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尚未打定主意,是否趁著與交趾兵馬交戰的機會,光複舊土,重設大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不想他未出兵便已被朝廷上下否決。


    朝廷反對的理由五花八門,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自永樂年後,朝廷便開始變得保守起來,到土木堡之變後保守主義更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基本上不會主動挑起對外夷的戰爭。


    大明飽受儒家中庸思想荼毒的君臣覺得,擁有中原沃土便已足夠,至於什麽草原、沙漠、高山等,都屬於不適合大明百姓生活的蠻荒之地,就算打了勝仗,也不可能將這些地方占據,不如從開始就別打。


    等蠻夷主動來進攻,大明將士以守代攻,在自己的國土上將外夷驅趕走便可,如此省時又省力。


    沈溪琢磨收複交趾故地,在朝中大臣們看來無法理解……你有那閑工夫,先把西南六省叛亂給徹底解決,打什麽交趾?這不是閑得沒事找事,給朝廷找麻煩添加負擔嗎?


    謝遷原本擔心朝中有人提出讓沈溪出兵交趾,但他問詢各方的意見後,發現沒人讚同,也就放下心來,高枕無憂等著參加朝議,他相信弘治皇帝也會主動將這事否決。


    但可惜,謝遷等了半個月,皇帝愣是沒對這件事做出裁決,沈溪的奏本被留中不發,出不出兵成為了一樁懸案。


    沈溪統兵滯留於廣西治所臨桂城外。


    到十月下旬,沈溪仍舊沒有領兵出征的跡象,蘇敬楊和王禾等人屢次催促,希望他能遵照之前的諾言,給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此時沈溪好像忘了有這麽回事,在例行升帳議事時,壓根兒就沒有提進兵何處的問題。


    但大練兵卻在沈溪堅持下,如火如荼展開。


    由於沒辦法進行實戰演練,臨桂周邊已尋不到一個叛軍的蹤跡,隻有在湘西、雲貴等地,還有零星叛亂,但已不成氣候,甚至連地方上的盜匪也少了許多,官道恢複正常通行,西南在沈溪坐鎮下,一片太平。


    沈溪采用了特別的訓練手段,追求對士兵戰術素養提高,練過初級的站軍姿、走隊列後,便開始就排兵布陣以及長途奔襲等一點點進行引導。


    沈溪軍中最倚重的是火炮、火銃,此時無法完成軍中火力的提升,畢竟火炮和火銃研發在這時代很困難,他又置身戰場,不能參與武昌府的火器研發,使得軍中火器的威力仍停留在戰前水平。


    因火藥有限,士兵們的訓練不能用實彈,沈溪隻能一片片機械地演練,重複軍陣、“排隊槍斃”以及長途奔襲等流程。


    ……


    ……


    堅持一個月下來,將士們都苦不堪言,等升帳議事時,將領們都跑來跟沈溪訴苦,請求出兵。


    兩位監軍張永和劉瑾,則大唱反調,拒絕再出兵,因為他們怕死,更不想為自己惹來麻煩。


    沈溪軍中原本上下一心,可隨著駐兵時間一長,士兵們的主觀能動性大大降低,軍中好像陷入一潭死水,沈溪巡查軍營時,士兵們都沒多少精氣神,這其中也有大家夥兒吃不慣充作軍糧的玉米、番薯等因素在內。


    “……大人,這樣下去可不行,軍中將士現在怨聲載道,沒有仗打,還不能歸家,都半年了,家裏婆娘和孩子不知道啥光景,大人可得想個辦法,如果再拖下去,軍中非出現逃兵不可!”


    十月二十九,中軍大帳,王禾單獨請見沈溪,叫苦不迭。


    對軍中將士來說,沒有戰事,也不能回去跟老婆孩子團聚,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就算有吃有喝,不滿的情緒也在快速積累中。


    沈溪原本正在看廣西南部地圖,聞言打量王禾,問道:“我早就說過年底便有仗打,為何如此心急?”


    王禾解釋道:“大人,不是末將心急,而是軍中將士的耐性快被磨光了……咱到臨桂城,明明城池就在眼前,可一直駐紮城外,士兵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兒閑錢,卻什麽都買不到,出征前配發的兩套衣服,這會兒差不多該換了,眼看就要到冬月,士兵們總不能挨凍吧?另外,家裏的婆娘和孩子秋收是否順利,是否把小麥種上,沒人知道,這會兒正值農忙的最後時刻,將士在外心思歸啊!”


    沈溪笑了笑,問道:“小詞整得很溜,誰給你寫的?”


    王禾愁眉苦臉:“大人莫要言笑,末將正在跟您說正經事呢!”


    沈溪一擺手:“王將軍將出兵看得太過簡單,本官向朝廷請調前往廣西南邊,抵禦交趾犯邊兵馬,但奏本遲遲沒有回音,你覺得本官可以來個先斬後奏?”


    王禾遲疑了一下,苦惱地搖頭:“怕是不妥!”


    “連你也說不妥,那就不能怪本官!”


    沈溪道,“本官也想早些有仗可打,讓將士們建功立業,但現在沒有皇上的旨意,先斬後奏由本官來承擔後果沒什麽,但若將士浴血奮戰,最後朝廷卻不認可功勞,這仗打下來又有何意義?”


    王禾想了想,連連點頭:“大人說的是,但現在這樣留在臨桂城下無所事事,也不是個辦法啊!”


    沈溪道:“王將軍不必太擔心,即便朝廷不下旨,本官也會在年底前帶兵前往廣西南部邊境線一帶,先將犯邊的交趾兵馬趕走,這算是本官的職責吧!這一戰,多少能為將士撈些功勳,至於能否名垂青史,就看你們的表現以及朝廷如何決斷了!”


    王禾不能理解,既然沈溪說隻是將外夷驅趕走,何來名垂青史之說?


    但沈溪卻清楚地知道,交趾人口不多,能夠動用的兵馬極為有限,一旦在一兩場大會戰中將交趾有生力量殲滅,那交趾就可能出大問題,甚至一場戰事沒結束,交趾已產生內亂,或許有的交趾勢力開始聯絡大明準備投降事宜,那時要攻打交趾就會更容易。


    當然這隻是沈溪的一種設想,現在朝廷沒對他下達任何進兵命令,他寧可留在桂林府練兵,因為說不定什麽時候朝廷又將他調到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總督,與其在辛苦平定邊疆的半道上調離崗位,不如留在桂林府享清福。


    對沈溪而言,現在老婆孩子都在寧化縣,回武昌也隻能守著空屋子。而留在廣西,那意義就不一樣了,他等於是站在抵抗外辱的第一線,隨時可以出兵邊陲,這對他而言有一種莫名的曆史使命感。


    王禾從沈溪這裏得到承諾,放心多了,這次沈溪把對交趾一戰的詳細情況說明,再也不是之前那樣遮遮掩掩。


    雖然跟交趾開戰,沒有跟韃靼人作戰獲取的戰功高,但總算比平定地方少數民族叛亂功勞更大,王禾對此充滿期待。


    ……


    ……


    營地裏一處偏帳內,張永和劉瑾正在算計自己的事情。


    二人有一點心意相通,那就是他們都不願留在沈溪軍中繼續充當監軍,無論取得多大的功勞,都想趕快回到京城。


    尤其是劉瑾,他在江南剛得到消息說要被征調京城回東宮任職,回頭就被派到西南來當監軍,兩個結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無法接受,他本以為跟隨沈溪平叛用不了多久,結果一來就是半年,而且到現在也沒有結束的征兆。


    劉瑾道:“張公公,您在朝中可有人幫忙說話?這場仗看來不必打下去了,再打能打出什麽名堂來?不若找機會回去,在京城過閑散日子,遠比在這裏整天被蚊子咬好!”


    張永不屑地說道:“回去過閑散日子?感情你是賺夠了身家,不屑於軍中這點兒功勞和犒賞,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隱形的富翁啊……”


    這話連消帶打,諷刺意味濃烈,其實上一次張永充當沈溪的監軍,最後分到手足足有四五千兩銀子,身家比起劉瑾豐厚多了。


    劉瑾賠笑道:“咱家說的隻是回去過幾天好日子,看張公公這神色,這樣吧,若是能回到京城,咱家不會虧待張公公,到時必會將厚禮送上……但求張公公能在朝中幫忙疏通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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