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老太爺住的是一間青磚紅瓦的四合院,門楣漆紅,不過卻有些斑駁,漆皮有些都剝落,門前左右兩邊蹲坐著兩隻石獅子,依稀可以看出往日的繁茂,不過此時卻已經是門堪羅雀,顯得冷清。


    崔胖子從牆角拐了出來,他早就算到那孤兒寡母會來這裏,所以提前過來對嶽家的人編排蘇家小子富貴卻忘了本家,果不其然,蘇晨逸來請嶽老太爺吃了閉門羹。


    他站在路上,眼前的景色顯得冷冷清清的,往年這個時候,那些莊稼戶,泥腿子總會帶著各式各樣的物什到家裏,懇求他放寬租子,可現在這些鄉巴佬竟然全跑到那對孤兒寡母家裏,這讓他這個地保臉往哪兒放?


    崔胖子一籌莫展,仔細想想剛才的事,恨不得將懷裏的大洋摔在地上,可又舍不得,心裏羞憤交加。


    “好,不就是一個外姓人嗎,敢太歲頭上動土,咱們走著瞧!”他啐了一口唾沫,冷哼的道。


    回到家之後,崔胖子唉聲歎氣,怎麽覺得怎麽堵得慌,自從當了地保他還從沒受過這種氣,腦子裏一遍遍回想著當時的情景。


    若是當時自己心橫一下,那三畝地不就成了自家的,一想到自己去的時候趾高氣揚的彈著拮據,卻灰溜溜的回來,目不識丁的他腦子裏竟然冒出“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句話。


    他雖沒念過書,不過崔氏卻是通曉,一般文字契約全都是經她的手,當初也是因為看上崔氏的家世,崔胖子才入了門,當了崔家的上門女婿,現在崔氏一家家道中落,他又當上了地保,在家的地位一下子就掉過來了。


    當聽到外麵不絕於耳的吵雜,叫好聲,崔氏隻說了一句話,空氣中隱約還能聞到一股燉肉的聞到,望著滿桌子的飯菜崔胖子隻覺得味嚼如蠟,一下子掀翻了桌子,煩躁的進了裏屋。


    崔氏相貌普通,卻保養的好,年近四十眉目間還帶著一股騷媚,她跟著進了屋。


    “你這是怎麽了,今個發這麽大的脾氣?擺臉子給我看?”


    “被個娃子當著那麽多人駁了麵子,心裏不舒服。”崔胖子悶聲悶氣的道。


    崔氏冷笑一聲,她雖然家道中落,不過也不怕眼前靠眼前這改姓上門的丈夫:“駁了麵子,哼,我看是你瞧上人家孤兒寡母的耕地,沒沾過來心裏不痛快吧。”


    “是又怎麽樣?我好心好意的借錢給她一個外姓人,我那是可憐他們,現在想來不如讓這忘恩負義的人餓死!”崔胖子惡狠狠的道。


    “你也不想想,這是人家的命根子怎麽肯那麽輕易就給你,”


    崔胖子麵容猙獰:“巧取不成我就奪,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哼,我還就要定了,把他們母子倆趕出嶽家村,大小好歹我也是個官,我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民不和官鬥!”


    他說著,換了一副懇求的表情:“我這不也是為家裏好嗎,現在村裏有一半耕地都在嶽家人手裏,能占的也就姓王的那一家,到時候地成了咱們的,我就是地主,你不也跟著享福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崔氏也知道,這些事她也出謀劃策過,想了想,她說道:“你今天辦了件好事,隻要沒見著嶽老爺子還是有希望的。”


    “怎麽說?”


    “我看那蘇小子也不像是個安分的主兒,嶽家村怕是困不住他,時候一到肯定會離開村裏,這種人都是有些門道的,到時候他離開前把地契拿過來,嶽家人不會對我們怎麽樣,隻會埋怨姓王的母子。”


    崔氏嘴角一勾,道:“這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蘇家小子有這本事,不過咱也不用怕他,一個生意人和咱們沒什麽交際,到時候逼著他走投無路,在他們和嶽家人使個絆子,我們再找個合適的人出麵盤下那塊地,這樣不就行了。”


    崔胖子心裏頗不是滋味,酸溜溜的道:“你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崔氏一抬頭,說道:“是又怎麽樣,是個人就比你強,人家年輕力壯的,你呢?”


    一聽這話,崔胖子對蘇晨逸母子更恨了幾分。


    崔氏自顧自的道:“在嶽家村裏能和咱們叫板的也就是嶽老太爺,他是村長你是村裏的地保,除了你之外嶽老太爺的話最有分量,隻要一句話,事兒不行也得行,行也得不行!”


    流水席足足擺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天微亮人群才散去,沒過幾天蘇晨逸的名聲大噪,周圍的村民都知道了嶽家村有一個有情有義的兒郎。


    蘇晨逸從縣城帶回來的布匹也做成了衣裳,不過王甄娘和李嬸子卻將其藏在櫃子裏,隻有小丫高高興興的穿在身上。


    這一日,崔胖子正怔怔的想著心事,忽的有人推開了門,隻見崔氏領著一個身穿青布袍子的人走了進來。


    “崔地保發什麽呆呢,盤算著置辦些什麽年貨?還是擔心今年的租子?”對方笑嗬嗬的道。


    崔胖子一抬頭,連忙起身,滿臉堆著笑道:“嶽老弟,你怎麽有空來了,快快進屋。”


    “你們聊著,我去沏壺好茶。”崔氏朝崔胖子打了個眼色,扭身走進屋裏。


    這個穿著尚好的人叫嶽吳,三十多歲,是嶽家少數幾個找不到婆娘的漢子,不過在族裏輩分很高。


    嶽吳笑吟吟的進了屋,盤腿坐在炕頭上道:“忙啥啊,這不快過年了嗎,剛從老太爺那裏出來,正巧遇上嫂子就順道過來看看。今天你這個大忙人怎麽在家裏頭,瞧瞧,這門前可冷落的很啊。”


    崔胖子臉色一黯,道:“唉,別提了……不瞞老弟你,我現在是沒臉出這個門了。”


    嶽吳吃了一驚,失聲問:“怎麽會?崔地保你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村裏誰敢得罪你啊!”


    他忽然想到什麽,恍然的道:“哦,不是前兩天那戶外姓人折了你的麵子,這算什麽事,人家現在可是了不得,你瞧瞧我,三十多還是光棍一條,隻怪我自己沒那本事啊。”


    崔氏端著茶壺出來,心裏卻是冷笑。說的好聽,那麽多的家業都敗光了,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自己好吃懶做,嗜賭成性能這樣?給兩人斟了茶,她暗自撇了撇嘴,又退了出去。


    嶽吳本來分的地全被他換成了錢賭光了,家產也沒落在別人手裏,全被崔家盤下了,崔胖子自然知道對方對那三畝地也是眼熱的緊,他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盡可能的添油加醋,自然隱瞞了自己貪圖田地的心思。


    末了,他狠狠的道:“想我也是一番好意,那母子倆當著那麽多人一點情麵都不給我留,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可是一點利息也沒往上加啊,我折了麵子也就罷了,就是看不慣他們小人得誌,你說不就賺了點錢嗎,就那麽張揚擺下那麽大的仗勢,你說,為什麽所有人都請了,就是沒請嶽老太爺和你,像是忘記自己是什麽人了!”


    嶽吳冷笑一聲,剛抬起手一下子將茶杯放下:“什麽像是?我看他們就是狗眼看人低!”


    崔胖子眼睛轉了轉,低聲說道:“我看他們是想自立門戶,盤算著昧下那三畝地。”


    嶽吳聽了又驚又怒,他這兩天還和老爺子訴苦,他可是切身感受到地沒了的窘境,想著那外姓人發達了,總得表示表示,就算沒有也別占著地不放,怎麽也得留著給他這個長輩啊。


    他狠狠拍了下大腿道:“我就說嘛,這又是擺宴又是認親的,弄得好像多有情誼一樣,原來是抱著這個心思,這要是真讓老太爺知道了,興許還真把地契轉給了他們。”


    崔胖子笑了起來,悠悠的道:“嶽老弟啊,哥哥我也說不上有什麽見識,不過走南闖北,這種事聽得多了,這蘇家小子可不簡單,一頓飯就把村裏所有人給收買了,你說現在誰敢說他們母子一個不是,有能耐的咱也不是沒見過,這麽有手段的,老哥我可是頭一回見。”


    “那就讓他們外姓人占便宜?不行,我這口氣咽不下去,我這就去找老太爺,讓他老給主持個公道!”


    想到可能發生的後果,嶽吳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崔胖子連忙把他按下來,又續了些熱茶,說道:“老弟你還是這麽莽撞,你去怎麽說,我其實也就是看不慣他們的做法,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


    半響,嶽吳的臉色變了又變,聽得毛骨悚然,半響吸了一口涼氣,這崔胖子話裏話外都露著自己將地賣了的事,這要是讓老太爺知道,以後怕是嶽家村再也沒有容得下他的地方了。


    “嶽老弟你就拿著他們母子的把柄說事,往大了說他們沒有去請老爺子那就是大逆不道,怎麽也不占理,這族裏就嶽老弟連地都沒了,到時候我就從旁說道說道,那三畝地肯定是你的!”


    “那要是讓老爺子知道可怎麽是好?”


    崔胖子嗬嗬笑道:“到時候你把地再轉給我,拿著三十塊大洋哪裏去不了啊,何苦在嶽家村受窮。”


    許久,嶽吳才點了點頭,說道:“崔地保,那我就聽你的!”


    “這就對了。”


    崔胖子大笑著拍著嶽吳的肩膀,又閑聊了一會,直到對方走後,美滋滋的喝了口茶。


    這三十塊大洋聽起來不少,其實比起三畝地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僅憑著收租子三四年就回來了,更別提把糧食賣到糧商哪裏,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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