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在皎潔的滿月的輝映下,校園一片靜謐。南方中醫藥大學的校本部,是一片民國時期的舊建築,因為出於對文物的保護的原因,所有的建築都保持著原貌,這也是南湘市一處旅遊景點。不少同學閑暇沒事的時候開玩笑,說自己一年出來旅遊兩次,一次旅遊半年。不過,這校區不是什麽地方都容許學生逛的,有一片地方是學校絕對的禁地。


    現代的大學,大多都有所謂的“山上”,“情人路”這樣的地方,當然了,也有被傳得玄乎其玄的幽靈樓等鬧鬼的地方,這幾乎成了一種不成文的“風俗”。校本部這片絕對的禁地,可不僅僅是傳說鬧鬼那麽簡單,還有一條傳得更加玄乎的第七條校規,可從來沒有學生在學校的新生手冊上見到過。


    當然了,傳說還有另一個作用,越是傳得玄乎其玄的傳說就越是讓人感到好奇,好奇心越是強烈就越是想要一探究竟。偏偏這樣的傳說就在身邊,令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如何當得?於是在這種要命的好奇心驅使下,在月色的指引下,那禁地的門外此時正聚集著三兩個年輕人。


    如果丁逸在這,肯定認得出這就是自己同班的同學,莫太衝,任燁和趙聰。這三個是臭味相投的球友,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又特好打籃球,因此剛認識沒幾天就打得火熱;當然了,最出名的是他們三個的嗜好,那就是好探險,越是傳得玄乎的地方他們就越是喜歡去一探究竟。像鼎湖旁邊有個白蓮洞,傳說裏麵藏有當年白蓮教的寶藏,但是有什麽惡靈守護,三人一聽,二話不說,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就邀朋搭夥地去了。


    結果除了被那裏麵的蝙蝠叮了幾口之外,就是莫太衝在洞裏摔了好幾個筋鬥,回來之後任燁破口大罵,什麽人扯犢子呢,害老子們白跑一趟。


    這不,今夜哥仨又盯上了學校的禁地了,非得搞清楚為什麽這裏被列為禁地的原因。莫太衝脾氣最衝,膽子也最大,在三人裏個子也最高,隻見他伸手一搭,腳在牆上一蹬,就已經上了三米多高的圍牆,蹲在牆頭手搭涼棚,一副猴哥的操行。


    “老莫,裏麵是個啥樣子,你有看到啥沒有?”任燁在下麵好奇問道。


    莫太衝運足目力看去,隻見圍牆裏一片昏暗,一片低矮的房舍在夜霧中若隱若現,荒草叢生,毫無生機。莫太衝轉臉道:“啥也沒……”一語未必,一聲低低的輕笑聲傳入腦海,這笑聲聽上去似乎是個女子,但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瘮人的感覺,聽得莫太衝渾身起雞皮疙瘩。“你們聽見什麽了嗎?”莫太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敢發誓,自己一定沒聽錯。


    趙聰:“聽見什麽了?”


    莫太衝蹲在牆頭上:“我好像聽見一個女人在笑……”一語未畢,剛才那陣笑聲再一次傳入耳鼓,這一次絕對沒聽錯,因為距離好像近了不少。


    “咦,我也好像聽見了啊。”任燁道:“就是好像感覺有點不太好。”


    這一下三個人的興趣一下子被勾了起來,說不定是什麽人在裏麵裝神弄鬼,搞出這個所謂的禁區來,要是揪出來自己哥仨不就出名了嗎?想到這一點,不由得興奮了起來,二話不說,三人敏捷地翻上牆頭,消失夜色中,然後這片神秘的禁區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卻說丁逸,興許是習慣使然,到了夜半子時,自然而然地就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這個時候養氣練功已經成為了他多年的習慣,無論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哪怕是在火車上,他也沒落下過,無非不用盤膝而坐而已。、


    這個時候在醫院,他當然也不會落下自己的功課,當下在床上盤膝坐正,雙手結印垂於丹田之前,收攝心神而入定境。果真是如楊濟時所料,那種衝動和躁動並沒有消失,現在入座,顯得更加強烈更加清晰了。


    何謂從心任自然,並不是不管,也不是刻意不去管,簡單而言,就是不受其擾。這就好比是看電影,無論銀幕上劇情有多麽煽情,有多麽血腥,可對於看電影的人而言,也僅僅就是看見了而已,不做評價也不將自己的情緒加入進去。可丁逸的躁動是在自己的體內,嗯,準確說是在元神之中,那該怎麽辦呢?簡單,感受它,品味它,卻不讓它迷失自己的心神,以堅定心而品味。這就好比是打鐵,自己的心神就是放在鐵砧上不斷捶打的鐵,而這中躁動就是錘子和鐵砧。


    這種感覺,說起來容易,真要做到卻極難,需要非常堅定的心神以及非常深的定力,因為不但要不受這種躁動的勾牽,還要保持定境不散。、


    一開始,丁逸並不適應這種狀態,好幾次都被震散了定境,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適應了,終於能既讓心神堅定不擾,又能維持自己的定境不散了,但這一次卻與之前所有的定境都不相同。


    怎麽說呢?


    丁逸所修的“大方諸宮服日月芒法”乃是白天采日,晚上采月,此時是夜半時分,自然是采月了。因為準備了很久,雖然定境中躁動依舊,卻始終保持著那種定境,過了不知道多久,那種躁動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光華亂閃,瞬息間,丁逸竟然發現自己掙站在鼎湖的旁邊,一聲驚呼傳來:“你……你們要幹什麽?”


    額,這不是幾天前的場麵嗎,我怎麽有回來了?


    果然,如他所記得的一樣,九紋龍獰笑道:“想幹什麽?嘿嘿,臭**,害老子兄弟找了你半年多,今晚你總該補償補償吧。”


    站在遠處的丁逸被弄的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前一刻還在床上打坐,後一刻就跑到這個地方來了。就在這時,隻聽嗤的一聲輕響,緊接著傳來顏菲兒一聲驚呼,丁逸循聲望去,隻見九紋龍不知道時候逼到顏菲兒的麵前,竟然伸手撕下了她的一隻衣袖,潔白的玉臂暴露在月光下,分外顯眼。


    很突兀的,也很自然的,一種衝動之氣從胸中騰地泛了起來,四肢百骸恍如充滿了力量,隻想衝上去揍那九紋龍一頓,但是在想要動手之前卻又猶豫了,難道我還要被這種衝動所控製嗎?丁逸如是想到。


    可難道我就見死不救?那九紋龍臉上淫邪的表情宛然,如果自己不出手,後果不堪設想,那我到底出手還是不出手呢?丁逸在一邊自問自答。下意識地,丁逸掏出了自己身邊的手機,想要撥通110的電話,可是撥電話的一瞬間,他又猶豫了,等警察趕來,什麽都來不及了。顏菲兒的呼救聲更加急了。


    他媽的,不管了,就算被控製了又如何?如果這時候連喊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那還叫什麽男人?


    一念及此,丁逸舌綻春雷:“兀那廝休得猖狂,你丁家爺爺來了。”話一出口,腳下用力,一拳就打在九紋龍鼻子上,隨即二話不說,跟上就是一個玉女穿梭,一掌按在九紋龍的胸腹間,九紋龍慘叫著飛到了鼎湖中。就在這時,警兆突生,下意識地一矮身,隨即轉身向後劈了一掌,一個嘍囉被他震得胸骨寸斷,慘呼著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剩下的那些嘍囉似乎被丁逸的氣勢給嚇著了,頓時發聲喊,作鳥獸散。九紋龍水頭水腦地從湖裏爬上來,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槍。丁逸此時也和幾天前一樣,似乎情緒有些失控了,一個縱躍就到了九紋龍麵前,一把拿住了他持槍的右手,手上用力,隻聽咯剌一聲,九紋龍被疼的臉色煞白,竟然忍不住出聲求饒:“大俠,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吧,都是我們老大指使我這麽做的,下次不敢了。”


    一聽這言語,丁逸一愣,怎麽和記憶中不一樣啊?就這麽一念,又看著九紋龍那卑躬屈膝的樣子,丁逸忽然間冷靜了下來,心中那股躁動也隨即消於無蹤。長歎一聲,丁逸放下了九紋龍,淡淡道:“你走吧。”


    九紋龍如逢大赦,連忙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中。看著他消失的地方,丁逸緩緩道:“原來是這樣。”你道他明白了什麽?其實很簡單,任何人都有做英雄做俠客的念頭,也幻想著英雄救美的一天出現,然後抱得美人歸,最後財色雙收。可這樣的事真的就那麽好做嗎?從來沒人想過這一點,其實英雄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並不是萬能的,也有受傷也有被惡人所傷的時候,隻是大家從來沒有,嗯,或者是從來就沒有願意去想,如果英雄沒當成,後果如何?


    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快意恩仇,這未必是俠客英雄應當做的事,也許麵對同樣的事情也有更好的處理方法。當然了,如果形格勢禁,不得不出手,則也不必糾結,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就是這個意思,當做的事情,則沒有什麽理由可講,台階可下,但是當做的事情,也不是全憑一時衝動,一時義憤,而是世間道理本就該如此。


    還有一點,很多人願意空談假如自己有了天下無敵的武功,我就會怎樣行俠仗義,鋤強扶弱,怎樣保家衛國等等,可反過來想想,沒有武功的人,就不能行俠仗義,保家衛國了嗎?那也未必,想當初抗日戰爭,多少人因為家國之憂而投筆從戎,或者是放下鋤頭或者是放下錘子,他們可未必都是那種武功天下第一的那種人。


    與此同時,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真正擁有力量的時候,是不是還能堅持自己的行事原則而不改變?如果擁有的時候,還能秉持自己一貫的原則,並不因為自己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就變成了力量的奴隸,該怎樣還怎樣,那這樣的人是了不起的。


    這就是丁逸的心路曆程,也是在剛剛忽然明白的事情,如果說自己心中這種躁動與衝動所激發出來的東西是一種力量的話,那正確的態度就是視之如常。楊濟時說得對,從心任自然,並不是自然而然被自己的這種衝動躁動所控製,而是使用它,融入身心而不為其所勾牽。原因很簡單,自己本就不是衝動的人,那自己最應該有的狀態就是理性和冷靜等等。與此同時,這種態度也是每一個人應該擁有的態度,而不是腦袋一熱操著西瓜刀,踢開門就砍。這也就詮釋了一點,為什麽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犯罪,但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罪犯,真正的罪犯也僅僅隻是人群中一小撮人罷了。因為我們不僅僅有躁動有欲念,也有與之對應的理性和信仰。


    這樣一場幻境,讓丁逸明白了很多,看著旁邊兀自瑟瑟發抖的顏菲兒,走過去站在她身邊,道:“你已經沒有危險了,回去吧。”


    顏菲兒抬起臉,看著丁逸道:“是你救了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丁逸,你呢?”這是丁逸想了很久的話。


    顏菲兒:“我叫顏菲兒,我會記得你的。”


    “顏菲兒,很好聽的名字,我也會記得你的”丁逸伸出一隻手:“走吧,我帶你回去。”


    顏菲兒似乎還有些怕,但猶豫半晌之後,還是伸出一隻手來與丁逸相握,臉上仿佛帶著些淡淡的幸福的表情。


    感受著手中的溫潤,丁逸緩緩道:“如果這是一場夢,我真願意這樣一直做下去,可是我們還是要回去了。既然總歸是要回去,那就回去吧。但是來日方長,隻要我此心不墮,終究是要與你再見的。”說著一頓腳,兩個人竟然就這麽飛了起來,向天上那輪圓月飛去,也不知道飛了多久,丁逸忽覺眼前光華一閃,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打坐的地方。


    原來這就是一場幻境,此時幻境消散,眼前一輪如銅錢般大小的圓光閃爍著淡淡的乳白色光暈,映照得自己體內纖毫畢現,五髒六腑帶著五顏六色的光暈,呈現在眼前。原本的那種躁動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化作了一種若隱若現的遊絲般的波動緩緩向外擴散著。


    病房的窗台上放了一盆仙人掌,當丁逸定境中所散發的那種波動掃過它的時候,竟然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波動,就如人的呼吸一般,緩緩地擴散著,顯得那樣安寧而靜謐。


    丁逸此時心境平和而寧靜,在眼前的這輪圓光的映照下,渾身骨骼肌肉都那麽蠕動著,舒適無比。緩緩出離定境,丁逸看著眼前的病房,過了良久,才自語道:“原來這就是內照,果真是言語無法描述,這的確是沒有辦法說清楚的。”忽然間,心中似乎產生了某種感應,猛然轉臉看著學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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