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皇後最大的缺點,就是她沒有多少見識,深信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


    她以前過分倚重丈夫,什麽事都由朱祐樘在她身前遮風擋雨,現在朱祐樘病逝,自然希望兒子來守護她安穩的生活。


    張皇後在朝廷大事上沒有主見,在丈夫死後無法震懾尚處於青春叛逆期的朱厚照。


    朱厚照道:“母後,朕就是要出宮,您看著辦吧……您不同意朕也要出去,朕以後的事情不需要母後您操心!”


    張皇後氣得渾身直哆嗦,兩眼含淚,指著朱厚照半天說不出話來。蕭敬道:“太後娘娘,您消消氣,陛下並非要氣您,或許陛下隻是一時糊……”


    “你個老閹人,到現在居然還敢在朕和母後麵前挑撥離間,你想讓太後和朕母子不合是吧?信不信朕現在殺了你?”


    朱厚照衝著蕭敬怒吼。


    蕭敬直接跪倒在地,磕頭不已:“太後娘娘,老奴絕無此意!”


    此時他顧不上跟朱厚照辯解什麽,他以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身份,完全站在張皇後的立場上想問題,被朱厚照記恨在所難免。


    朱厚照憤憤不平:“你是朕的臣子,居然朕的話一概不聽……哼,朕一定要將你司禮監的差事給剝奪,讓你告老還鄉!”


    張皇後見蕭敬連連磕頭,額頭都烏黑一大塊,於心不忍,連忙上前攙扶:“蕭公公,你不必擔心,有本宮在一天,這孽子不能對你做什麽!”


    蕭敬心中無比悲苦,感覺自己難以做人。


    一直以來,他總覺得自己是朱祐樘夫婦身邊的人,不管朱厚照是太子還是皇帝,但凡有一點過錯他都會告狀,這是站在為人父母的立場上。他從未考慮過,即便眼前的朱厚照喜歡胡鬧,甚至行事乖張,但畢竟已登基為帝,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必須以朱厚照的利益為先,但蕭敬很難把心態扭轉過來。


    這也是蕭敬被朱厚照厭棄的根本原因。


    朱厚照厲聲道:“張公公,你現在跟朕一起出宮,看誰能阻攔你!誰若是阻攔,朕殺無赦!”


    張苑這下不知該怎麽辦了!他犯了錯,已經在張皇後那裏記下一筆,如果再跟朱厚照出宮,那就是錯上加錯,張皇後殺了他也不為過。


    張苑心中迅速權衡:“太後現在無法懲罰陛下,定會拿我開刀,我到底跟不跟陛下出去?跟的話,現在沒事但回頭太後娘娘就會尋找個機會殺掉我,如果不跟,陛下隻是打我一頓出出氣……如此看來,我還是不跟著陛下出去為宜!”


    張苑一味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懂得關鍵時刻站隊的道理。


    如果在抉擇關頭站對了方向,張苑獲得大權指日可待,但因他喜歡耍小聰明,沒有破釜沉舟賭一把的決心和勇氣,這令他失去朱厚照寵信的最佳機會。


    張苑上去抱著朱厚照的腿,苦苦哀求:“陛下,太後娘娘說的是,您出宮太危險了,奴婢一向不支持您出宮,可是您……”為了在張皇後麵前表現自己是被逼的,張苑把演技發揮到了極致。


    朱厚照正在盛怒中,見張苑如此模樣,如同火上澆油,一腳踹在張苑臉上,將張苑踢出去幾尺遠。


    張苑就勢倒地,連續滾了幾圈,然後抱著腦袋在那兒直哼哼。


    朱厚照瞪了母親和蕭敬、張苑一眼,憤怒地甩袖而去,張皇後想派人去追,卻又怕驚動宮中太多人,影響兒子的聲名和威信,隻能暫時將事情放下。


    ……


    ……


    朱厚照離宮,當天沒有回去的打算。


    與尋常跟父母賭氣的孩子別無二致,朱厚照出宮後便一頭紮進溫柔鄉,宮外小院這邊美女環繞,美酒、美食享用不盡,再加上仆婢精心侍候,完全是神仙般的享受。


    朱厚照以為自己出宮後的去處沒人知曉,但實際上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東廠和錦衣衛的嚴密監視下,為了保證朱厚照的安全,張皇後還派蕭敬出宮,帶著大批宮廷侍衛保護朱厚照的安全。


    等朱厚照知道有侍衛身著便服在外守護宅院時,火冒三丈,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出門,瞪著站在門口的蕭敬,喝問:“蕭公公,你不想活了是嗎?”


    蕭敬跪下來道:“陛下,老奴擔心您的安危!”


    朱厚照不由分說,上去就對蕭敬一頓拳打腳踢,不顧旁邊那麽多侍衛看著,他就是要借打人來出氣,他此時根本不考慮蕭敬是什麽先皇托孤重臣,對皇室有多大貢獻,每一腳都很狠,沒有考慮後果。


    待發泄一通,蕭敬已經是遍體鱗傷,朱厚照怒吼道:“滾!再不滾,朕當場砍了你的腦袋!”


    蕭敬滿臉淤青,淚流滿麵,跪臥地上,哽咽道:“陛下,您不能……不能啊!”


    話還沒說完,又被朱厚照一通毒打。


    到最後,蕭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周邊侍衛眼裏全都是不忍。


    朱厚照叉著腰站蕭敬身邊,向那些戰戰兢兢的侍衛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把人拖走,我一看到他就煩!”


    周邊一眾侍衛如蒙大敕,趕緊抬著蕭敬往皇宮去了。


    不過遠處街口,依然有許多宮廷侍衛的身影在晃悠,這下朱厚照沒轍了,他欺軟怕惡,認定蕭敬是自己的奴婢,所以才喊打喊殺,但這些宮廷侍衛他卻吃不準,萬一反抗絕對是他的小身板倒黴。


    朱厚照大聲道:“你們都不聽朕的話,是吧?朕自己走便是,你們喜歡守在這兒就守吧……”


    他原本想在院中留宿,但現在有人監視,他渾身不自在,拔腿就走,連續拐過五六個街口,終於甩開尾隨的宮廷侍衛以及東廠和錦衣衛的密探,躲在靠近南城牆河岸的一處草叢中,癱坐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委屈之色:


    “哼哼,我當了皇帝,依然被母後管得死死的,還被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他們限製……朝堂上什麽事都輪不到我來管,選妃選後的事情也都是母後決定,不讓我插手。現在連我出宮玩都要約束,真是可恨,什麽時候我才能當一個真正的皇帝?”


    覺得這皇帝做得忒無趣,熊孩子便不想回宮,於是一個人在外麵轉悠。在此期間,他想到許多人,包括沈溪、劉瑾、張苑,甚至是張氏兄弟,他不知道什麽人什麽方法能幫自己獲得權力,讓自己控製朝廷,隨心所欲。


    但思來想去,他都沒想到合適的人選。


    “這些人中間,最有本事也最能幫到我的應該是沈先生,但他人在南方,劉少傅他們肯定不允許他回來,而且就算他回來也未必能事事都跟我商議,畢竟他不是太監,不能留在宮裏……”


    “要是劉瑾能回到我身邊就好了,這老家夥別看平日笑嗬嗬的,但肚子裏壞水賊多,如果他在的話,或許能幫我解決眼前的麻煩!”


    朱厚照心裏單純隻是想想,卻不知此時劉瑾已經回京,很快二人就會相會。


    ……


    ……


    三月二十九,弘治十八年乙醜科殿試在奉天殿外舉行。


    朱厚照昨晚終於還是耐不住隻身在外無依無靠的恐懼,返回宮外小院歇息,天亮宮門開啟後趕回乾清宮,拿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代出的題目到了奉天殿,親自參加由他主持的第一次殿試。


    三百名貢士都已經到位,隻等接受新皇的考核。


    朱厚照拿出考題,劉健和李東陽先行看過,此次殿試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三位閣老都是讀卷官,雖然謝遷一再表示要避嫌,但劉健堅決不允,半推半讓之下,謝遷最終參加今日殿試。


    不過,因朝事忙碌,三人隻會留下來監考一段時間,而朱厚照也隻是在奉天殿外停留半個時辰。


    劉健和李東陽仔細看過,神色有些詫異,畢竟他們以為朱厚照不可能完成任務,已經提前準備好應急的備考題。


    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劉健和李東陽點頭示意可以取用。


    但因朱厚照是臨時拿出的題目,沒法提前謄錄,考題隻能盡快摘抄到考生考卷上。


    雖然顯得很麻煩,不過劉健和李東陽早就知道會有這麻煩,二人已安排妥當,從翰林院和國子監抽調了不少人手,等候在文華殿,隻要考題到位,很快就會摘抄好。


    在場貢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皇帝都來了,題目卻遲遲不出,連考卷也不下發,好像在等什麽。


    劉健和李東陽在所有人當中最是氣定神閑,因為他們經曆這種事多了,臨場應變能力很強,這次朱厚照賭氣要親自出考題,他們接受了,現在再苛求無濟於事。


    等考題摘抄完畢,送到奉天殿前,此番殿試的題目才公布,而此時朱厚照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先行回乾清宮休息。


    “哼,我就知道這些大臣喜歡為難朕,明明他們可以自己出考題,非讓朕來出,還要等考試當天謄錄試卷,存心看朕的笑話,是吧?”


    朱厚照回到乾清宮寢殿,一屁股坐下,拿起杯茶水直接灌下肚,嘴裏全都是埋怨。


    張苑跟在朱厚照身後,不知道該怎麽接嘴,他知道自己昨日拙劣的表現在皇帝心中失分不少,正在想該如何補救。


    恰在此時,一名太監進來通稟:“陛下,乾清宮外有人求見!”


    “不見,朕什麽人都不想見!”朱厚照惱怒地說了一句,想了想又問,“誰啊?”


    那太監回道:“是劉瑾劉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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