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小心眼兒裏一直留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理念,誰對他好,他領誰的情,誰若是對他不好,他就會加倍奉還……說好聽點兒這叫做禮尚往來,說難聽的話那就是錙銖必較,年歲不大報複心卻很強。


    想到曆史上,朱厚照登基後對文官集團無情的打壓,沈溪大概便明白了朱厚照的叛逆思想有多重。


    沈溪微微皺眉,道:“不管劉少傅和李大學士再怎麽專權,這大明江山終歸都是你的……你現在隻是太子,著什麽急?”


    朱厚照坐下來,嘿嘿笑道:“還是先生看得明白,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哪怕他們現在叫得再歡,一副大明江山離開他們便維持不下去的架勢,看我這也不順眼,那也不順眼,但隻要我當了皇帝,我就要他們好好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他們總以為我是孩子,成天都在父皇麵前說我的壞話,我做的好他們不認同,做的不好他們更是口誅筆伐,最讓人氣憤的是,連父皇也認可我的地方,他們居然也能挑出毛病來,簡直不可理喻!”


    “沈先生,將來我登基為帝,你來當首輔大臣,我們師生同心,你幫我治理好國家,讓百姓安居樂業,我當個悠閑自在的皇帝,又或者我們一起領兵去草原,打得韃子滿地找牙……您看如何?”


    沈溪不知道朱厚照哪兒來的這麽心思,但細細一琢磨,便猜想或許跟張皇後平日耳渲目染有關。


    張皇後雖然在曆史上多有清譽,沒有幹政的舉措,但不管怎麽說始終是個妒婦,朱佑樘一脈自朱厚照而絕,與她脫不了幹係。張皇後給兒子灌輸的思想,是讓兒子真正掌握朝廷,擁有絕對的權力。


    朝中人對朱厚照的貶低之言,隻會引來張皇後的怒火,張皇後時常在丈夫和兒子麵前發牢騷,久而久之,朱厚照便把母親的話奉為經典,深信不疑。


    沈溪道:“打仗可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打仗其實就是打錢,隻有國庫充足,才能放心大膽地用兵,而不用隨時擔心朝廷會破產。等你將來做了皇帝,國庫又有錢,你征調我打仗,我身為臣子自然不能反對,但具體的戰略戰術製定,都要合符規矩……唉,一切等你真正登基後再說吧!”


    朱厚照聽了沈溪這話,大為興奮,道:“嘿,隻要先生能聽從我的命令就好,那時我是皇帝,你是首輔大臣,這事兒光想想就覺得激動,隻是……還得父皇病故我才能繼位,想想便覺得沒勁。”


    “如果我現在能做主的話,會立即重用沈先生,不讓沈先生留在湖廣這種地方……唉,這兒終歸還是沒有江南和京城繁華啊!”


    朱厚照大多數時候都是孩子心性,調皮搗蛋,任性妄為,但他本性善良,就算偶爾會逞強出風頭,也是他好麵子所致,許多基本的事理他是明白的。


    沈溪道:“江南乃魚米之鄉,湖廣更是承載天下百姓衣食飯飽,‘湖廣熟天下足’的諺語,便是此道理。”


    “太祖開國後,兩湖地區的糧食產量提高很快,到現在已經是天下糧倉,這裏出產的糧食與百姓生活休戚相關。京城繁華,卻是因其為首都,乃全國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中心的緣故。”


    “湖廣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卻承載著全天下人溫飽的希望,你身為太子,國之儲君,可不能看不起這片沃土!”


    朱厚照撇撇嘴,道:“切,我看這裏就是不毛之地,虧先生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先生,先說好了,我當上皇帝第一件事便是調你回京,那時你再教我治國和做人的道理,你想進什麽衙門,我通通批準,哪怕你要當宰相也行啊!”


    或許是朱厚照聽沈溪講的曆史故事多了,對於曹操、李林甫、王安石這樣的丞相、宰相的故事很熱衷,小小年歲便有廢除內閣製度重新設立宰相之意,這也跟他老爹朱祐樘推崇內閣文官,對熊孩子一再壓製進而對內閣製度心生厭惡有關。


    其實到了弘治朝,內閣首輔的地位基本跟宰相的持平,尤其到了弘治末年,朝廷大小事項基本都出自劉健和李東陽之手,說他們是無冕的宰相也不為過。


    隻是洪武朝留下的規矩,即便是實質上的宰相也不能承認,大明不立宰相已是定規,內閣大臣所受限製,畢竟比宰相多多了,六部不在內閣統轄便是最好的證明,劉健權力再大,也始終無法跟明初的胡惟庸相提並論。


    沈溪不想再跟朱厚照探討這無稽的問題,道:“一切等你登基那天再說吧!”


    師生之間交談,沒有太多避諱,就好像談及朱厚照登基這事,沈溪也沒刻意回避,該說的都說了。


    按理講,作為臣子,不能妄議皇位傳承這樣的大事,因為這會顯得對當今皇帝大不敬,但因沈溪跟朱厚照間很多時候都沒大沒小,覺得說說也沒什麽。即便朱厚照說出去,在朱祐樘和劉健等人眼中,也是朱厚照童言無忌,沒人會計較。


    大明承平已久,到現在已無文字獄的顧慮,文官隻要不是誹謗皇帝,基本上還是敢說話的。


    朱厚照或許想到自己就要走了,想要跟沈溪多聊幾句,嘻嘻哈哈一直鬧到很晚還沒有困意。


    沈溪算是看出來了,這時代的人都習慣早睡早起,隻有他這樣後世穿越而來又或者是朱厚照這樣混吃等死的家夥,到了夜晚才不會覺得困,要熬到很夜才睡覺。


    ……


    ……


    翌日清晨,沈溪讓人準備好馬車,準備送朱厚照離開武昌府。


    還沒等出發,布政使司衙門來人,沈溪原以為馬中錫會隨便派個小吏過來,誰曾想堂堂藩台大人居然會親自光臨。


    沈溪對朱厚照道:“不想被人知道你私自出逃到湖廣,就上馬車去!”


    “嘿嘿,是先生不敢讓人知道吧?不過,我可以給你麵子!”朱厚照說完,嬉皮笑臉上了馬車。


    馬中錫從轎子上下來,到了沈溪麵前,簡單行禮。馬藩台顯得極為謹慎,沒往沈溪送行的馬車打量,直接道:“剛得到來自京城的消息,昌國公諡金夫人於五月己未過身,朝廷以地方縞素,命各地不得承以喜慶之事!陛下龍體有恙,著內閣宰輔劉少傅為首,執領治喪之事。”


    沈溪微微有些詫異。


    這位剛過世的昌國公金夫人,不是別人,正是朱祐樘的丈母娘,張皇後的母親,同時也是朱厚照的外祖母。


    朱厚照的姥姥死在京城,可惜他這個外孫人還滯留於兩湖,不能及時趕回去奔喪。


    斯時弘治皇帝朱祐樘自己也在生病,治喪的事情便交由劉健和李東陽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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