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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分別談話、協調、打招呼,甚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半間房鎮一百二十多家企業單位為鎮中心小學捐資的款項額度最終仍是終結在了二十一萬,平均每家企業捐資不到兩千元。


    焦一恩感覺自己就是在進行一項不可能完美成功的任務。


    因為對捐資的結果早有預料,因此賈一恩心裏惴惴的同時也有些無可奈何,作為黨委辦主任,他出去可以說代表的就是馮喆,但是情況如此不堪,他不知道馮喆會怎麽看待這個結果,以至於猜測馮喆會不會對自己的工作能力以及工作方法產生疑慮。


    焦一恩在半間房黨委辦主任的位置上已經迎來送往了三個書記了,五十而知天命,焦一恩今年四十九,這是一個很有些說法年齡,事實上如今鎮政府裏的幾個領導都比賈一恩年齡小,別人叫他焦主任還好,要是叫老焦,焦一恩會感到多多少少的覺得有些不舒服。


    有些行業裏熬得時間久了,資曆就是寶,譬如老醫生、老法官、老教師,但有些行業中在職位上停佇不前則成了一種負累,比如這個黨辦室主任,在這個大院裏二十來個副鎮級別的領導中也算是很顯眼的或不可缺的一員,但主任就是主任,永遠不能和副鎮長等同起來,出去辦事,鎮長副鎮長遠遠比辦公室主任要好聽,不了解體製的人不知道這個黨政辦主任是什麽級別,了解的會不以為然,基層主任嘛,大管家而已……


    車子進到了政府大院,賈一恩有些紊亂的思緒才調整了過來,他看到鎮長楊樹明的車子正好也駛入大院,略一遲疑,就下車緩步走到了楊樹明的車子跟前,但沒等賈一恩主動伸手,鎮政府辦公室主任尚雲飛從副駕上下來。已經為楊樹明打開了車門。


    其實賈一恩也沒打算伸手,否則就有些僭越,就有討好楊樹明之嫌,那還要尚雲飛幹嘛?尚雲飛會對賈一恩的舉動視為一種威脅。


    “楊鎮。”


    楊樹明臉色照舊。抬步往樓裏走著問:“怎麽樣?”


    “迄今為止,收到捐款二十萬零七千八百塊。”


    “二十一萬。哦。”


    其實不到二十一萬,賈一恩心裏訂正了一下。


    賈一恩伴隨著尚雲飛慢楊樹明半步隨著他上了二樓,等楊樹明快要拐向東邊的時候,賈一恩說:“楊鎮。我要將這些數據給馮書記匯報一下。”


    去馮喆那裏匯報,就是說馮喆對這些數據還不知道,也就是說賈一恩沒有隱瞞搶先一步先給自己說了,楊樹明看了一眼賈一恩,沒有停頓的走了。


    副書記劉奮鬥和企業辦的主任郝千秋也在馮喆辦公室坐著,郝千秋比賈一恩小七歲,看起來卻隻像三十五六歲,每次看到郝千秋,焦一恩總是情不自禁的將目光從郝千秋濃密的頭發上掃過。


    “馮書記,這二十萬零七千八百塊。胡紅偉捐了七萬,劉二春的白雲岩廠捐了五萬,謝士佛的煤礦捐了四萬,這三家占到了十六萬,其餘的都在一兩千和幾百塊上下。”


    郝千秋一聽就問:“什麽?咱們鎮光開礦的就有十七八家,才三家過萬?”


    賈一恩沒搭腔,這算是詰問自己嗎?馮喆站起來拿了杯子泡了茶遞給了賈一恩,焦一恩急忙接過,他沒想到馮喆給自己泡茶,腦門上頭發已經遮擋不住的地方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劉奮鬥從賈一恩手中接過了捐資名單。仔細看了一遍遞給了郝千秋,郝千秋一邊看一邊問:“謝世佛是陽守縣人,他的煤礦毗鄰咱們鎮,他捐了四萬。有情可原,除了胡紅偉和劉二春,剩下的這些家,一點企業家的良心都沒有!”


    劉奮鬥和賈一恩在半間房呆的時間久,他們心裏都清楚,在半間房鎮開礦辦企業的。除了那個陽守縣的謝世佛和有限的幾個搞水產養殖的人外,全鎮上下一百二十多家的企業單位有一百家的法人代表都是土生土長的半間房鎮人。


    “作為半間房的人,不支持重建校舍就是不支持半間房的教育,就是沒有曆史責任感。”


    郝千秋又皺眉說了一句,賈一恩低頭抿了一口還很燙的茶水,說:“馮書記,我下去再做一下工作,可能,是我方法不正確,還有幾個企業管事的不在,剩下的副職不能做出決定。”


    賈一恩原本是沒想說這句話的,但是因為有了手裏的這杯茶,他就多嘴了一句。


    焦一恩有著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學,他在黨委辦主任的位置上已經呆了十年,他覺得在領導心目中,部下似乎更應該是一副奴才嘴臉,如果部下一個個僅僅是公事公辦的生硬模樣,那領導將會對你很不感冒,但恰恰也是因為在這個位置上時間長了,賈一恩也很難對馮喆做出一副諂媚的奴才相,不光光是因為馮喆重新回到半間房鎮的時間短,也不光光是因為馮喆太過於年青,而是馮喆那一連串的經曆讓賈一恩有點不知道該用那種姿態麵對馮喆,畢竟,活了四十九年,賈一恩還沒見過哪個人在半間房由司法所到縣文化局市場辦主任,再到半間房水利所所長,繼而去了半間房鎮建設發展中心副主任,跳票成為副鎮長,去縣委做縣委shu記的秘書,再回到半間房任書記,這一連串的沉沉浮浮和變遷不是非常人能遇得到和做到的。


    可是盡管是多嘴了一句,賈一恩知道自己那句話其實沒什麽營養,就是廢話,企業法人不在又怎樣?鎮上捐資,沒有鎮政府一把手的首肯誰敢亂來,留在企業的副職難道不打電話請示自家管事的人?還有幾家管事的不在,在又如何,幾家而已,能解決多大問題?可見是根本沒有捐資的意圖,再去做工作,隻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我看,隻要持有半間房的戶籍,必須在半間房就讀小學,這樣來劃分學籍,讓那些不捐資人家的孩子一同在廠房裏上課!”


    馮喆靠在椅背上輕擺了一下手:“捐資。完全自願,咱們不搞攤派,不過郝主任說的劃分學籍,這牽扯到了生源。生源就是社會資源,資源開發利用好了,會帶來效益。劉書記,房河彎的那段路怎麽說?”


    “自從後店子那開始修建水庫,我們鎮這一段路超限超載的情況就比較嚴重。我和水庫建設方以及水利局協商了一下,他們維修,鎮上負責今後的養護和路麵病害處置,至於鄉道,正在和王副鎮長協調,爭取盡快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楊鎮長那邊怎麽樣了?”


    馮喆一問,焦一恩又低下了頭,他知道楊樹明這幾天在縣裏基本上算是沒成績。


    在梅山,現行的財政撥款流程是這樣的,凡是有關部門要財政劃撥資金的。第一步要向政府報呈經費報告,第二步這報告要到政府督查室收文,第三步再到政府辦主任那裏擬文,第四步由分管部門縣長審核簽字,第五步再由分管財政的縣長簽批,第六步是縣長簽字批示,同時可能要由讓財政部門提出意見,第七步是縣財政局提出意見,第八步轉回縣政府督查室收文,第九步由政府辦公室主任擬文。第十步分管部門縣長審簽,第十一步再由分管財政的縣長簽批,第十二步是縣長簽批,第十三步再轉到縣財政局(有時還要經過城投公司。城投公司是政府開設的投資公司,其中部分政府投資,部分從社會吸收,主要投資基礎性建設項目),必要時還須召開有關方麵的座談會一起商討劃撥事宜,再由有關方麵進一步完善報批手續。第十四步才是財政或者城投撥付給政府有關部門。


    因此,是楊樹明先找到了教體局局長馬騰翔,馬騰翔說教體局一貫重視並支持全縣學校的校舍建設,對半間房中心小學的校房坍塌表示深切的慰問與嚴重關注,至於重建學校教室,必須支持,然後經過一係列的報批後楊樹明見到了他的本家楊炳倫副縣長,楊炳倫說建校就要用錢,用錢就要讓財政上劃撥,於是又將楊樹明的請求轉給了分管財政、稅收、審計、水利等常務工作的李開來副縣長,李副縣長同樣的表示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將這事呈報給了縣長嚴守一,嚴守一簽了字,楊樹明拿著批條就到了財政局,財政局局長韓世貴看到要錢的批條將楊樹明交給了預算科科長王文誌那裏,自己去市裏開會了,而王文誌兩手一攤,說了兩個字:“沒錢。”


    “嚴縣長是給批了三十萬的,但是財政沒錢。”


    楊樹明果然無功而返,錢是批了,但是哪天能拿到錢,遙遙無期。


    馮喆好歹忙活了這一段還搞到了二十來萬,楊樹明是拿到了財政批文,但是一張批文永遠沒有真金白銀讓人覺得實在,縣長審批了又怎麽樣,縣長的簽字隻能說是要給錢,但是財政沒錢怎麽給?


    看看時間,劉奮鬥賈一恩郝千秋慫恿著馮喆到外麵吃晚飯,到了二樓中央,馮喆不知道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想好了,往楊樹明辦公室走去,賈一恩覺得馮喆應該是想和楊樹明借著吃飯說些什麽,但是楊樹明有事又出去了,政府辦的一個人出來解釋,所楊鎮長家裏好像有點事,尚主任和楊鎮長回來沒停就走了。


    幾個人到了樓下,馮喆看到胡端剛剛從一樓大廳走了出去,他眼神留意了一下司法所那裏,但是沒有看到李雪琴的影子。


    哪塊不澆油,哪塊不滑溜。有些事情在心裏隱藏著,你覺得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過,但是人畢竟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了,即便給你整個世界,你也早晚會毀掉一切。


    馮喆還是剛剛回到半間房那會在開大會時從主席台上看到過李雪琴的身影,注意到了她遠遠凝視自己的眼神,但是這一段以來兩人就在一個樓裏每天進進出出的,竟然沒有碰到一次麵。


    不知道是自己太忙,還是她有意回避自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兩個人曾經那麽深入的接觸過,哪裏能說斷就斷?這無關於道德,隻關乎內心。


    晚上,楊樹明給馮喆打來了電話,言說自己的老母親去世了。


    馮喆讓楊樹明節哀順變,同時知道,財政局的那筆款子,一定是得自己出麵去跑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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