯放在君寧手邊。“還說沒有,你站在門外,我就感覺到了駭人的寒氣。聽霜兒說,今日你輸了賭局。”


    “嗯。”君寧悶應了聲,手中瓷勺饒了溫熱的羹湯送入口中。又扭捏的丟出一句,“都五年了,手藝一點進步也沒有。”


    天瑤失笑,知道他是刻意的回避了話題。這孩子的性子向來驕傲,最學不會的就算認輸。這一點,也像極了那男人。不自覺間,清澈的眸子染了一絲茫然。


    君寧放下手中瓷勺,漠然的開口道,“又再想那男人了?”


    天瑤微擰眉心,隻淡淡回了句,“沒有。”


    君寧哼笑一聲,竟帶了幾絲嘲諷。“若是想他,就回去找他。若是不想,就將他徹底忘個幹淨。我不喜歡你這般患得患失的模樣。”


    天瑤微愣半響,苦澀一笑,“你還小,很多事並不懂。感情的事,不是隻有愛與不愛,要與不要。我與他之間,本就是一場誤會。又何必在苦苦掙紮。”


    君寧不語,俊美的容顏沉冷。半響後,才淡淡開口,“那就忘記吧。”他起身,在天瑤身前停住腳步,雙臂環住她肩膀。不過五歲的年紀,他還是稚嫩的,卻足夠給天瑤依靠。她將頭斜靠在他肩頭,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墨竹香。


    “如果痛苦,就忘記吧。我會愛你的。”


    他的人小鬼大弄得她哭笑不得,手掌寵溺的揉了揉他柔軟的發絲。“少煽情,快吃飯吧。”


    君寧聳了聳肩膀,重新坐回對麵的位置,拿起碗筷大口的吃著。


    ……


    另一處,楚琰與楚煜等人回到下榻的客棧。楚琰坐於主位之上,淺飲著杯中清茶。楚煜在他身旁,楚弘乖順的靠在父親懷中。


    “赤焰,命人查查吉祥賭坊和那個叫君寧的孩子的來曆。”楚煜出聲吩咐。


    “是。”赤焰拱手。


    “不必了。”楚琰突然出聲,隨意放下手中茶杯,唇角揚著一抹邪魅的笑意。“吉祥賭坊和老頭子脫不了幹係,那孩子,也是老頭子教出來的。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伸手,的確難得。”他側頭看向一旁赤焰,“替朕捎個信兒給他,明日朕約他去郊外騎射。”


    “是。”赤焰俯身退了出去。


    楚煜若有所思的開口,“趁著郊外騎射之時除掉他,倒是合適的時機。”


    楚琰劍眉冷挑,落在楚煜身上的目光帶著幾絲冷寒。“朕沒想過要動他,更何況,他還是老頭子的人。”


    “七哥。”楚煜重歎了聲,“那孩子如今年幼,尚不成氣候。但來日方長,等他將來羽翼豐滿,我們已經不在年輕了,再想製服他隻怕不易。若他無野心還好,若是有奪權篡位之心,對皇權是極大的威脅。”


    楚琰冷漠不語,麵容不變,周身卻散發著淡淡的寒。半響後,才聽他淡聲開口,“別動這些心思。這個孩子,朕喜歡。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能動他。”話落,他轉身向內室而去。


    很顯然,他丟下這句是衝著楚煜來的,若他敢擅作主張,楚琰定然不會輕饒。


    翌日,天氣甚好,萬裏無雲。


    西郊原是軍營所在之處,沈東辰接任江南節度使之後,便將軍隊按紮在城內,西郊便成了廢舊的所在,好在練軍場還在,騎馬射獵,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早春時節,綠草如茵。


    君寧馬術亦是了得,與楚琰楚煜二人並駕齊驅,縱橫馳騁。楚琰的赤兔自不必說,楚煜的坐騎亦是寶馬良駒,而出乎眾人意料,君寧身下棕紅駿馬奔跑如飛,出汗如血,竟是來自塞外的汗血寶馬。


    楚琰不由得哼笑了聲,那老頭子對這孩子當真上心,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傳授的功夫已是上乘,連汗血寶馬都為他找了來。若他當真動了他,隻怕老頭子那關就過不去。


    楚弘一直緊跟在後,大翰先祖馬上得天下,他自由跟隨楚煜學習騎射,在同齡人之中也數佼佼者。


    “不如來比試一下如何?看誰能射中校場中的紅色靶心,誰就是獲勝者。”楚煜提議,他的目的自然不在比試之上,而是要看看君寧這孩子真正的實力。


    君寧雖比一般孩子成熟,但畢竟年幼,難免有爭強好勝之心。四人同時策馬奔向校場,楚煜與君寧並駕齊驅,楚琰緊隨其後,而楚弘緊追不舍。


    楚弘求勝心切,是第一個出箭之人,白色翎羽箭在空中疾馳,正對靶心。而另一隻破空而來的羽箭飛馳而來,破空劃開楚弘的羽箭,直射在箭靶紅心,而幾乎是同時,還有一隻羽箭落在紅色之上。因著爭奪的力道,兩指羽箭都是搖搖欲墜,險險站穩。


    這兩支箭,一個來自君寧,另一支來自楚煜。


    此時,楚琰尚未出手,隻見他策馬來到校場之中,手中弓箭拉成弧形,翎羽箭破空而出,劃破靜止的空氣,哐當一聲落在箭靶中心,疾馳的力道,將靶上原本的兩支羽箭震落。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有時主動出擊,並非等於占了先機。”楚琰淡聲開口,側頭看向一旁擰眉沉思的君寧。


    “伯父分明是在耍賴嗎,弘兒可不依,這一局不算,我們再來。”楚弘嚷嚷著開口。


    “弘兒不許胡鬧。”楚煜冷聲斥責了句。他與楚琰雖是至親,卻終究君臣有別。楚弘自幼嬌生慣養,這孩子當真是被他慣壞了,才會在天子麵前亦如此放縱。


    “弘兒還是孩子,無須這般嚴厲。”楚琰隨意一笑,策馬向校場之外而去。


    楚弘平白被父親訓斥,情緒顯然低落了很多,牽著馬韁低頭跟隨在後。君寧放緩了馬術,一直跟隨在他身旁,一向峻冷的模樣,倒出奇的溫潤了幾分。


    “你父親對你一向這樣嚴厲嗎?”他開口詢問。


    “嗯。”楚弘嘟嘴,“練功時若是被父親發現我偷懶,每一次都要罰跪一個時辰,有一次師傅教的功課我沒有認真,被父親打得皮開肉綻,母親抱著我哭了一整天呢。”想到此事,楚弘隻覺後背發冷,還有些後怕。


    君寧微低了頭,漂亮的鳳眸中浮起一絲茫然。愛之深,責之切。曾幾何時,他是多麽希望有這樣一位嚴厲的父親,陪伴著他一同成長。但每一個淒冷的深夜,娘親在睡夢中掙紮,都生生斷了他的幻想。


    記得娘親曾說:不是恨,隻是,也無法再愛。


    騎射之後,楚琰做東在聚祥樓與君寧楚煜等人吃飯。大都是揚州特產,出自揚州大廚之手,色香味俱佳。“都是自己人,不必見外。”楚琰拿起筷子,夾了些新鮮的時蔬。


    楚弘早已經餓了,一點兒也不客套的拿起筷子開吃,還不忘詢問一旁端坐的君寧。“君寧你喜歡吃什麽?別客氣。”說完,還夾了一隻大螃蟹放入君寧盤中。


    君寧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淡淡的點了頭表示謝意,卻不動盤中的螃蟹,隻吃了一些素菜而已。而對麵,俏麗的侍女正在動手給楚琰撥螃蟹。楚琰並不喜歡這些反鎖之事,沒人剝蟹殼,他寧願不吃。


    “君寧,你不吃螃蟹嗎?”楚弘嘴裏含著飯,含糊不清的說著。


    君寧淡應了聲,“太麻煩。”他聲音不大,但桌上的幾人都聽得清楚。楚煜眸色微變,目光在楚琰與君寧之間流轉。君寧俊逸的麵容淡然,楚琰亦是淡漠如常,隻是夾了塊侍女剝好的白嫩蟹肉放入君寧碟盤中。君寧微抬了眸子淡淡掃了眼楚琰,依舊悶聲不語。卻很給麵子的將蟹肉送入口中。


    飯後,君寧便告辭回了吉祥賭坊。


    楚琰坐在主位之上,悠哉的喝著杯中清茶,指尖隨意的翻動著麵前的奏折。而他身側的楚煜卻是一臉的陰沉。


    身為帝王,無故不可輕易離京。楚琰離開之時,隻對外宣稱臥病在床,而這一病就是月餘,難免引起朝堂恐慌,大臣們在景陽宮外跪了幾日,祈求麵見君王,卻都被劉忠已各種借口撥了回去。一時間朝野謠言四起,隻道君重病難愈,將不久於人世。


    楚煜一掌重重拍在一旁桌案之上,“這幫朝臣,平日裏無事倒好,一有些風吹草動,隻會落井下石。七哥,還是早些回京吧,若任由流言蔓延,隻怕會動搖國本。”


    “不急。”楚琰淡然回了句。


    “七哥。”楚煜無奈一歎,“司徒一族之事,大可命人留意便是。何況,我們來江南數十日,並未發現司徒家有任何異動。”


    楚琰依舊沉穩坐於主位之上,鳳眸含著淡淡灼光,唇角上揚,勾起一抹邪笑。“太過安靜反而不尋常。等了十餘日才等到今日的局麵,此時回京,不是功虧一簣嗎!”


    楚煜微愣,半響後才反應出楚琰話中含義。這四起的謠言,楚琰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而他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七哥是想用這種方法逼七嫂出現嗎?”


    楚琰眸中深邃,讓人辨不出喜怒。“隻要她尚在人間,隻要她對朕還有一絲情分,她就一定會出現的。”


    “七哥怎麽肯定七嫂一定就在揚州?”


    楚琰一笑,隨意丟下手中奏折。“朕不知道,隻是直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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