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感覺自己完全跌入了他的陷阱之中,看到他怡然自得的模樣,她一句話也不想說了,頭轉向窗外,自顧自地看起了風景。


    先到的是言初想要看畫展的地方,她下車後,林隨舟叫住了她。


    “自己一個人小心點,等我結束了就來找你。”


    言初點點頭,林隨舟又補了一句:“有急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可你在開會。”


    “那也得打。”


    他望著她,又補充了一句:“你最重要。”


    周圍行人來來往往。這裏正對商業街,對麵的大屏幕上播放著某牌新款口紅的廣告。


    隻是,在他對她說話的那一刻,周圍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


    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場景除了出租車裏的他,其他地方都像是塗上了馬賽克。


    而他帶給她的感官,都在不斷地……放大……再放大。


    言初舔舔嘴角,雖然不太想承認,可她還是被他撩得……心花怒放。心髒處滿滿當當的,幸福的感覺就要溢出來了。


    她嘴角控製不住地微揚,和他揮手說了再見。正想轉身,林隨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放心。”


    她抬眸迎向他。他眸子裏仿佛有點燃了的星火,璀璨到奪目。


    “隻對你一個人笑。”他嘴角微揚起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如泉水般清列。


    那一刻,言初又感覺心髒處被人重重地敲擊了幾下。


    她目送著車子離開,手按在心口,然後抓緊。心髒已經跳動的失了節奏,好一會才恢複正常。她腦海裏一直閃回著林隨舟的笑,言初頭低著,然後慢慢上了台階,但控製不地偷笑了幾下。


    言初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傻透了。


    進去後,看到展廳裏各種形形色色的畫,言初想到了很多事。


    她從小就很喜歡畫畫,回了宋家也就靠在房間裏畫畫,打發點時間。


    宋千羽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會說多國語言,各個才藝也有涉獵。有次淩苒進她房間,看她在畫畫,就隨口說了一句讓宋千羽教教她。


    宋千羽會得東西很多,但是畫畫是最一般的。她不管是人物比例,還是光影線條的構成,都處理的不是很好。


    或許在淩苒眼裏,她不管做什麽,都不如宋千羽優秀。


    她也從來沒有認真地看她畫完一幅畫。


    淩苒在她的成長裏扮演了一個溫柔的角色,她和她說話時,總是細聲細語的,她很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媽媽,能端平一碗水,能對親身女兒和養女都一視同仁。


    理想是挺美好的。


    但言初始終無法真心實意地接納她,或許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正地想去了解她。


    又或者是……她自己太過別扭了。


    言初想,是不是她太不主動,不像宋千羽那樣嘴甜會撒嬌,會討淩苒關心,所以媽媽才不那麽愛她。


    當她腦海裏有這個傻念頭時,她想起了林隨舟對她說的話。


    “你不要總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好。”


    她記起了那個夜晚,他對她說這話的樣子。


    他的一句話,讓言初釋然了很多事,身體裏也多了很多力量。


    性格不對盤這也沒辦法,她個性已經定型了。再說連林隨舟這樣和她完全沒有血緣的都能治愈她的心,為什麽身為媽媽的淩苒卻不行?


    嗯,都是她不好。


    她自我催眠般地點點頭,覺得這樣任性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邊走,邊欣賞牆上的畫作,然後在一幅名為《葉子》的畫前,停下了。


    畫的大部分都是留白的,在畫紙的中間畫了一片栩栩如生的葉子,畫處理得很好,仿佛有一抹陽光透過,葉子中間的脈絡都特別的清楚。


    綠盈盈的顏色,暖意橫生,讓人充滿了希望。


    言初的思緒飄飄蕩蕩地回到了從前,她記起了那個女人握著她的手,教她畫葉子的場景。


    “我們言初真棒,畫得葉子,比我畫得還要漂亮。”


    她盯著葉子出了神,身後響起了輕微地腳步聲,等言初回過神來,轉身要走時,視線裏多了一個人。


    很熟悉的人,她稍稍回憶了一下,就記起來了。


    是曾經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


    因為多年不見,雖然認出了對方,但言初和她打招呼時,語氣還是帶上了遲疑。


    “李梅?”


    “我現在叫齊筱。”


    齊……言初記起來了,那個阿姨放棄她後,轉而收養了李梅。


    齊筱,是她的新名字。


    齊筱打量著言初,這麽多年不見了,她變化挺大。模樣看著好像陽光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自閉不愛理人。


    “你在宋家過得不錯?”


    很奇怪的語氣,不像是關心,也不像是好奇,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地探究。


    言初客套地回了一句:“還可以吧。”


    “你家的另一個女兒近期訂婚了吧?怎麽都沒你的消息?”


    齊筱說著麵帶笑意:“我跟宋千羽在國外的時候碰過幾麵,聊過一些你的事。”


    “你畫畫沒有再深造?”


    言初平靜地應了一聲。


    齊筱垂下眼,臉上似笑非笑,驀地抬頭,感慨般地歎息了一聲:“也真是可惜,媽媽經常跟我說起你。”


    “說你……是個天才,怎麽沒……去學美術呢?”


    言初回憶起了過去的事,也明白了現在的自己是怎樣的一事無成。


    隻是,她好像並沒有覺得多可惜。


    “你現在在幹什麽?進宋家的公司了?”


    “當老師。”言初心平氣和地應道。


    齊筱沒忍住,嗤笑了一聲,然後不可置信地反問道:“當老師?你回你親生父母家,就幹了這個?”


    言初直視她:“有什麽不好嗎?”她的模樣太過坦然,這讓齊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言初繼續說了下去。


    “當老師很好啊,教書育人。你能成才,不也是老師教的嗎?”


    她嗓音清清冷冷的,直視著齊筱,半點退讓都沒有。齊筱氣得握緊拳頭,剛想反駁她回了親生父母家都不招人喜歡,背後突然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


    “筱筱,和誰說話呢?”


    聽到聲音,言初一愣。齊筱轉過身去,堆起了笑容:“媽。”


    齊霜盈盈一笑,正欲說話,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言初。她愣了下,隨即眼裏有驚喜:“是……初初嗎?”


    言初胸腔裏似乎有千萬種情緒,先是驚喜,然後又有怨懟,但一瞬間後又坦然了。


    對方並沒有做錯過什麽。


    她有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了,齊霜自然是不能再領養她。


    她這些年耿耿於懷的,應該是在齊霜知道她是宋家的親生女兒後,轉而就領養了齊筱。


    基本沒有猶豫,在她還沒有被宋家接走的時候。


    那天的事,言初記得很清楚。齊筱打扮得很漂亮,穿著漂亮的茶綠色長裙,揮著手和孤兒院的夥伴再見。


    言初蹲在樓梯的拐角處,羨慕地看著她坐上了齊霜的車。


    原來……她是那麽容易被取代的。


    明明幾天前,那個人還摟著她,說一輩子都會對她好。


    回憶裏的自己,懦弱,總是陷入自我懷疑中。可現在,在記憶裏看到過去的自己,言初好像……並沒有覺得多難受。


    就像是在看一個……和她完全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幼年時心性還不成熟,總是會埋怨。如今一切都如風如雲般消散,她徹底釋然了,同時也理解了齊霜過去的做法。


    她迎向齊霜的目光,禮貌地和她打了招呼:“阿姨好。”


    “好久不見了,初初。”齊霜疾步上前,在齊筱身邊停下,望著麵前的言初,齊霜嘴巴抖動了幾下,眼角處都有了淚光。


    她太激動了。當初和言初相處的那段時間,齊霜怎麽都不會忘。


    小姑娘貼心地依偎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畫畫。她笑起來的時候,樣子又甜又軟。


    “你過得還好嗎?”


    “嗯,挺好。”


    沒等齊霜開口,齊筱搶先了一句:“媽,她沒再繼續畫畫,現在在當老師。”


    齊霜一聽,麵露疑惑:“為什麽不繼續畫畫了?你家裏條件那麽好,怎麽不再學下去?”


    “沒有學的興趣了,就想自己瞎畫畫。”


    “怎麽可以這樣?”齊霜皺著眉,一臉地不理解:“你天賦那麽好,如果去學藝術了,肯定會有大的成就。你的父母不知道你很會畫畫嗎?”


    言初暗想,他們的確不知道。


    以前會難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不重要了,現在這樣也挺好。”言初一絲急躁的情緒都沒有,這落在齊霜眼裏,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事。


    齊霜似乎還有話要說,言初垂眸思索了下,組織了下語言後,開口道:“謝謝阿姨為我操心了,不過您不用這樣。”


    “我過得挺好的,這就是我的人生,我很滿意。”


    她強調了我的兩字,齊霜心顫了顫,嘴巴動了幾下後,沒有接話。


    言初繼續說了下去:“您不用為我覺得可惜,我現在的想法和過去的已經發生了很多的改變。”


    “畫畫還是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言初心態平和,臉上灑脫,半分不甘都沒有。


    看著齊霜糾結的模樣,齊筱不甘地咬唇。這些年,她媽媽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會想以前的事。


    這幅《葉子》,是齊霜最喜歡的一幅畫。齊筱記得,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齊霜時常會帶著言初,到樹下畫畫。


    她看言初時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歡,齊筱一直很嫉妒。


    這些年,齊霜給了她優渥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但讓齊筱不平的是,齊霜對她並沒有像對言初那樣,付出了百分百的愛。


    她曾經看過齊霜的日記,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很可笑啊,明明沒有血緣,但言初竟然和齊霜的親女兒,有七八分相似。


    而她,也是那麽會畫畫,簡直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如果不是她親生父母來找了,齊霜是不會收養她的。


    她齊筱,就是言初的替代品。


    三個人各懷心事,言初看畫也看得差不多了,就和齊霜告別。對方本來渾渾噩噩的,聽到言初要走,齊霜忙攔住了她。


    “初初,旁邊有家咖啡店,和阿姨一起去坐坐吧。”


    齊筱一聽就急了:“媽,你不是約了鄭先生談畫館的事嗎?”


    “沒關係,就一會,不耽誤事的。你先去幫媽媽和鄭先生談,媽媽馬上過去。”


    齊筱憤憤地離開,言初本想拒絕,可看齊霜眼淚婆娑的模樣,她還是答應下來了。


    咖啡店裏,兩個人麵對麵地坐著。齊霜的情緒還是很激動,不住地抽泣著,言初給她遞了紙巾。


    齊霜平複了下情緒,出聲:“你和你父母相處的好嗎?”


    “還可以。”


    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過問,可齊霜還是很在意。


    “宋家的另一個女兒剛剛訂婚,筱筱和那個人認識,我就陪著她一起去了,去看了一眼。”


    “初初,你那時……怎麽不在?”


    齊霜那時候很期待的,想再見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我在外地。”


    她揚唇一笑:“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我和我父母現在沒有聯係。”


    齊霜一驚。


    言初平靜地喝了一口杯裏的東西:“如果您再去景城,請不要和別人說起……見到我的事。”


    齊霜急了:“初初你為什麽要這樣?”


    她以為回到生父生母那,她會過得很好的。結果現在竟然自己在外麵飄蕩,連家都不想回。


    “初初你應該過得很好的啊!”齊霜感覺愧疚感快要把她壓倒了,言初看著她後悔的模樣,出聲。


    “您別這樣,您真的不用為我難過的。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我做什麽,我都可以自己承擔。”


    言初感覺自己平靜又安定,身體裏像是充滿了力量。對待過去的事,她能冷靜地看待,還能安慰陷入負麵情緒裏的齊霜。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把聯係方式給阿姨吧,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找阿姨幫忙。”


    言初其實想說沒必要的,但看她這麽期待,她還是和她互換了聯係方式。


    “不過我在的地方比較偏僻,信號收不到,所以您會很難聯係到我。”


    齊霜又糾結了,這時候手機響了,言初看齊霜為難的樣子,開口道:“您有急事就先走吧。”


    “可你一個人,這……”


    “我不是一個人。”言初微微笑著,眉眼裏都是雀躍和欣喜。


    “有人會來接我。”


    離開咖啡店沒一會,齊筱就迎了上來,親昵地挽上齊霜的胳膊。


    “媽媽,我資曆不夠,和鄭先生合作的事,還得您出馬。”


    齊筱望向言初,似乎是在宣示主權般,緊緊地挽著齊霜的胳膊。一如當初她被領養時,望著樓梯角落的言初,驕傲地昂起頭。


    “那言初,我和媽媽先走了。你自己在海城玩得高興點,另外,祝你工作順利。”


    “謝謝。”


    言初平靜地應著,齊筱害怕還有變故,拉著齊霜就走。齊霜不舍地回頭望向言初,就見她拿出了手機,接了起來。


    她們的距離已經隔得遠了,齊霜聽不到言初的聲音。


    “筱筱你慢點,初初現在一個人在那裏,媽媽不放心。”


    齊筱心想有什麽不放心了,她都多大的人了。可麵上,還是裝作乖巧的模樣。


    “沒事的媽媽,海城治安很好的。鄭先生等得急了,你快去吧。”


    齊霜怎麽想都不舍,齊筱害怕媽媽和言初接觸的多了,又會起別的心思,就想拉住她,不讓她過去。齊霜左右為難,因立場還沒有堅定,所以就被齊筱拽著動彈不得了。


    “這裏!”


    齊霜和齊筱聽到了言初驚喜的喊聲,同時回頭,就見言初奔到一個男人懷裏。


    男人西裝掛在手臂上,身上一件白襯衫,窄腰長腿,陽光下特別惹眼。


    看清男人的長相後,齊筱心悸了下。


    那人頭發烏黑,長相清逸雋秀,眉骨生的極好,整個人的氣質硬朗了幾分。他鼻梁上架著細框眼鏡,學術氣質明顯,但在看向言初時,冷淡生疏的眉眼裏,竟然會多了一抹柔情。


    這樣的神態,放在這樣的男人身上真的是格格不入。


    但卻莫名的……吸引人。讓人不由得想征服他,好讓他隻看她一個人。


    言初和林隨舟說了幾句話,告訴了他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側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的齊筱和齊霜。他微微頷首,算作招呼。


    齊霜猶豫再三,還是上前了。


    “初初,這是你男朋友嗎?”


    言初看了一眼林隨舟,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但一看這人,齊霜就知道他有多優秀。


    她感覺到了高興,出聲:“你好。”


    本想簡單地介紹下自己,但齊霜也不知道該怎麽介紹,就垂著手不開口了。


    “您好。”林隨舟聲線清冷,但態度禮貌適宜。


    齊筱的視線釘在林隨舟身上了,根本移不開。


    “言初,你們怎麽認識的?”


    雖然覺得她有點冒昧,言初還是和她說明了下情況。


    “我去支教的時候碰上他的,他是那裏的醫生。”


    山區醫生……


    齊筱聽了這話,興趣淡了一半。不過目光仍舊在林隨舟身上貪婪的遊移。


    林隨舟站在言初身旁,目光淡淡的,根本沒有在意對麵的齊筱。


    “阿姨,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齊霜點頭:“你們玩得開心點啊,有事打我電話。”


    她禮貌地應了一句後,就拉著林隨舟的手轉身走了。


    齊筱和齊霜兩人各懷心事的走進了畫館。見齊霜仍舊想著言初,齊筱不高興地開口了。


    “媽,這言初和個山區醫生戀愛了,她家能接受?”


    “初初知道分寸的。”


    “你總說她好。”驀地,齊筱想起了一件事,就道:“上次我不是去參加了宋千羽的訂婚典禮嗎?在她的化妝間裏,我聽到說言初已經定親了。”


    “應該是商業聯姻。”說著,她嗤笑了一聲:“結果跑出家門,跟個山區的窮醫生勾搭在一起。你看看他掛在手臂的那件西裝,這言初也真是舍得給小白臉花錢。”


    “你別亂說,那個醫生看著不錯的,不像是不靠譜的人。”


    齊筱又嘟囔了一句:“用錢堆起來的行頭,看著當然不錯。”


    見齊霜生氣了,齊筱忙服軟:“好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我們走吧媽媽,鄭先生要等急了。”


    雖然這件事過去了,可齊筱心裏還是憋著氣。


    那個男人的樣子,讓她有些想入非非。她忙搖頭,將自己的怪念頭趕走。


    窮鄉僻壤的醫生,她才看不上眼呢。


    不過,她馬上要去景城參加一個時裝秀。


    會和宋千羽見麵。


    如果讓她知道,言初在外養野男人了,應該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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