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西二百裏,河水東南流。


    飛雪稍停,路積白雪。


    王喜梅走了幾天幾夜,走到了河邊,遂坐了下來休息,這幾天的野宿和心理的傷痛讓他已經疲憊不堪,他就坐在河邊,望著這無盡的雪野,望著這千裏冰封的江山。


    雖已是雪天,河水依然流動,自山裏流向遠方,彎彎曲曲的河道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兩岸都已經蓋滿了厚厚的雪花。


    即使是這樣的美景在她的眼中也顯得如此的落寞,在她的心裏更是無比的淒涼,似乎有一首詩在回蕩,似乎有一個人在她心裏來來回回糾纏,她眼中的充滿了淒迷之色,雙眼已經模糊,就像是結了一層冰霜,但是這是一層可以流轉的冰霜,這是一層可以流動的薄霧。


    她又想起了大哥,她又想起的大哥,她又想起了死去多年的娘親,你們都去了那個世界,你們在那個世界還好嗎,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多麽的寂寞孤獨,多麽的害怕恐懼。


    她的眼睛癡癡地看著這片茫茫雪野。


    風過,雪花揚起,她似乎看見了和哥哥練劍的時候飛舞的落葉,那張溫暖的臉又在她眼前浮現,那個滾落地上的頭又在她腦海中閃現。


    她眼裏滿含淚水,視線已經模糊,嘴角有一絲甜甜的微笑,笑得很美,笑得很淒涼。


    她的手指如冰雪般嫩白,如蔥根般纖細,雙手觸在下巴處,眼裏如下了一場煙雨的江南,又如梨花飄落的季節,如此美麗,如此動人。


    眼淚終於還是流了出來,這雙眼睛讓人心疼,讓人惋惜,這雙梨花帶雨的雙眼正望著遠方,望著河流蜿蜒的方向。


    忽然有一張英俊白皙的臉慢慢浮現在眼前。


    “大哥?”她疑惑道。


    這張臉似乎比大哥的臉英俊多了,鼻梁挺直,劍鋒眉,頭發飄在水裏,仰躺在水麵上,順著河水蜿蜒而下。


    “大哥?”他站起身來癡癡地看著遠處飄來的那個頭,幾乎叫出聲來。


    那漂流的人頭到了麵前時,他立刻跳進水裏,一把揪住那人的衣服,想要將之拖上岸。卻忽然發現河水冰冷至極,而且深至胸部,剛下到水裏,身上的皮膚如千刀萬剮一樣難受。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似乎又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著他漂流前進。而自己的身體幾乎已經麻木,腿腳也不聽使喚了。


    她緊緊地抓住那人的衣服,還是試圖想要將之拖上岸,可是他發現這人背後背著一根腰杆粗細的冰柱,光滑如玉,晶瑩剔透。


    可現在,她根本無心欣賞這些,最重要的是如何脫身如何救人。


    “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拉著這人的衣服,往岸上拖,卻沒有移動分毫,而且他隨水漂流的衝勢未減半分,不僅沒有將他拖上岸,自己想上岸也很難了,但是她還是沒有放開衣服,腳底一滑,整個人都滑了下去。


    “啊撲哧撲哧哢哢?”她嗆了一大口水,腹中難受極了,身體也難受極了,全身都已經被打濕,當她浮出水麵的時候,她緊緊地抓在那人身上,頭伏在那人的下巴處,兩人居然沒有沉下去。


    一定是那人背後的冰柱浮起了二人,雖不能夠將兩人完全不置於水中,但是也不至於完全淹沒。兩人就這麽漂浮著順流而下。


    “啊救命啊”她幾乎嘶聲喊著“救救我”她不停地呼喊。


    這樣的冰天雪地哪裏會有什麽人,哪裏會有耳朵來聽。


    “嘶”隻有黑旋風與白龍的嘶鳴。二馬竟似通人性般,隨著喜梅漂浮而下的身體小跑向前,邊跑邊嘶鳴,似乎在叫救兵。


    漂過一個河流的交叉口,又流入了一條更寬更急的河水,黑旋風和白龍跟著她漂動的身體越跑越快,“嘶”二馬也在嘶鳴。


    “救命呀救命誰來救救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全身都已麻木,似乎聲音也麻木了。


    “轟隆隆”好大的聲音,是打雷嗎?雪天怎會打雷?那是什麽聲音呢?如此洪大、如此震撼人心,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


    一陣風過,路上的雪花被卷起,她似乎聽見了這個聲音,她當然知道,這並不是打雷的聲音。


    她當然記得小時候經常和哥哥父親到深山懸崖落水處觀瀑布,這當然就是瀑布的聲音,根據這聲音的厚度,便可以判斷這個瀑布的落差,和水量。


    她當然也明白這麽高的瀑布,若是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再也沒有別的結局。


    她的全身都已經麻木,根本就使不出半點功夫,並且手上還抓著一個人,別說救人了,就是連自保也成了問題。


    “轟隆隆”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接近。那是水落千丈擊出的聲音,那是讓絕望的生命更加絕望的聲音。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她的聲音已經幾乎要凍結了。


    “嘶”黑旋風和白龍順著岸邊奔跑著。


    忽然身體“擦”了一下,卡住了,她顫抖了一下低頭發現原來是岸邊的水裏有一根枯死的樹枝,紮在岸邊的土裏,橫在水邊,正好攔住了兩人。


    “救命啊”她叫的更用力,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回應她的除了水落千丈的轟隆聲,就是黑旋風和白龍的嘶鳴。


    她見渺無人應,就伸手過去抓那枯枝,走手抓這眼前這人,拚命地向岸上爬。


    良久,河岸即在眼前,她不由得欣喜過望,因為隻要爬上去就可以脫險,隻要爬到岸上她就有辦法就上這人或者也可以選擇一走了之。


    絕路逢生誰不欣喜?誰不為生命的可貴而感歎可貴。


    “吱”沒有聲響,那枯枝緩緩地從泥土中脫落出來,兩人的身體又向前衝去。


    雖然她與他素不相識,但是在她的心裏他似乎就是哥哥的轉世,而她自己,又似乎是被對哥哥的思念衝昏了頭腦,大仇未報,竟會為了一個陌生男子幾乎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她又喊了一聲,聲音已經很小、很小,幾乎被轟隆的瀑布的聲音所淹了,四周沒有人,隻有奔跑的黑旋風和白龍。


    她閉上了嘴,看著雪野中奔跑的兩匹馬,她看到了哥哥正騎在黑旋風身上,自己也正騎著白龍,在山裏,在河邊,在桃花林裏,迎著漫天落葉飛花狂奔,後麵濺起一條長長的黃土飛濺,又或者是濺起無數的落葉與飛花,兩人在自由的呼吸,自由的狂奔,自由地聆聽著。


    那些地方,那些記憶裏有他們的笑聲,有他們練劍的聲音,也有父親責罰的聲音。


    他似乎又看到了父親,那一身青白道服、須發花白的人,那個慈祥的父親,正領著她和哥哥坐在瀑布地下的石頭山觀看瀑布,聽那雄壯的聲音。


    “轟隆隆”這是真實的瀑布的聲音,終於又聽到了,隻是一切都好突然,這世界還有什麽值得她留念的?也許除了報仇也已經沒有任何牽掛。


    可是,她偏偏就要去救這麽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賠了性命。難道這就是宿命嗎?難道這就是造化弄人嗎?


    她吸了口氣,再也不呼叫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閉上了那雙秋水般的美眸,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笑得那麽淒涼、笑得那麽孤獨。


    她的手沒有放開,兩隻纖纖細手緊緊地抓住了眼前這個人。


    河水還是很急“轟隆隆”瀑布的聲音還是很大。


    “嘶”黑旋風和白龍奔跑著,嘶鳴著,雪地裏聲音是那樣淒涼,雪地裏,聲音是那樣絕望。


    一陣風過,雪花漫天,冰冷至極。


    萬丈懸崖越來越近,轟隆聲越來越大。


    命運難道就不可以逆轉嗎?他們難道就注定是落崖之魂嗎?這一切是不是來的太突然了?這一切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世界上壞人那麽多,有什麽公平可言,蒼天無眼,有什麽福報可言。


    死就死吧,也許死了更加好一些,免得再去著這個世界的醜惡,省的再去讀這個世界的騙局。


    王喜梅的心裏很坦蕩,絕望中的人一切都無所謂了,與其在絕望中死去,不如想想曾經的美好,她看見了父親正在教她和哥哥輕功,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最常玩的遊戲就是老鷹抓小雞,經常將他兩抓到空中。


    她眼角有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下,飄落冰河之中,嘴角處又現出一絲笑容,這個笑容很甜,很滿足,笑得那麽幸福,也笑的那麽淒涼,冰河之中、死亡麵前她笑得那麽慘然,笑得那麽心痛。


    她在笑世間恩怨,她在笑命運不公,她也在笑自己;她在笑天下可笑之事,笑世間可笑之人。


    ――終於要離開了嗎?也許對於我來說並不是離開,應該是解脫。


    ――哥哥。爹爹,我們終於要團聚了,以後再也不用去理江湖上那麽多的恩恩怨怨。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萬丈懸崖即在咫尺,王喜梅緩緩睜開眼睛,似乎還要再看一眼這世間,似乎要記住她們一家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似乎要永遠不忘記這個曾經有過幸福也有過痛苦世間的樣子。


    可是當她睜開眼睛時,岸上似乎有一個人負手而立,可是這人似乎沒有察覺到漂流而下的她們。


    她癡癡地叫了一聲“爹?”可是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秋明神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牧十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牧十郎並收藏秋明神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