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時,謝韻跟在沈溪身後,一同回到沈家,她隨身攜帶的東西不多,隻是用包袱包了幾件換洗的衣物,至於她日常所用的一些首飾都沒帶,她知道在沈家住不了多久就會回被一紙休書趕回謝府,與其來回折騰,還不如留在家裏。


    沈溪成婚之事,由王氏傳回寧老沈家。


    老太太李氏一氣之下險些暈厥過去,等她回過神來,馬上帶大兒子沈明文和三兒子沈明堂到府城找沈明鈞兩口子算賬。


    兩個多月前,沈溪跟莊家小姐的婚事才泡湯,轉眼沈明鈞夫婦便連跟她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擅自讓沈溪迎娶謝韻兒進門,這在李氏看來純屬大逆不道之事。


    此時她還不知沈溪跟謝韻兒是假成婚,若弄清楚事情原委的話,肯定氣上加氣。


    藥鋪在歇業三天後,恢複正常營業,謝韻兒換上了身婦人裝束出來坐診,跟以前稍有不同的是,被撤去很久的屏風又重新樹立了起來,這也是她為保存沈家顏麵而考慮,畢竟目前她名義上已是沈家新婦,又是新婚期間本不該出來拋頭露麵。


    五月初三這天早晨,周氏特地交代讓沈溪在藥鋪二樓讀書,因為這天是李氏跟兩個兒子抵達府城的日子。


    沈明文本計劃五月底才到府城來,與沈明鈞父子一同趕赴省城福州備考,但因沈溪成婚一事,李氏幹脆提前一個月帶長子和三子來到府城,而且看樣子她改變了主意,不準備讓沈明鈞去送考。


    沈溪已經猜到李氏到來後會如何大發雷霆,好在周氏在決定納謝韻兒進門時,就預料到會有這結果,已經有所心理準備。


    沈溪中午從樓上下來,惠娘老早就回藥鋪了,她準備與謝韻兒一同回沈家那邊看看情況。


    “小郎,你怎麽下來了?你安心讀書就是,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其實惠娘自己也擔心不已。但依然出言寬慰。


    沈溪搖搖頭:“讓謝姐姐做我媳婦這個餿主意是我想出來的,所以最好還是由我回去跟祖母說明。”


    惠娘交待兩句,讓沈溪到沈家後先一句話都不要說。她已經打定主意,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同時按照之前跟周氏商量好的,以她的名義給李氏一些銀錢,來作為精神補償,安慰老太太那嚴重受創的尊嚴。


    可沒等三人出門,後門處就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寧兒打開門,李氏帶著周氏,氣呼呼地走進後院。


    沈溪探頭瞥了一眼,並沒有見到沈家沈明鈞三兄弟的身影。


    “我孫媳婦何在?”


    李氏站在院子裏,怒氣衝衝地喝了一聲。


    惠娘跟謝韻兒相繼出後堂門,惠娘本來想上前去解釋兩句,謝韻兒這時已經跪倒在李氏麵前,恭敬磕頭:“見過老夫人。”


    周氏連忙解釋:“娘,其實……”


    李氏黑著臉:“閉嘴!是不是想跟你相公一樣,接受沈家家法伺候?”


    周氏本來挺倔強。但聽到這話,頓時緘口不言。沈溪這才知道,原來老爹已經因為此事被打了。


    李氏的性格就是這麽武斷專橫,家裏一切都要她說了算,就算兒子已經成年,也是說打就打,而且每次下手不留任何情麵。


    偏偏這就是這時代人們推崇的“孝道”。


    在場的人,沒一個人敢接茬,就算是惠娘也不敢,因為這事情也是她推波助瀾搞出來的。老太太打沈明鈞,其實是殺雞儆猴。


    謝韻兒再次磕頭,流著淚道:“若老太太不允這門婚事,小女子這就回府。不敢再踏沈家之門。”


    李氏冷笑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哼哼,置我們沈家顏麵於何地?置我家七郎於何地?”


    惠娘為難道:“老夫人,您消消氣。”


    雖然李氏對惠娘非常惱恨,但她還真不敢直接叱責惠娘,怎麽說沈家現在的好日子是惠娘賜予的。若真的與惠娘鬧翻,說不一定沈家就又得回桃花村過那種清苦的日子。


    另外,惠娘與沈家並無關係,就算李氏再生氣,也絕不會像潑婦那樣罵大街,李氏有一套嚴明的做人準則,並以此來要求自己和家人。


    周氏低頭認錯:“娘,媳婦知道錯了,這次隻是為了幫助謝家妹妹渡過難關,若娘不喜,兒媳這就讓憨娃兒寫休書。”


    李氏盛怒難消,到府城後先是不由分說拿戒尺把沈明鈞狠狠打了一頓,然後親自過來,她本想連謝韻兒也一起打,但轉念一想,人家雖然嫁進門來,卻從未把自己當作沈家人,打有何益?


    越想越氣,李氏怒不可遏:“要休了她也不急於一時,否則沈家門風何存?既入我沈家門,那她以後所賺工錢,必須盡數歸我沈家名下。再者,趁著小郎到省城鄉試之前,讓他們圓房!”


    周氏、惠娘和謝韻兒的臉色同時變得極為難看。


    聽李氏的意思,謝韻兒該休還是要休,但不能就這麽便宜謝韻兒,不但要讓謝韻兒把她的工錢悉數上交沈家,還要讓沈溪跟謝韻兒“圓房”,等於是把謝韻兒的清白身子先給占有,然後再無情休掉。


    惠娘趕緊說和:“老夫人,這麽做,是否對謝家妹妹不公?”


    “她嫁進我門來,讓我孫兒落個無故休妻的罵名,將來仕途都要蒙羞,怎就不想公不公道?我現在隻是讓她知道,既入沈家門,一切就不能任由她肆意妄為,就算生死,也全聽我沈家說了算!”


    說罷,李氏拂袖而去,周氏趕緊跟了出去,隻剩下謝韻兒跪在地上哭泣不止,惠娘上去勸解也無濟於事。


    過了好半響,惠娘扶謝韻兒進到後堂坐下,安慰道:“妹妹不用太傷心,等老夫人氣消了,你再過去認個錯,老夫人一定會寬宥你。”


    謝韻兒嬌顏梨花帶雨,搖搖頭道:“老夫人說的其實沒錯,是我想利用沈家,令沈家門庭蒙羞。如此也是咎由自取。”


    惠娘歎道:“真要怪的話,其實應該怪我,我本來以為隻要事情隱瞞得好,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姐姐不用自責。這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老夫人能解氣,想怎樣都成,但我隻是想留著錢,養活我家人。”


    謝韻兒這時候在意的,依然不是自己。而是謝家。


    她嫁入沈家,其實已作出當牛做馬的心理準備,隻是她不接受李氏所說的把所賺工錢以及分紅所得都上交沈家的決定。


    惠娘搖頭苦笑:“這件事妹妹不用擔心,就算工錢和分紅交給沈家,妹妹給家裏的錢也一分一文不少。”


    謝韻兒滿臉感激:“謝謝姐姐。”


    沈溪在旁邊看著,既鬱悶又難過,想出言相勸卻不知道說什麽,要怪就隻能怪王氏那個長舌婦,她夫妻長期不能同房,心理扭曲。便非要做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來,如此方才好彰顯她沈家大房長嫂為母的威風。


    下午,周氏把老太太和沈明文兄弟安頓好,一臉沉重地回到藥鋪。她走進後堂,再難掩心中的傷心,坐下來直抹眼淚:“真是不把我相公當她兒子,說打就打,打得皮開肉綻的,真想讓我們娘幾個連倚靠都沒有?”


    惠娘這才剛安慰好一個,現在又要安慰周氏。清官難斷家務事。事情本來就是姐妹三人搞出來的,現在等於是得到了報應。


    周氏又道:“聽她的意思,是讓憨娃兒跟他大伯早些出發去省城,她要親自到省城去督促。一個小腳女人。連府城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還想進省城?哼,真是笑話!”


    惠娘明白,以前周氏就算對李氏有些意見,但絕不會開口罵人,可在這次事情後。周氏已經忍不住心底對李氏的憤懣,這是要爆發的跡象。


    惠娘趕緊岔開話題:“姐姐,老夫人說讓小郎去省城之前,跟韻兒妹妹圓房,這事情怎麽辦才好?”


    周氏憤然道:“大不了,我跟她提分家!”


    “姐姐,你可千萬別衝動,這同為一家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到底姐夫也是老夫人守寡帶大的兒子,姐姐這麽做……隻會背上惡婦的罵名,若是被告上官府更不得了。現在小郎好不容易有了出息,以後前途不可限量,難道姐姐希望以後跟小郎再沒見麵的機會?”


    惠娘話中的意思,若周氏跟老太太撕破臉,很可能被趕出沈家門,到時候就算周氏賺的錢再多,她也不再擁有丈夫和兒子。因為按照《大明律》,女人犯了七出之條被趕出家門,兒女一律歸夫家。正因為女人在這世道沒什麽地位,所以才會有“三從四德”進行約束。


    周氏氣極:“那我該怎麽辦才好?”


    惠娘歎道:“此事我倒是跟韻兒妹妹說過,她的意思,把身子給小郎並無不可,隻是怕以後韻兒妹妹離了沈家門,無法再跟我們如今日這般相處,這段感情……也就斷了。”


    周氏一時無言,她剛才也瞧出來了,謝韻兒其實也因為在這件事上利用了沈家而感到自責,並願意為此作出一些犧牲。


    但問題是,事情結束後,謝韻兒該如何在沈家人麵前自處?就算她不想離開藥鋪,到時也不得不黯然離去。


    沈溪一直在樓梯口偷聽,此時他不由走下樓來,道:“娘,姨,其實有些事不一定要真的發生,隻要騙過祖母,讓祖母相信發生過就行了。”


    周氏蹙眉:“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


    沈溪道:“或者我不懂,可娘和姨都是大人,總該懂吧?就算我跟謝姐姐洞房,但限於禮法,祖母也不可能在旁邊看著,還不得回頭再……呃,姨,你說呢?”


    惠娘想了想,不由啞然,沈溪說的在情在理。


    李氏心裏氣不過,要讓沈溪把謝韻兒的清白之軀占了再休掉,其實是對周氏、惠娘和謝韻兒三姐妹的報複,同時讓謝韻兒無地自容,以後自然會離開藥鋪,那她們姐妹三人的友情自然就終結了。


    但自古以來,最後不都是一條白手帕來確定是否真的合巹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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