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小旗退下後,江櫟唯將地方上提供的案子線索整理成冊,拿在手上,越看越覺得頭大。


    不管怎麽看,沈溪都沒有犯罪的可能。


    沈溪基本不住在府衙,此事有三軍將士以及城裏的百姓可以作證,而高集在上奏裏卻說沈溪是在府衙強行霸占的高寧氏,這顯然跟事實違背。


    至於高寧氏進軍營的時間,前後太短,就算高寧氏進去後,沈溪馬上開始對高寧氏侵犯,整個過程不可能一刻鍾不到就完成,高寧氏更不可能衣衫完整出營……


    “一個小小的地方知府,居然敢誣陷朝中大員,簡直活膩了!也不知道這姓高的怎麽想的,害得老子白來一趟……此番花了我多少銀子,若事情辦不成,損失事小,心中這口氣難以抒發事大,我回去又怎麽跟人交待?”


    江櫟唯氣憤不已,自己花大筆銀子打點,總算拿到案子的審查權,本以為可以趁機將沈溪扳倒,結果事與願違,現在所有的證據都直指沈溪無罪。


    就在江櫟唯感覺異常鬱悶時,突然門口有人傳話:“江掌櫃,外麵有人求見!說是府衙的人!”


    江櫟唯掛著行商的身份進城,料想自己行蹤隱秘,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和來曆,但現在他卻明白過來,自己可能已泄露行藏,府衙主動找上門來了。


    “知道了!”


    江櫟唯將案宗收拾好,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出了院子。穿過走廊來到前院大門口,隻見有人提著燈籠過來,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一身文士衫,昏黃的燈光照映下,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那人走過來道:“這位想必就是江掌櫃了,本官乃南寧知府高集,不知閣下可有時間,到府衙一敘?”


    江櫟唯聽到對方自報家門,心中非常驚訝……怎麽作為涉案人的高集親自上門來了?沒說的,必然是前來拉關係走後門,當即道:“在下隻是普通的生意人,高知府這是作何?在下跟高知府似乎並無生意上的往來!”


    高集笑道:“今日能結識江掌櫃,乃本官三生之幸,請江掌櫃賞個薄麵……來人,為江掌櫃送上本官的一點兒心意……”


    說著,高集讓人抬了兩口箱子過來,雖然黑燈瞎火看不太清楚,但江櫟唯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來送禮的。


    江櫟唯暗忖:“現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人已抵達南寧府城,連兵部和吏部前來調查的人也到了,朝廷的重視程度讓高集膽戰心驚,估計他也知道攀誣上官是什麽罪名,如今走投無路,隻能上門來求助。”


    “也罷,建昌侯要我將高寧氏帶回去,現在正好跟高集談談條件,讓他將兒媳婦交出來……隻要能巴結到建昌侯,他的案子就可以得到解決,姓沈的小子也會被扳倒,我的任務也就能順利完成!”


    想到這裏,江櫟唯終於感覺輕鬆了些,臉上有了一絲笑意。既然對方是上門來送禮的,以江櫟唯貪婪成性的秉性不可能不收下,正好可以彌補出京上下打點的損失。


    江櫟唯道:“高知府,請吧!”


    ……


    ……


    高集讓人抬上轎子,載著江櫟唯抵達府衙後堂。


    走進雅致的花廳,高集屏退下人,開門見山道:“江鎮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來南寧府已有幾日,應該對沈溪小兒的案子有所判斷,不知回去後如何跟朝廷奏稟?”


    江櫟唯坐下來,顯得非常悠閑:“既然高知府已經知道在下的身份,那應該清楚我前來的目的……此行我就是為調查事實真相,至於真相究竟如何,高知府應該心知肚明吧?”


    這時候江櫟唯可不會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他要先試探一下高集的口風,確定高集已經到了怎樣的境地。


    如果高集此時還高枕無憂,那他提出以高寧氏換取張延齡的支持,顯然要得罪高集,甚至可能他自己都走不出南寧府。


    作為地頭蛇,一府之尊,戰時又有調動地方兵馬之責,高集在南寧府的勢力著實不小,沈溪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在於沈溪乃領兵之人,本身就有大批兵馬跟隨,名義上又是西南六省最高軍政長官,一進城就接管了所有防務。


    而江櫟唯輕車簡從南下,隨行帶的人很少,加上地方上屈指可數的錦衣衛密探,根本不可能跟高集相抗衡。


    高集道:“本官想知道江鎮撫到底調查到怎樣的情況!?”


    江櫟唯諱莫如深一笑,道:“以在下調查的情況看,這案子……似乎對高知府你有些不利啊!”


    “哪裏不利?”


    高集顯得很憤怒,道,“沈溪小兒辱我兒媳,此事整個南寧府的士紳百姓都可以作證,這種難以啟齒的醜事,莫非我還會冤枉他不成?你以為本官會放著我高家清白之譽不要,誣陷他一個黃口小兒?”


    江櫟唯見高集的模樣,心想:“老匹夫估摸知道大限將至,隨便誣陷朝廷命官,而且還是帶有欽差性質的領兵督撫,戰前蠱惑人心,險些令戰事落敗,至少是個革職發配充軍的罪名!”


    “如果姓沈的小子執意要追究,他很可能要死在獄中,這會兒由不得他不緊張!”


    江櫟唯道:“聽高知府的意思,整個南寧府城的士紳百姓都見到姓沈的辱你兒媳,能在公堂上為您作證?”


    高集一聽,氣勢馬上弱了。


    說白了當日士紳所見,不過是高寧氏被打臉,灰頭土臉回到縣衙,那些士紳就算肯出堂作證,也是被他強行綁上船,稍微遇到恐嚇便會改口。而那些老百姓,受到沈溪限製糧食、鹽巴等生活必需品價格政策的恩惠,更不可能站出來給他做證。


    高集道:“這種事,難道不應公堂審案?”


    江櫟唯哈哈大笑:“高知府,這裏是南寧府地界,你作為南寧知府,想在南寧府審結案情,找一些未曾親眼見到實情的人出來為你的兒媳作證,你以為可能嗎?你是否想過,朝廷諸公難道就不會懷疑這些證人是屈於你的官威?”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說沈溪小兒是被本官誣陷?”高集板起臉來,惱火地打量江櫟唯。


    江櫟唯搖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跟沈尚書熟識,乃是他未曾發跡前的故交,他後來平步青雲,便不顧當年交情,曾在廣東擺我一道,讓我被下獄問罪……”


    “你覺得在這種事上,我會幫他說話?”


    “隻是……現在一切證據都表明,他並未作奸犯科,如果高知府還是拿出一副我必須要聽從你命令行事的態度,這案子怕是如何也調查不下去了,即便我說姓沈的有罪,三法司以及兵部的人可不會做出如此定論,尤其是還有吏部的人混在使節中。”


    “你可知……這位沈尚書的小妾是當今內閣東哥大學士謝遷謝於喬的嫡長孫女,又深得吏部天官馬文升和兵部尚書劉大夏的賞識。尤其重要的是,他曾是太子東宮時的講官,如今新皇登基,沒有鐵證,你指望新皇會治沈溪的罪?”


    高集聽到這話,突然明白江櫟唯是他政治上的盟友,不需太多拉攏的手段,當即頷首:“既然如此,那江鎮撫不妨坐下來,咱們好好商談一下案情,如何?”


    江櫟唯笑道:“正該如此!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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