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湖麵上起了晚風,吹得破浪翻湧,拍打這一艘大船的船舷。然而這艘船的船體寬大,這點風浪,根本不能動搖其分毫。甚至站在甲板之上,都感覺不到船體的搖晃。


    一輪紅日西垂,在一望無際的湖麵上照射出一道霞光。一支船隊迎著霞光,正在搜索巡航。


    雖然揚冷在決定入太湖駐紮前,便已先期派人前來查探。不過行事謹慎小心的他,卻並沒有大意,仍然派遣了十幾支船隊四下搜索,以免中了大玄寺的埋伏。


    打頭的一艘大船行到某處,在船頭負責瞭望的一名司空盟弟子忽然神色一變,凝神向前方望去。


    “快看,這是什麽?”


    緊靠著大船船頭處,湖麵上忽然間升起一個漩渦。那漩渦越轉越大,波浪翻騰得霞光粼粼。


    “不好,有人鑿船!”


    “快,快,下水——”


    揚冷率領二十萬眾,拆分成一股股小隊,最後在無錫集合。一探大玄寺的動靜,當即將大隊聚攏在了太湖,分水陸兩隊紮寨。水路方麵,盡選熟知水性的弟子。所以見船突然被鑿穿漏水,眾人卻並不慌張,一麵高聲呼喊向臨船示警,一麵跳入水中狙敵。


    數十名弟子,先後躍入水中,湖麵上再次回複了平靜。隻是,大船周圍的漩渦卻越來越大,船沉得極快。


    剩餘的人都站在船舷兩側,靜靜的瞧著湖麵,準備隨時接應,或者擊殺浮出水麵的敵人。


    僅僅片刻之後,大麵積的鮮血,忽然間從水底湧了上來,頃刻,殷紅便將快要沉默的大船包圍。


    船上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水底之下戰況如何,敵人有多少。


    這支隊伍的頭領名叫司空傑,是司空揚冷的族兄,他冷著眼瞧了湖麵一會,陡然將身上的披風一扯,丟在船上,隻穿了一身緊身衣服,手執寶劍,縱身紮入湖中。


    他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幾乎在轉眼之間,便又從湖底躍出來,手中還抓著一個人,跳到船上。


    船上眾人紛紛圍攏上來,叫道:“舵主,怎麽樣?”


    司空傑將手中的人往甲板上一丟:那是一名女子,大約三十來歲年紀,膚色略有些黑,一身緊身的水靠將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她的胸口上,有一個不大的血洞,兀自正向外咕咕的留著血。


    司空傑彎下腰,一把扯開她的胸衣,將身子一翻,隻見她光潔的肩膀上,紋著一個線條勾勒簡單的鯊魚。


    看到這個紋身,眾人先是一怔,旋即便有數人驚呼道:“海鯊幫?”


    司空傑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起來,忽然扭頭喝道:“立刻發紅色訊號!”


    他一句話說完,尚不待屬下回答,忽然臉色一變,縱身就要躍起。


    然而,卻已經遲了。


    三十來根長矛,忽然從甲板下方穿刺上來。雖然透過甲板,長矛穿刺得速度卻奇快無比,好像完全沒有受到阻力一般。更為詭異的是,那些長矛好像長了眼睛一般,跟跟都從站人之處刺上來,登時將站在甲板上的人洞穿,霎時間形成一片槍林。


    司空傑狂吼一聲,在長矛刺入雙腿之間的一瞬間,縱身躍了起來。


    然而,那長矛如箭一般飛起,緊追上去,直追上司空傑,“噗”的一聲,透體而入。


    “通”的一聲巨響,大船整個沉沒,被破濤淹埋。司空傑被長矛所刺,連帶著又向上升起兩丈,才複落下,墜入浪花中。


    臨安。


    李青陽沒想到,這場鏖戰自覺持續的時間不長,卻已經到了日暮西沉之時。餘光瞧了一眼正在下墜的紅日,又緊緊的盯住了眼前的青袍文士。


    他並不知道,此刻分散逃跑的屬下,正一個個的詭異的被突然間遍布全城的大玄寺弟子揪了出來,一一斬殺。


    整個臨安城,都陷入了悄無聲息的凶殺之中,就連那正在墜落的紅日,都似乎被鮮血所染,更加紅了幾分。


    不過,一絲不安的感覺,忽然間籠上李青陽的心頭。那種感覺說不出,道不明,完全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像一塊重石一般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自從這青袍文士出現的那一刻,這種感覺便籠罩在了李青陽心頭。起初他並沒有注意到,然而看到他那一張沉靜如水的臉,李青陽的眼角忽得一跳。


    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不安來自於哪裏了。


    他們這一天的行動,進行得實再是太順利了。


    臨安是大玄寺的底盤,在此經營了千年之久。他第一次來到臨安,至此尚不足一天的時間,便探聽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並且撕開臉大戰了一場。


    這,顯然有些詭異。


    那青袍文士似乎並沒有讀懂他內心的變化,仍舊一臉平靜的道:“我聽過你的名字,知道你很厲害。”


    李青陽深吸了口氣,既然已經想到了此節,他反而放下了心事。


    那青袍文士一句話說完,隻略微一頓,便緊接著說道:“不過,我今天還是要殺了你。”


    小火小聲嘀咕道:“又一個胡吹大氣的。”


    李青陽聽了,忍不住一笑,就連那目光都變得有些柔和下來,看著那青袍文士,道:“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那青袍文士一直平靜如水的臉上,忽然現出一抹感情波動。


    似乎是……有些惋惜之色。


    看到他這幅表情,李青陽不禁一怔,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來。


    那青袍文士忽然歎了口氣,道:“你原本也是一個很好的苗子。隻……可惜,沒有走上正路。”


    聽到這句話,李青陽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他冷冷的道:“在下的路,自然由在下自己來走,就不勞前輩多心了。”


    一個“勞”字方才出口,李青陽最後一遍運行的真氣恰自結束。他的雙腿忽然用力一蹬,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向那青袍文士撲去。


    他嘴裏說著話,手上卻絲毫不停,待“了”字出口,已經拍出了十四五掌。那青袍文士端立不動,自雙腿到脖頸,如同一根棍子一般,連彎曲都不曾彎曲一下。隻雙手連揮,便接下了他一記記殺招。


    豈料李青陽這十幾掌卻皆是虛招,沒有一掌打實,直到第十五掌上,用力一拍,跟他對了一掌,借著這道掌力,身體倏得向右飄飛出去,跟著雙足淩空連踏,橫掠出十餘丈,躍到一個屋頂,發足疾奔。


    臨安城十分繁華,重簷相連。李青陽奔走在高低錯落的屋頂上,如履平地,身形一展開,如一股風一般,轉眼便奔到了二裏開外。


    李青陽疾行如風,奔到一條寬闊的街道前,剛要縱身越過,跳到對麵的高樓上。陡然,一股惡風忽然自左劈來。


    李青陽心頭一稟,不敢小覷,急忙頓住腳步,猛的回了一掌。


    “砰”的一聲震響,兩人被掌力一震,同時向後飛去。兩人深知自己掌力的凶猛,在一掌拍出之後,腳下同時虛浮起來。這時腳尖輕貼著屋頂,腳跟帶起連串的瓦片,紛紛向後飛起,連成一條弧線,遠遠拋將出去,煞是好看。


    李青陽回頭一看,襲擊自己的正是那青袍文士。


    兩人各自滑出十丈,頓住身形,腳下一踩,立刻淩空對衝過來。


    這一衝便又起了兩三丈高。李青陽身處險境,一心想要奪路而走,出手十分狠辣。然而那青袍文士也毫不含糊,一套掌法極為詭異,真力吞吐飄忽不定,竟是李青陽平生所僅見。


    兩人一邊交手,一邊淩空橫移,轉眼間便過了四五十招。


    此刻,臨安城正值熱鬧之時,大街上滿是行人。由於大玄寺的存在,臨安城民風尚武,見到兩人懸浮在空中激戰,非但不避,反而圍攏上下,在下麵指指點點,不住驚歎。


    而兩人橫移去的方向,卻正是李青陽剛剛“入住”的隆升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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