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的朔日朝會,隆武帝在大殿上拍了桌子。


    呂大器以“意欲迎立桂藩”的罪名,被打入天牢,交三司衙門會審。


    迎立外藩是極其嚴重的罪名,和謀反差不多,不但要殺頭,還要誅九族,但是前麵加上一個“意欲”,意思就完全變了。


    秦檜殺嶽飛,是“莫須有”的罪名,和“意欲”的含義差不多,根本不要證據,就是要你的腦袋。呂大器意圖政變,本來是想擁立唐王,但是隆武帝不願也不敢真的把這個案子徹底掀開,隻好把屎盆子扣在桂王的腦袋上,順便的,也教訓了唐王朱聿鐭。


    朝會散了後,反應最慢的人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呂大器迎立桂藩是根本沒有的事情,順著這個方向查下去,當然什麽都查不到,大家都平安無事。


    “意欲”就“意欲”吧,這個罪名在法律上根本不成立,但是文武百官和王公勳貴為了自保,就沒人出來反對,楚勳和帝黨成員早就接到了上麵的招呼,也一起瞪著眼睛裝作沒看見。


    牆倒眾人推,呂大器被大家一起推出來頂缸。但是這麽大的案子,隻靠他一個人扛是抗不下來的,呂大器的子侄門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牽連。他的兒子呂潛、呂淵、呂泌、呂溥,女婿李實和十幾個心腹門生相繼被抓進天牢,另一個女婿張象翀在外地做官,錦衣衛也派出緹騎前去捉拿。


    宮中很快又傳出一道聖旨,呂大器的案子由唐王朱聿鐭主持,除了三司衙門的官員外,再加上禮部侍郎呂旻園擔任主審。


    唐王朱聿鐭(讀音:朱玉玉),屬於大明藩王裏很常見的昏聵無能型。在那場流產政變裏態度**,更多是被呂大器擺了一道,早在政變失敗後。就已經向隆武帝繳槍投降,悔過自新了。把呂大器的案子交給他主持。一方麵是向官員勳貴表明一種態度,這個案子絕對不會擴大化,另一方麵也是讓朱聿鐭自己把好關,不要被呂大器攀咬出什麽麻煩。


    從嚴!從重!從快!這就是呂大器案的處理原則,反正是“意欲”的罪名,說你想迎立桂王朱由榔,你就是想過,完全不要證據……總之要加快速度。在汪克凡返回江西之前,呂大器的案子必須了結,免得汪克凡這個強援走後,又發生什麽意外。唐王朱聿鐭主持呂大器案,也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先例,大明多年來沒有藩王參政,朱聿鐭這次卻走上前台,很多心活的官員開始向他靠攏,準備抱一抱這條粗腿。


    這是隆武帝對王公勳貴拋出的一個橄欖枝,桂林城裏有近百個一字親王。兩字郡王和公侯伯爵,這些人裏除了唐王朱聿鐭外,其他人對隆武帝的皇帝寶座都沒有威脅。隻要把唐王朱聿鐭控製住,其他人未必不是一股可以借助的力量。


    隆武帝和汪克凡多次長談,在他不著痕跡的啟發下,已經有了借助王公勳貴的想法。大明朝的政治架構中,文官獨大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皇帝既然能和軍閥聯合,為什麽不能和王公勳貴聯合?


    隆武帝已經想通了,南明到了現在的形勢,和太平年間完全不同。為了平衡文官集團,平衡各家軍閥。可以漸漸把圈養的王公勳貴從籠子裏放出來,不管怎麽說他們都姓朱。現在連孫可望、金聲桓這樣的外姓都要封王,老朱家的人還是更親近些。


    當然,這個過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首先要確保不會對皇權造成威脅,一步一步慢慢放開,至於幾十年一百年後會引起什麽問題,留到將來再解決。


    “可惜啊,太子誕下的太晚。”隆武帝和曾皇後談起這件事,都感到無可奈何,他們四十多歲才中年得子,如果按照一般情況,太子應該已經成年,就可以替父分憂了。


    除了呂大器的案子,稅製改革和增加俸祿的方案也基本成型,根據測算,稅製改革第一年就能增加三十五萬兩銀子的收入,除了給文武百官增加俸祿之外,還可以充實國庫,為楚軍提供軍餉。


    總的來說,隆武朝廷一直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隆武新政雖然暫停,帶來的紅利卻已經顯出,通過清丈田畝和清查吏治,堵住了很多財政收入上的窟窿,新年歲賦很快就要入庫,楚軍搶走的十五萬庫銀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呂大器的案子審的很快,三天後,唐王朱聿鐭就把處理結果報上來了,呂大器、長子呂潛和女婿李實斬首棄市,另外的幾個兒子女婿處以絞刑,女眷發賣為奴,家產抄家充公,其他的子侄門生或者充軍,或者抄家,或者免職,大多數都受到了嚴厲的處罰。


    汪克凡沒有說什麽。


    呂大器的確想謀反,死的不虧,他的子侄門生裏很多都是死黨,是楚勳的政敵,肯定要一並解決,隻是作為一個穿越者,汪克凡到現在還是不習慣株連家人的做法。


    雖然不習慣,但是他沒有反對,這個年代就是這樣的,再者說隆武帝憋了一肚子氣,沒有把呂大器的家人都殺光,對他來說就算很仁慈了。


    “福建還沒有消息嗎?”汪克凡想走了。


    桂林的事情差不多已經辦完,剩下的一些問題都需要時間。比如加封孫可望和金聲桓,包括汪克凡自己的國公,在朝廷裏都要反複吵上一陣,暫時不會有結果。


    “是啊,大木的使者早該到了,也許在路上碰到了什麽麻煩,朕已經派人去接,但還沒有消息。”隆武帝也有點著急。


    “那我不等了,後天就返回江西,路上也許能收到消息。”汪克凡囑咐道:“鄭大木的使者雖然還沒到,雲南那邊可不能幹等著,聖上應盡快督促孫可望出兵,必要的時候可以乾坤獨斷,把加封翼王的事情定下來。”


    別和那些死抱著祖製的文官吵架了,不就是一個翼王封號嘛,實力才是最重要的,該拍板就拍板。滿清都能加封吳三桂和孔有德這些漢王,南明現在這麽弱,還舍不得用王爵來拉攏人心。


    “朕都明白的,絕不會耽誤了戰事。”隆武帝有自己的難處,點點頭,岔開話題說道:“呂大器這個案子後,內閣該如何調整,朕還要和雲台再商議一下。哎,這套內閣班子三年多沒有大動,朝廷裏結黨日益嚴重,才會造成今日之禍,朕還是太過優柔寡斷了。”


    汪克凡一愣:“這個不是已經定了嗎?聖上既然已有決斷,毋庸微臣置喙。”


    楚勳的人資曆都比較淺,程問和朱天麟等人勉強夠格,但是他們現在的位置對楚軍更重要,一個蘿卜一個坑不能動的,沒必要入閣和那些文官天天吵架,所以汪克凡沒有插手。


    “哈哈哈,若是文武百官都像雲台一般謙讓,朕這個皇帝也好當些。不過內閣調整,下麵的六部九卿也要跟著動,朕有意由文安出任兵部尚書,呂旻園出任禮部尚書,雲台以為如何?……


    呂大器倒台後,禮部尚書空出來了,兵部尚書郭維經即將入閣,左侍郎文安接任兵部尚書,也是順理成章,呂旻園升任禮部尚書,卻是一個意外之喜。


    “文安和呂旻園都是幹練能臣,足可擔此重任!”汪克凡笑道:“聖上固然知人善任,微臣也舉賢不避親啦,外麵都說我等是楚勳一黨,那就算是一黨好了,我們這個黨隻想驅逐韃虜,報效國家,為陛下分憂……”


    汪克凡離開桂林前的最後一天,隆武朝廷的內閣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


    除了呂大器之外,楊廷麟和陳子壯也退出內閣,東林黨成了最大的輸家,作為補償,在南昌的薑曰廣被任命為內閣大學士,不日召回桂林。


    隆武帝在私下裏,曾經請黃錦入閣,黃錦卻以年老多病推辭掉了,他經過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對楚勳和汪克凡深為忌憚,對險惡的朝局也感到不好把握,不願趟這趟渾水。反正東林黨大體上是保住了,黃雞這次出山目的已經達到,功成而退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在隆武帝的再三勸說下,黃錦沒有返回廣東老家,而是留在桂林長期居住,擔任一品的太傅職位,算是在朝廷裏擺上一個老資格的定海神針。


    新入閣的成員裏,還包括好幾個其他派係的成員,原任四川總督文安之算是中間派,晏日曙和錢邦芑屬於帝黨,郭維經屬於南黨。


    總的來說,隻看內閣成員的調整,東林黨是最大的輸家,楚勳似乎也沒撈到好處,其他各個派係卻都有收獲,尤其帝黨崛起的最快。


    但是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楚勳得到了兩個尚書職位,落到了真正的實惠,尤其兵部尚書這個職位非常要緊,對楚軍的幫助也最大。


    除此之外,隨著高層的調整,中低層的官員也進行了提拔,楚勳集團中少壯派居多,在汪克凡和傅冠的安排下,又有一批楚勳官員升任三品四品的高品官階,在朝廷裏擔任要職,經過幾年的磨練,很快就能成長起來。


    暗地裏,楚勳才是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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