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鎮會戰的消息傳到北方各省,如同熱油鍋裏落進幾滴水,剛剛有所回落的抗清*又一次卷起滔天巨浪,聲勢更為猛烈,令清廷焦頭爛額,為了先解決後方的隱患,多爾袞派出一個使節團,打著和談的名義前往南京、桂林。(..tw棉、花‘糖’小‘說’)


    這個使節團的規格很高,充分體現了滿清和談的誠意,以翰林侍讀學士陳名夏為正使,禮部左侍郎梁清標為副使,以及七十多個文武官員和親隨組成,在一千名八旗兵的保護下離開北京,從通州乘船順著大運河南下。


    除了順治小皇帝給隆武帝的國書,他們還帶著多爾袞給汪克凡的親筆信,金之俊、吳汝、宋權等前明重臣寫給親朋故舊的公開信,黃金千兩,白銀萬兩作為禮物。這些錢隻是一筆表示誠意的定金,如果雙方達成和談協議,多爾袞願意以十倍、二十倍的價格贖回被困在鎮江、杭州和福建的數千名八旗兵。


    陳名夏等人離開京畿之地後,就能明顯感到局勢的動蕩,大運河兩岸是清軍控製最嚴密的地區,仍然有大股小股的抗清義師活動,響馬和土匪也趁機而起,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嘯聚山林,整個山東境內處處報警,抗清武裝剿不勝剿,其中影響最大的一支就是突入沂蒙山的榆園軍。


    榆園軍和李來亨的撚軍聯合,一舉消滅班布爾善,聲勢隨之大振,魯豫皖一帶的抗清誌士紛紛前來投奔,張七、任七和梁敏等幾支榆園軍趁機擴充兵馬,向榆樹林外積極發展,同時也沒有放棄榆樹林的大本營……狡兔三窟才能活下去,汪克凡通過李來亨之口指出了榆樹林的巨大缺陷,怕水攻。怕火攻,更怕水火夾攻,張七等人已經放棄了原來那種得過且過的想法。寧願冒些風險也要積極向外發展。


    這個時候,清軍主力都被抽調到其他戰場。魯豫皖一帶極其空虛,漕運總督王文奎緊緊守著大運河一線,生怕抗清義師破壞運河,截斷漕運,根本無力對榆園軍發起進攻。任七和梁敏趁機攻城略地,連著打下兩座縣城,開倉放糧,招兵買馬。把城裏的大戶富商劫掠一空,然後搶占沂蒙山、梁山等險要山寨,分別建立新的根據地,真正做了一回梁山好漢。


    張七主要向河南和安徽發展,他派出一支精銳部隊,跟隨李來亨的撚軍渡過黃河,向西南方向的大別山挺進,軟硬兼施吃掉了幾座山寨,很快在當地站穩了腳跟,成為大別山一帶抗清武裝的領袖。


    榆樹林沂蒙山和梁山大別山。榆園軍終於實現狡兔三窟,還占領了附近的幾座縣城,雜七雜八的兵力已經擴充到十萬人。實力不斷膨脹之下,和清軍主力早晚必有一戰。寧鎮大捷的消息傳來後,張七、任七和梁敏深受鼓舞,派出五萬聯軍對王文奎發起進攻,和四千多清軍在濟寧州一帶展開激戰。


    榆園軍勝在人多勢眾,士氣高昂,清軍則是正規軍,戰鬥力比榆園軍強的多,雙方你來我往打了十來天。[..tw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竟然互有勝負,難分難解。任七一上來就打了個敗仗。被清軍一直追殺到巨野縣,但是張七和梁敏從後麵殺上來後。清軍隻好被迫後退,又縮回濟寧州附近……陳名夏、梁清標的使節團乘船順著大運河南下,正趕上濟寧州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使節團隨行的一千八旗精銳隨即參戰,榆園軍猝不及防,被殺得落荒而逃,陳名夏等人也得以繼續南下。


    “唉,匪寇今日被殺散了,明日又聚到一起,這樣下去終歸不是了局。”陳名夏手扶船舷,望著運河岸邊拋荒的田地歎道:“山東數十萬百姓群起為盜,不事稼穡耕種,除了京畿和遼東之外,北方各省也相差仿佛,若是長此以往,傷的是國家元氣,更無法與偽明抗衡。”


    “百史(陳名夏字百史)說的不錯,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皇父攝政王才要與偽明暫時議和,以便抽調兵馬圍剿榆園。”梁清標輕輕一拍腦門,打個哈哈說道:“啊哈,又說錯了,這幾年一直把南明稱作偽明,總是忘記改口。”


    “是啊,是啊,我不也說錯了嘛,這次去往南京和桂林,可得記著不能再叫他們偽明了。”陳名夏扯著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尷尬和苦澀:“唉,誰能想到呢?南明的半壁江山都快丟光了,最後竟然能鹹魚翻身,咱們這趟差事可不好辦呀……”


    陳名夏是崇禎十六年的探花郎,複社名士,以文章才學聞名天下,複社是從東林黨發展而來的士紳集團,代表著江南地主士紳的利益,陳名夏的身上就打著明顯的江南烙印,算是滿清朝廷裏的“南黨”。


    李自成攻破北京後,陳名夏投降加入大順政權,李自成敗出北京後,他又逃往南方打算投奔弘光朝廷,可是弘光朝廷大興“順案”,陳名夏隻好又回頭投降滿清,如今雖然當了漢奸,提起大明心裏總是百味交集。


    (“順案”是弘光朝廷的明顯失誤,或者說是黨爭引起的不良後果,當時馬士英和東林黨爭權,東林黨搞出來“童妃案”“太子案”等等來攻擊弘光帝,馬士英就反過來辦“順案”打擊東林黨,像陳名夏這樣曾經投降過李自成的文官都被嚴厲查辦,很多人最後倒向了滿清……從陳名夏本人來說,投降滿清後表現的很積極,的確是個助紂為孽的鐵杆漢奸,但他內心對大明一直餘情未了,在順治十一年議論時政,聲稱滿清隻要下令“留頭發,複衣冠,天下即太平”,被順治砍了腦袋。)


    “百史無須擔心,皇父攝政王並非真的打算和南明議和,隻是讓咱們設法拖延幾個月,能談成就談,談不成就拖,隻要拖過新年,再和南明翻臉也不怕。”梁清標說道:“南使團到了南京後。汪克凡免不了要向桂林請命,書信往來之下,一兩個月就過去了。待我等再去桂林走一趟,恐怕就到了新年前後。那時孔有德、譚泰已經剿滅榆園軍,阿濟格也掃平山西,江淮之地自然固若金湯。”


    “話是這麽說的,但這賊寇殺之不盡,天下總難太平。”陳名夏顯得很悲觀:“天下糧賦半數出於江南,如今卻被南明占據,漕運隻能調撥江北之糧,待孔有德、譚泰汛守江淮後。入京漕運恐怕更是有名無實,免不了還得在北方各省加征賦稅,到時候又與崇禎朝的局麵一樣。唉,剿剿,剿的了一時,剿不了一世啊!”


    明軍現在已經侵入江北,除了安徽和江蘇北部,整個江南的三分之二都被明軍占據,如果戰爭一直不停,清廷就必須在北方橫征暴斂。用飲鴆止渴的方式維持戰爭,如果再打一兩個大敗仗,就很難挽回形勢了。


    “劃江而治是一定的。沒得商量。我等雖然是虛與委蛇,卻不可太過軟弱,此去萬萬不能墜了朝廷的威風。”梁清標笑道:“南明最好虛名,彼主年長,可與皇上為叔侄,我等讓了這一步,其他處處都要據理力爭,百史可要準備好舌戰群儒啊,哈哈。哈哈哈。”


    陳名夏和梁清標這次來談和,多爾袞給他的底牌就是承認南明政權的合法性。承認隆武帝是南方各省自己選擇的君王,按年齡來說。隆武帝四十大幾的人,可以當順治小皇帝的叔叔,多爾袞幹脆順水推舟,給隆武朝廷一個大大的體麵,換取其他的實質性利益……


    使節團順著大運河一路南下,過了南直隸的淮安府後,進入了明軍鄭成功所部的控製區。經過聯係,明軍方麵派來一支部隊迎接,護送的一千八旗兵則被發回北京,五日後抵達揚州,被安排在寅賓館暫住。


    這一住,就是十幾天,一直沒人搭理他們。


    陳名夏和梁清標本來抱著拖時間的心思,但是一上來才發現,明軍方麵似乎更不著急,根本沒把他們這個南使團當回事,心裏反倒慌了……難道說,南明方麵還不想和談?還想接著渡江北伐?沒道理啊,從各方麵的情報來看,南明方麵現在也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楚軍損失嚴重,也應該需要一段休整時間。


    陳名夏幾次求見鄭成功,鄭成功卻一直不見,又過了幾天,才在寅賓館外貼了一張布告:“奉東征提督汪克凡鈞令:清使一行經過地方,有司不必敬他,著自備盤費。著陳名夏、梁清標等六人進入南京,其餘人等一律留置揚州……”


    看到這張布告,陳名夏和梁清標都極為憤慨,清廷之所以派出七十多人的使節團,是為了保持威儀和體統,現在隻讓他們六個人進入南京,還得自帶盤纏和行李,再也沒法擺官架子,堅決不能同意。


    他們怒氣衝衝要去找鄭成功理論,鄭成功卻先派人來了,一隊如狼似虎的士兵進入寅賓館,把南使團的所有車輛行李一律扣押,除了允許進入南京的六個人,其他七十餘人都被軟禁,那一千兩黃金和一萬兩白銀更被鄭成功直接拉走,分明是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好大的膽子!


    南使團代表清廷而來,直接和南明隆武朝廷接洽,鄭成功隻是一員武將,竟敢搶走給隆武帝的禮物,簡直是無法無天……在陳名夏和梁清標想來,鄭成功不怕南使團很正常,卻要顧忌隆武帝的麵子,他現在表現的如此肆無忌憚,陳名夏和梁清標都被嚇住了,再也顧不上憤慨。


    這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麽,陳名夏和梁清標趕緊分析,還沒分析出個一二三,鄭成功又派來了一隊軍卒,直接把他們六個人強行帶走,送到瓜州碼頭往船上一扔,再下船的時候已經是長江南岸的燕子磯,領隊的軍官還從陳名夏的包袱裏摸走一塊大約六錢重的銀子,當做他們六個人渡江的船費,禮貌客氣,童叟無欺。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隻能先進南京,陳名夏和梁清標強忍著羞辱,雇了一輛馬車前往城北金川門,在城門前下車列成一隊,手捧順治小皇帝的“禦書”入城可是六個人排成一隊後沒有半點威勢,後麵兩個人還背著包袱,看上去狼狽而滑稽,惹來守城官兵的陣陣哄笑。


    前來迎接的楚軍軍官卻沒有笑,吳老兵非常嚴肅的樣子,盔明甲亮,軍容嚴整,人靠衣服馬靠鞍,看上去頗有幾分大將風度……得知他是一營主官,陳名夏和梁清標多少感到幾分寬慰,營官都是總兵一級的大將,汪克凡派一個總兵來迎接他們,不算太過失禮。


    南京是明朝留都,朝廷的各種機構設施一應俱全,為了安排清方使節團,鴻臚寺的禮賓院被重新啟用,禮賓院是專門和朝貢屬國打交道的部門,陳名夏和梁清標立刻表示反對,堅決不住禮賓院。


    不住也得住!


    “營官”吳老兵一聲令下,十幾個楚軍士兵一擁而上,把陳名夏等人“請”進了禮賓院。


    接下來的幾天,吳老兵再沒有露麵,陳名夏等人一直被軟禁,直到五天後又來了一文一武兩個明朝官員,文官自稱是禮部主事胡高義,那個年輕的武將自稱名叫京良。


    “諸位,大老遠的從北京趕來,有什麽事嗎?”京良首先發問。


    “大清與南明互相征戰已有數年,百姓深受其累,我朝天子欲與貴國談和,今命我等齎禦書來訪。”陳名夏不卑不亢,如藺相如麵對秦王。


    “有文書麽?交給我吧。”胡高義輕描淡寫的樣子,好像在說一封平常的家信。


    梁清標怒斥道:“此乃我大清天子與南明皇帝的禦書,豈能輕易授予他人?唯有到了桂林拜見南明皇帝時,才能當麵遞交。”


    胡高義淡淡說道:“凡是進貢文書,一律由禮部轉啟。”


    陳名夏連忙打斷他,義正詞嚴的說道:“我等所齎乃是大清天朝國書,並非進貢文書,絕不能交給禮部!”


    他一隻手暗暗伸進懷裏,已經做好拚死護書的準備,沒想到胡高義和京良卻一起點頭,轉身就走:“那好吧,你們先留著,什麽時候想好了,願意把文書交給禮部,咱們再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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