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一班人中,兵部官員要繼續辦公,自然不會離開。


    魏彬打算跟劉璣、曹元等人一起去見劉瑾,張永則要找地方暫避,他在京師有私宅,之前一直稱病不出,此番可沒打算一回京就跟劉瑾硬碰硬。


    至於楊一清,準備先去都察院複命。


    沈溪不動聲色,誰都不知他要去哪兒。


    沈溪賴在兵部衙門不走,劉璣也就不急著去見劉瑾,沒話找話:“之厚回京,為何不急著回去見家裏人?”


    沈溪道:“此番回京乃是跟陛下複命,以在下打算,差事落定前,最好過家門而不入,免得跟家人會麵後又要分別,徒增傷感。”


    “哦。”


    劉璣接受了沈溪的說法,感慨地道,“之厚也算是性情中人,但若你不回府的話,準備往何處去?”


    沈溪神色輕鬆:“在下準備前去拜訪謝閣老。”


    “啊?”


    不但劉璣大驚失色,旁邊的魏彬、曹元等人也都愣了一下。沈溪這回答實在太過直白,作為朝中對抗劉瑾的旗幟,謝遷一直都是閹黨成員最忌憚的兩個人之一,另外一位自然就是眼前的沈溪。


    現在兩大危險人物會麵,實在不讓人放心。


    劉璣搖頭苦笑:“謝閣老如今在內閣當差,公務繁忙,每次回府都累得精疲力盡,之厚你還是另外找個時間去見為好,不要打攪謝閣老休息。”


    沈溪笑道:“在下回朝前,已派人跟謝閣老打過招呼,作為晚輩,前去拜見長者就算唐突些,或者吃閉門羹,也沒什麽,在下不怕丟臉!”


    劉璣非常著急,很想阻止沈溪去見謝遷,卻不知該怎麽做才好,沈溪那不急不躁的說話語氣,能把人氣死。


    “總歸……謝閣老那邊,這個時候之厚前去拜訪不那麽適合!”劉璣道。


    沈溪微微一笑,道:“在下要做什麽,輪不到劉尚書提點……對了,劉尚書不是說要去見劉公公麽?時候不早,劉公公應該等急了吧?”


    劉璣一怔:“劉公公日理萬機,豈有時間在意區區小事?”


    言語間,說得好像劉瑾有多重要,而沈溪回朝這件事是多麽微不足道一樣。


    沈溪道:“如果劉公公不在意,那自然最好不過,在下這就離開兵部衙門,先到京師各處走走看看,領略一下劉公公治下的京師繁華勝景,等謝閣老自內閣散班後,便去登門拜訪……”


    說完,沈溪不再跟劉璣廢話,徑直往外走去。


    “你……”


    劉璣想阻礙沈溪,或許是平時囂張跋扈使然,直接上去便要強行拉人。


    但他人還沒靠近沈溪,已被膀大腰圓的王陵之給攔下。


    王陵之可不管劉璣是誰,往那兒一站,也不說話,就好像個瘟神一樣,讓劉璣寸步進不得。


    沈溪回過頭,對劉璣、曹元等幾名閹黨成員一笑,笑容中滿是輕蔑,隨即便帶著王陵之等人離開兵部衙門。


    “杵著作何?”


    劉璣有些著惱,“公公那邊等著回稟,趕緊去劉府,把這裏的情況說明……重點是防備沈之厚跟謝尚書見麵!”


    ……


    ……


    皇宮裏,朱厚照還在睡夢中。


    小擰子顯得很心急,想迫不及待把沈溪回朝的“好消息”稟告,但奈何朱厚照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別人打攪他好夢,隻能眼巴巴等著小皇帝起床。


    一直到日落時分,朱厚照才打著哈欠從寢殿出來,小擰子趕緊上前跪下磕頭,道:“陛下,沈尚書回京了。”


    “嗯。”


    朱厚照應了一聲,擦了擦眼角,問道,“幾時了?”


    小擰子並沒留心具體時間,抬頭看了看窗戶外麵的天色,小心翼翼回道:“大概……快天黑了。”


    朱厚照伸了個懶腰:“這覺睡得踏實,不知晚上的消遣你可安排好?”


    這讓小擰子不知該如何應答了,隻得又提醒一句:“陛下,沈大人已回京。”


    “回來就回來吧,不需要你多廢話!”


    朱厚照著惱,“昨日不是說就要到京師了?今天回來屬於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不會想讓朕現在就接見沈尚書吧?”


    小擰子趕緊低下頭來:“奴婢不敢。”


    “哼!”


    朱厚照氣呼呼地道,“朕交待的事情你可安排好?”


    小擰子心下懊惱,表麵上卻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您交代的宮市事務,俱已安排妥當,您隨時都可以過去。”


    朱厚照臉色這才轉緩,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宮市利人利己,不但朕可以時常過去逛逛,還能讓那些太監和宮女以物易物,互通有無,這可是惠及萬千宮人的好事,算是朕的恩德……”


    朱厚照說到這兒,走到放銅盆的木架前,旁邊太監把毛巾遞過去,朱厚照擦了把臉,隨即又有宮女過去準備給朱厚照梳頭。


    小擰子道:“不知陛下準備幾時見沈大人,奴婢也好提前安排。”


    “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


    朱厚照聲音冷漠,似乎是在訓人,不過他跟小擰子的關係不錯,平時雖然呼呼喝喝,但大致把小擰子當成家人看待,道,“總歸要先過個一兩天再說……先讓劉公公代為安排吧,之前他不是說要替朕把慶功事宜安排妥當嗎?”


    小擰子很納悶,之前朱厚照還在他跟前一個勁兒地咒罵劉瑾,怎麽轉眼間好像又對劉瑾恢複了信任?


    小擰子為難地道:“陛下,就怕劉公公從中作梗啊。”


    “他敢!”


    朱厚照坐在那裏,對著銅鏡厲喝一聲。


    一名二八年華的美麗宮女正在為他梳頭,朱厚照卻一把將宮女攬入懷中,宮女麵頰飛紅,呼吸急促,朱厚照帶著促狹的笑容,似乎感覺這一幕非常有趣,語氣不自覺舒緩下來,“放心,朕會讓劉瑾安排好,見麵時間就定在明天吧,朕也想見一下有功之臣,再者朕有許久未見過沈尚書,朕想跟他商議一下明年出兵草原之事……”


    言語間,朱厚照對沈溪依然很信任。


    小擰子稍微鬆了口氣,不過他還是略帶有些擔心,因為他知道劉瑾一定不會讓沈溪順利見到朱厚照,更不會讓沈溪麵聖時提及西北叛亂細節。


    不過以他的身份,沒法說更多,現在朱厚照還在跟宮女廝混,他知道還是避開為妙。


    “奴婢告退!”


    小擰子站起身,恭敬告退,朱厚照甚至沒拿正眼看他。


    ……


    ……


    小擰子從乾清宮寢殿出來,人未到擷芳殿,張苑、李興已帶著人迎了過來。


    最近因為朱厚照時常留宿宮中,幾人隨時能麵聖,地位迅速提升,而他們也很關心沈溪回朝之事,現在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沈溪回朝可能會直接跟劉瑾正麵對決,這些人都希望沈溪能跟劉瑾撞出火花來,最好能把劉瑾的勢力徹底解決。


    “擰公公,不知陛下如何安排?”


    張苑先過來,用關切的目光望著小擰子問道。


    小擰子皺眉:“陛下的安排……張公公此話何意,咱家怎麽聽不太懂……”


    李興苦笑道:“擰公公,您不必在我等麵前賣關子,宮裏已經傳開了,沈少傅回到京師,準備跟陛下麵陳西北叛亂詳情,這可是……滿朝上下都關心的事情。”


    小擰子搖搖頭道:“就算朝野都關心又如何?陛下沒做出安排,我等做奴才的,難道還能幫陛下做決定不成?”


    “嗯!?”


    李興和張苑對視一眼,顯然二人不太相信朱厚照沒有任何應對。


    張苑問道:“莫不是陛下不知此事?”


    “知道,而且早就知曉了,之前咱家也特意在陛下麵前提醒過……”小擰子道,“你們想的是什麽,難道咱家不知?你們覺得沈尚書回朝來,會跟劉公公有一番惡鬥,然後你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哼哼,這漁夫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李興道:“擰公公誤會我等的意思了,我們之所以關心,乃是不願看到陛下別蒙蔽聖聽……”


    或許是察覺到小擰子有難言之隱,李興和張苑不再多說關於鬥劉瑾之事。


    到底是在皇宮中,旁邊太監和宮女很多,說多了肯定會被劉瑾所知,但李興和張苑都知道小擰子跟劉瑾的矛盾,他們自己也跟劉瑾存在利益糾葛,雖然現在宮裏一切都要聽從劉瑾命令行事,但希望出頭的人都在找機會把劉瑾除掉,取而代之。


    小擰子道:“陛下問過宮市安排,想來今日會留宿宮中……你們還不趕緊去把事情安排好?”


    “是,是!”


    張苑和李興領命而去。


    作為正德皇帝身邊人,小擰子不需要跑腿,隻需動動嘴便可,說完這件事後,他沒有去宮市監督準備情況,而是留在乾清宮等著,聽候朱厚照吩咐。


    沒等小擰子將思緒整理好,就見遠處劉瑾帶著人往這邊走過來。


    這次劉瑾直接把魏彬給帶到乾清宮來了,小擰子一顆心不由往下沉,心想:“哎呀,不好,劉公公突然來見陛下,不會是想借魏公公之口把軍功給落實了,順帶連陛下賜見功臣的既定流程都給取消吧?”


    “劉公公。”


    小擰子見到劉瑾,強顏歡笑,恭謹行禮。


    “陛下呢?”


    劉瑾沒有跟小擰子還禮,急匆匆問道。


    小擰子道:“陛下剛起床,正在梳洗,稍後要進晚膳。”


    “讓開!”


    劉瑾喝斥一聲,直接往乾清宮正殿而去,魏彬緊隨其後。


    小擰子提醒道:“劉公公,是否要小人進去通傳?”


    劉瑾懶得搭理小擰子,橫衝直撞進入乾清宮。


    ……


    ……


    乾清宮正殿,朱厚照坐在龍案後,小擰子低著頭站在他身旁,劉瑾和魏彬則站在前方玉階下麵。


    魏彬正在呈奏寧夏平叛的具體情況,涉及戰爭細節,以及戰功問題,隻是在很多事情上,他會根據劉瑾的要求適當做出改變,或者說幹脆隱瞞不報。


    比如說安化王謀逆所打旗號,他就提都沒提一下。


    涉及具體軍功,魏彬幹脆說首功是楊一清的,好似楊一清才是領兵進入到寧夏鎮平叛第一人,陝西地方軍將和官員的功勞,全都被魏彬刻意壓低。


    魏彬呈奏的每一件事,都是劉瑾與幕僚商議後選定的內容。


    朱厚照認真聽完,滿意點頭:“安化王謀逆,能在短時間內平息,朕心甚慰。安化逆王·人呢?”


    魏彬不回話,劉瑾笑著插話道:“回陛下,人已押解回京,如今正關在天牢中,等候陛下發落!”


    “賜死吧!”朱厚照板著臉道,“自他叛亂那天開始,就該知道是這個結果,念他是皇親國戚,賜個全屍。”


    劉瑾道:“陛下,那安化王府的人?”


    朱厚照稍微遲疑了一下,道:“其他人就除爵為民,從此後不入朝堂!”


    劉瑾顯得很擔心:“陛下,隻怕如此做,會令叛逆死灰複燃,不能達到震懾宗室的目的,陛下當斬草除根。”


    “這樣不妥吧?”


    朱厚照有些遲疑,“之前朕可是承諾過,除了賊首,一概都不追究,現在一下子殺那麽多人,隻怕會失去民心,朕還是與人為善吧!”


    劉瑾道:“陛下不宜心慈手軟,老奴以為,這些人非殺不可,否則不足以震懾民心。”


    朱厚照一拍龍案:“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


    劉瑾身體一凜,趕緊俯首道:“一切聽從陛下吩咐。”


    雖然劉瑾服軟,但朱厚照的臉色仍舊不好看,瞪著魏彬道:“魏公公,你所奏之事,沒有與事實不符的地方吧?”


    魏彬大驚失色,沒有回話,而是先看了劉瑾一眼,覺得朱厚照這問題明顯另有所指,好像知道其中有內情一樣。


    “沒……沒有。”魏彬支支吾吾道。


    “最好是沒有!”


    朱厚照黑著臉,“你所奏之事,跟朕先前所查,基本一致,不過很多細節,等朕見過沈尚書之後,再詳細核對!”


    “陛下!”


    劉瑾趕緊道,“現如今寧夏平叛軍功該到落實的時候,不妨就以奏疏內容,先行核算軍功?”


    朱厚照皺眉:“劉公公,你這是什麽意思?朕尚未見過有功之臣,為何就讓朕急著把軍功落實下來?”


    劉瑾道:“陛下,這不沈尚書的奏報也都來了,跟魏公公所言無甚出入,先把犒賞落實,將士也能安心,否則京城外紮住一路邊軍人馬,始終對穩定京師局勢不利!倒不如早些落實下去,好早點兒打發邊軍將士回宣府……”


    “不必那麽著急!”


    朱厚照顯得很堅持,“或者說不差這一兩天,朕準備明日在文華殿賜宴,讓有功的官員還有將領一並赴宴……你且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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