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江岸邊一座小城邊，有兩撥士兵正在凶嚷嚷的相互叫囂著。其中一撥人看上去是禁軍的裝束，另一撥人是當地廂兵的裝束。
禁軍有五十左右士兵，在一個青袍書生的帶領下，朝著城門方向不斷擁擠。
隻見那書生口沫橫飛，縱橫睥睨，把擋在前麵的一眾廂兵說得低頭默然，無言以對。
但是無論那書生如何舌燦蓮花，廂兵都死死的擋在城門口，不退讓半步。
那些禁軍士兵麵對數倍於己方的廂兵，又不敢動粗，隻得無精打采的擁簇在書生後麵，給書生壯膽。
“鐵桀，那邊發生什麽事了？”楊玖問道。
鐵桀張眼眺望，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到了樂州城啦，看那邊的動靜，那些禁軍應該是從夔州城逃出來的，看來餓壞了，想進城又進不去。這方圓幾十裏也就隻有這一個州城……他奶奶滴！這些廂兵真不是東西，俺們禁軍給他們守家衛國，他們居然連頓飯都不給吃。”
楊玖雙眼看著前方，目光閃閃，突然說道：“鐵桀，不如我們幫他們一把？”
鐵桀歎氣道：“難。廂兵是本地土兵，跟城裏百姓是一條心。隻要他們把城門一關，咱們難道要攻城進去？”
楊玖輕輕一笑：“吃一頓飯的事兒，我還是有點辦法的。”
鐵桀聽了，說道：“好，舵手，靠岸。待俺爺兒幾個會會那廂兵去。”
遊船緩緩的停靠在碼頭邊，楊玖帶領著六人跳下船，徑直來到城牆下。
“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人群中一個聲音憤憤不平的叫著：“汝等吃民糧食，拿國軍餉，本應當盡忠盡職，為國效力。如今吾等人困馬乏，隻想入城歇息一番，卻被汝等拒於門外，撇在荒野……汝……汝……吾今日所受恥辱，他日定要如實上奏朝廷，請求朝廷嚴加追責，絕不姑息……”
楊玖站在人群外，皺皺眉頭。
鐵桀察言觀色，立馬大喝一聲：“呔！前方哪家兒子，還不快給殿直大人讓路！”
叫嚷的聲音戛然而止，眾人紛紛回頭看向楊玖一夥。
楊玖雙手背負，神色從容，邁步前進，前方士兵紛紛不由自主地給楊玖讓開路。
楊玖來到人群中間，看到那個舌燦蓮花的書生，這人約摸二十大幾的歲數，留一撮山羊胡子，麵容偏黑，臉型尖長，偏偏一張嘴巴奇大，顯得特別老成。
“本人是西川招撫使部下右班殿直楊玖，奉招撫使大人命令，一路東行視察軍情。適才見你們在此爭吵，不知所為何事？”楊玖一板一眼的問道。
那書生聽了，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說理的人，立馬俯身一拜：“原來是楊大人。下官是雲安軍左衛步兵司副都頭李大嘴。我們本來是奉命西進支援夔州城的，誰想到行軍到了一半，就遇到蜀軍一支船隊順江而下，我們措不及防之下陣型大亂，被蜀軍逐個擊破。我軍都頭在撤退中犧牲，我帶領餘下的士兵撤到這裏來，本想入城歇息一番，整裝旗鼓，再出軍雪恥，但是這些廂兵欺人太甚，他們居然把我們擋在城外麵，不讓囊進去。”
楊玖皺皺眉頭，忍不住問道：“李大嘴，你一會兒文言文，一會兒普通話，一會兒土話，是跟誰學的這麽多種語言？”
李大嘴聽了訕訕一笑，道：“不瞞大人，小人曾經是個秀才，念過幾天書，也背過幾本書經，不經意間就帶出了官話。”
楊玖低沉的說道：“這可不好。你如果一貫的說官話，那人們會覺得你肚子裏有點墨水。你始終說土話，人們也能聽懂。就怕你一半官話一半土話，說的人們一頭霧水，心中卻早已經把你鄙視了一番，隻能是官話起不到官話的作用，土話起不到土話的作用。”
李大嘴聽了，麵色有些赫然，但是隨後立馬低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小人以後不敢再顯擺了，小人以後就用土話。”
“嗯。”楊玖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道：“你這的事情本官差不多都聽明白了。”楊玖接著看向另一邊的廂兵：“你們誰是都頭？站出來說話。”
廂兵中走出一個手拿鋤頭的布衣老漢：“老漢是副都頭，都頭不在，這裏老漢做主。”
楊玖看向李大嘴：“他可以做主嗎？”
李大嘴點頭道：“雖然他是一個農民，但是在這樂州城生活了半輩子，廂兵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眼下都頭又不在，他說的話廂兵都會聽的。不過如果……”
“好了。”楊玖打斷李大嘴的話，對老漢說道：“為什麽不讓他們進城歇息？”
老漢憋著氣道：“進城歇息？你們哄誰呢？當老漢是三歲小娃子不成？你們這些當兵的，說的倒好聽，是什麽中央禁軍，那是在京城裏！整個荊湖北路誰不知禁軍都是一群土匪？哦不，比我們湘西土匪還要土匪。哪座城要是被闖入了禁軍，最後的結果比土匪來了還要慘。”
楊玖認真的聽了，看向李大嘴：“你們當過土匪嗎？”
李大嘴早已經憋紅了一張臉：“你含血噴人，我李大嘴帶兵向來清科戒律，從來都不擾民，跟那些逃兵一點都不一樣。你雖然之前可能遇到過一些逃兵，但那都是個別。你不能用看待個別事物的眼光去看待整體，這樣的思維是不好滴……”
楊玖瞪大眼睛看著李大嘴，想著李大嘴這番言論說得怎麽比自己還像一個現代人？就差蹦出那句“偉大的馬克思主義締造者馬克思告訴我們……”。
老漢一瞪李大嘴：“我不管，反正你們不能進城。老漢我身為本地廂兵副都頭，要為一城的百姓負責。”
“你！你這是耍流氓。”李大嘴怒斥道。
“好了。”楊玖對李大嘴說道：“看你的士兵都餓得奄奄一息了，當務之急是盡快想辦法給他們弄到一頓飽飯。”
李大嘴聽了，突然看向楊玖，張嘴就大叫：“大人真是英明啊！大人你說吧，隻要能吃上一頓飽飯，我們什麽都聽大人的。”
“又是吃飯的問題。”楊玖心中一歎，說道：“副都頭，你看大家都是朝廷的官兵，畢竟是同行同業，相互都能體諒到對方的苦衷。我知道你的擔憂也不是沒有依據。但是我想你也不能看著自家兄弟在城外挨餓吧？”
老漢想了想，說道：“大人，隻要他們不進城，一切都好說。”
“那好。”楊玖一拍手，說道：“我教你一個好辦法，你發動城中百姓，做好夠他們吃的飯給送出來。讓他們有了走路的力氣，再到別的地方蹭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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