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一批一批往城門裏送,聞訊前來圍觀的京城百姓也是越來越多。


    在正陽門,沈溪身旁,即便是之前對沈溪有所芥蒂,甚至看不起沈溪的張延齡,這會兒也是瞪大眼睛看著城外一車一車運進城的韃虜首級,臉上全都是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


    蕭敬站在沈溪身旁,情緒有些激動,他那邊已經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整個人的情緒都快有些崩潰,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語氣中帶著諸多感慨:


    “沈大人啊,您這……到底是如何完成的?這麽多首級……就算是一時不停地砍,恐怕也要不少時候吧?”


    沈溪認真地點頭道:“蕭公公說的是,砍腦袋這種事,都是下麵的將士在做,不歸本官具體負責!”


    “本官的差事,是提前製定好在戰場上將采取哪種戰術,如果韃靼人有準備的話又如何變陣應對!由於手頭的兵力有限,我隻能想方設法投機取巧,好在老天保佑,這中間沒出什麽差錯!”


    蕭敬哭笑不得道:“沈大人,咱家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您了……您知道咱家想起誰了嗎?咱家想起了太祖和太宗皇帝,那時兩位老祖宗,帶著兵馬殺向草原,說話間就讓韃子灰飛煙滅……沒想到一百多年過去,我大明又再次重演了昔日的輝煌,真讓人難以置信啊!”


    沈溪心想,你這算什麽比喻?太宗朱棣親自主導領兵北伐倒是真的,但朱元璋那會兒是他領兵嗎?先用名將,再殺名將,最後火燒功臣樓來個一鍋端……你這是要詛咒我被兔死狗烹?


    馬文升在旁邊樂不可支地道:“蕭公公,老朽看來,這後續還有幾批首級要送進城來,您若是有空暇,不妨去陛下那邊奏稟,讓陛下增派兵馬出城,護送首級……如今城外兵馬已嚴重不足,若有韃靼散兵遊勇趁機來襲,讓陛下敗興就不好了!”


    蕭敬這會兒看得無比的激動,早就巴不得去午門麵聖,把好消息告訴皇帝,他忘了其實皇帝那邊幾乎跟他同時欣賞到獻俘、獻首級的儀式,根本就不用他去奏報。


    蕭敬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馬尚書說的有理,有理啊!咱家這就往午門走一趟,陛下身體不好,需要有人服侍,這邊……就先交付給沈大人,還有馬尚書、張公爺幾位了!”


    之前蕭敬還把馬文升和張懋等人擺在第一位,但現在沈溪的功勞這麽大,他情緒幾近失控,說話時論資排輩,居然把沈溪列在了最前麵,而壽寧侯和建昌侯,就被他直接歸為“幾位”當中,這讓張氏兄弟鬱悶不已。


    車馬依然在源源不斷進城,蕭敬從觀禮台上下來,腳都快站不穩了,後麵馬上有人給他牽過馬匹,蕭敬蹬了半天,才踏著一個侍衛的後背勉強上了馬,搖搖晃晃騎馬往大明門方向而去。


    馬文升看著蕭敬那別扭的背影,笑道:“蕭公公這是太高興了,忍不住要回去跟陛下報喜!”


    旁邊王守仁看向沈溪的目光有些複雜,隨後出言附和:“馬尚書所言極是!”


    沈溪則抬頭看著城外方向,因為護送首級進城的士兵原本就不多,其實他也怕留在京城左近的韃靼殘兵出來偷襲等候在城外的官兵,這會兒他隻能暫時先做出一些安排,讓胡嵩躍領兵出城去維護一下。


    ……


    ……


    蕭敬急急忙忙從正陽門往大明門方向而去,等到了大明門,在幾名值守官兵的幫助下從馬背上下來,由等候在這裏的幾名太監攙扶著,一路小跑往午門趕去。


    這一路上,接連都是運送首級的馬車,蕭敬每超過一車,基本都要側目看上一眼,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嘴上不斷地嘀咕:“陛下要靠沈大人的這些首級來立威,現在目的基本達到了,看看正陽門老百姓的情緒,陛下在他們心中地位無比尊崇啊!就算有人欲對陛下不利,相信也會被今日之事衝淡!”


    蕭敬不由想起昨日在皇宮,皇帝因為劉健擅權的事情而心生不悅,正是他的奏請,讓皇帝下定決心舉行這樣一次獻俘儀式。


    皇帝原本隻是想重振一下自己的威風,禦駕出來觀禮,順帶表揚一下沈溪這樣的後生,用以平衡朝中的勢力。


    結果效果出奇的好!


    蕭敬之前很擔心皇帝將他歸為劉健一黨,有了這件事後,他心中多了幾分自信,認為自己應該能輕鬆躲過這次的政治漩渦了。


    沒有過錯,反而有大功於大明江山社稷!


    蕭敬到了午門前,高台上的弘治皇帝自打站起來就沒有坐下,劉健這會兒剛檢查完一批首級,正在跟皇帝奏稟事情,即便劉健是刻意去挑刺,也沒從那些首級中發現任何問題,因為那些首級,怎麽看都像是從韃靼人頸項上割下來的。


    以往邊疆虛報戰功,會用殺良冒功的方式充功,他們所用方法,便是用大明百姓或者韃靼普通牧民的首級來作為韃靼士兵的首級上繳,但因韃靼男丁很多時候不夠,可能會用到老弱婦孺的首級。


    邊軍中也有聰明人,知道大明子民跟韃靼人有所不同,就會把大明良民的頭發進行整理,剃毛之後,就變成韃靼人小辮耷拉的模樣,甚至有的還會故意將那些女子首級的眉毛描粗,或者是找人殺一些孩童,獲得首級,冒充功勞。


    劉健很清楚這些糊弄人的手段,他上去仔細查驗過,雖然其中有一些首級因為時間稍微久遠,或者是因為死亡時麵目模糊,以至於到現在無法分辨,但那些能分辨出來的,都很清楚表明是韃靼青壯年男子的頭顱,反複察驗後,他最多是對首級的數量提出異議,讓皇帝重新派人清點。


    朱祐樘見蕭敬過來,忍不住要把這好消息跟蕭敬分享,畢竟在朱祐樘心中,最信任的臣子不是午門前兩旁分列的職業政客,而是蕭敬這樣的家臣。


    朱祐樘一擺手道:“劉少傅說要清點,就等築京觀的時候,派人去點個數就是了,今日朕不想再多費周章,畢竟城外的兵馬尚未完全進城呢!蕭公公,快過來,你在正陽門,怎的回來了?”


    蕭敬興奮不已,他正要跟朱祐樘表功,忽然想到自己沒那資格,功勞應該是屬於沈溪以及他麾下兵馬的。


    蕭敬道:“回陛下,馬尚書之前擔心,由於之前連續進城,城外留守兵馬已然不足,若為韃子散兵遊勇所趁,恐會壞了陛下的興頭,便請旨陛下,派出兩路兵馬,協同剩下的官兵,一起護送首級進城!”


    朱祐樘笑道:“朕也正有此意。哈哈,今日朕的心情很好,之前韃子攻城,不也留下許多用來核算戰功的頭顱嗎?不妨將這些首級一並獻了,城中戒嚴可暫且解除,讓城中百姓都可以出來觀禮,振我大明軍威!”


    劉健作為內閣大學士,又是首輔,此時皇帝的話,其實是對他說的。


    劉健行禮道:“老臣遵旨!”


    當劉健從台子上下來時,整個人竟然有力不能支之感,李東陽過來相扶,劉健抬手阻止了,口中感慨一句:“莫非……我真的老了,這大好江山是年輕後輩支撐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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