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李月娥說道:“母親就是被他害死的,因為他的花心,母親為此喪了命,我從母親離世的那一天,就下定決心不再跟他見麵,再也不認他做父親。但是當我遇到他的那個時刻,他看到我整個人像是一個乞丐般跟隨著逃荒的人群,他非常的悔恨,他向我道歉,請求我原諒……”


    李月娥說到這裏,聽了下來,情緒有些激動,微微喘氣。


    “我本來想著,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可是最終,我還是原諒他了,因為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後的,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後來,你就跟著你父親到處打仗,成了一個假小子?”楊玖接著說道:“難怪你見到男人總是一副憎惡的樣子,原來都是因為你父親。”楊玖嗬嗬說道:“不過你現在有些改變,最起碼肯打扮回女兒身的樣子,有進步。”


    李月娥說道:“你說的應該對吧,我曾經在心中立下決定,一旦等父親的事情完了之後,我就回到竹齋林,在娘的墳邊建一座茅屋,以後再也不去管任何人。”


    李月娥說完,看向楊玖,楊玖也靜靜地看著李月娥。


    李月娥深吸一口氣,然後再長長地吐出來,感覺心中暢快不少,於是說道:“你呢?你小時候是個什麽樣子的?”


    “我小時候……”楊玖邪邪地笑道:“我小時候簡直活在一個少兒不宜的世界裏,你真的想聽嗎?”


    李月娥搖搖頭:“你很自卑,你總是認為你的性命不值一錢,所以你更加的顯露出可以拚出一切保住性命的樣子,但是你真的……楊玖,你知道嗎,在這一路上跟你走來,我漸漸地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可以很好的人,但是有時候你又像是非要跟人顯擺一樣,露出一幅可以為了保住性命不惜一切的樣貌。”


    楊玖被李月娥的一番話觸摸到心坎,嘴唇微微抽動,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有時候……”楊玖低頭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可以為了心中一點幻想,不顧性命地去守護。但是我一直都是一個無恥的人,我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顧一切,不折手段。”


    “不。”李月娥搖頭:“你也許會不顧一切,但是絕對不是不折手段。我能夠感受到,你仍然有你的原則,而且你隻有一個原則,這個原則,或許你自己心中早已了然。”


    楊玖滿是新奇地看著李月娥,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楊玖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像是在談一件令人發笑的往事一樣,緩緩地說了起來:


    “自從我出生的時候,就沒有見過父親一眼,然後,我同樣也是跟著母親生活。在某一年,母親聯係到南方很遠的一個城市中的一個舊相識,然後就不顧一切地,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攢夠路費,帶我去了那個我們村裏人根本不敢想象的大城市。”


    李月娥為楊玖高興:“這麽說,你一定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後爹。”


    “不。”楊玖苦笑:“我沒有見到什麽後爹。母親到了香港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而我們身無分文,毫無意外地,我們成了乞丐。”


    李月娥忍不住歎息:“原來你跟我差不多……”


    “做乞丐其實沒有什麽不好的。”楊玖緩緩說道:“隻需要在跪在那裏,跪上一天,總會有不少的收入。”


    “但是我們隻做了三天的乞丐,就被衙差趕走了。”楊玖說道:“我們差點被趕出城市,我們苦苦哀求,總算留在那裏,並且答應他們再不做乞丐。”


    李月娥問道:“然後呢?你們怎麽生活?”


    “然後……”楊玖眼中平靜地說道:“我母親就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走的時候,我還很小,隻是看到母親被一幫人抬走,然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李月娥默然,忍不住為楊玖的遭遇感到悲哀。


    “後來我漸漸地想明白了,我母親應該是中毒死的。”楊玖緩緩說道:“那一天,我剛剛偷回三個叉燒包,不怎麽餓,就放在小窩裏,準備第二天吃。母親不知道何時回來,吃了那三個包子……那包子有毒,那家包子鋪經常被偷包子,老板最後將毒老鼠的藥放進包子裏……”


    楊玖說到這裏,眼睛禁不住有些紅,但還是硬咬著牙,不讓淚水流出來,繼續說道:“我後來再也不敢偷包子了,我到飯店後門口,等著他們把泔水倒出來,然後運氣好的話,可以弄到幾塊肉,但是我必須每天拿著一根鐵棍子,鼓起勇氣和一群流浪狗拚命。”


    楊玖深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後來,我碰到了一個老頭子,他當時給飯店倒泔水,每天深夜的時候,拉著一輛被油汙裹成黑色的三輪車,從一家一家的飯店後麵走過,將飯店的剩菜油水收集起來,然後每一桶泔水可以賣三塊錢。我就跟著那個老頭子,將一桶桶泔水裝滿,再倒出去,那一段時間,雖然每天勞苦不堪,但卻是我從出生以來過得最快活的一段日子,沒有別人的嗬斥,也沒有路人的嘲笑,雖然每天我的臉上仍然是花黑一片,但每天的時間都是由我自己安排,我可以跟老頭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子,也可以跟街坊的小孩一起玩耍,那段日子,我幾乎都覺得,我其實也和別人一樣,也可以和別人一樣生活。


    但是後來,我差不多十歲的時候,老頭子突然拖著一條斷腿回來,血還在不斷流著,我被嚇壞了,到處找錢,想給老頭子醫腿。我們跑了幾家診所,都說錢不夠。我於是跑到了一條攤檔街,每天像是獵狼一樣,物色那些喝得爛醉,卻一個人走出來的醉鬼,將他們騙到一條小巷中,然後用板磚將他們拍暈,把他們身上的錢都掏走。


    但是錢還是不夠,那些醉鬼本來就沒有多少錢,於是我跑到一個公園裏,在晚上,那些在樹坑裏,在水池邊,在假山後麵親嘴的男人女人,被我一個個全部用木棍敲暈,然後掏錢。我隻去過那個公園三個晚上,就湊齊了給老頭醫腿的錢,但是自己有好幾次沒能一棍打暈人,打不暈就跑,那些人個個吃得像是一頭豬一樣,怎麽能追上我呢?


    我拉著老頭子,到了門診,他們說時間太長了,處理不了。於是我跑到大醫院,大醫院裏,有一個曾經被我敲暈過的人認出了我,一把抓住我後領,把我提起來,在醫院裏像是下了蛋的母雞一樣呱呱大叫著,把周圍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楊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李月娥滿是緊張地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楊玖回想著往日的一幕幕,突然自嘲般地一笑:“我本來以為那次完蛋了,但是沒有想到,那個人在一群人麵前將我的事跡說出來,然後讓一群人合起來指責我,說我道德敗壞,說我活得像一條狗,沒有尊嚴。最後那個人非常滿意地把我放下來,又對大家說,雖然我做過那麽多錯事,但畢竟是個孩子,應該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但沒有打我,反而給了我一些錢,讓我趕快給老頭子看腿。那個人話一說完,立馬得到了一片鼓掌聲,大家紛紛誇讚他仁義道德。


    我顧不上別人,慌忙拉著老頭子看腿,結果是大醫院也處理不了了,隻能把那爛掉的半條腿砍掉。


    老頭子被砍斷了半條腿,回到家裏後,非常高興,說,能有命活著就不錯了。我就問,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楊玖說到這裏,滿是嘲諷地笑著:“你猜猜,是誰?”


    李月娥搖搖頭。


    “就是那個在醫院裏給我錢的人。老頭子說,他在撿垃圾的時候,不小心把一片香蕉皮甩在那個人臉上,那個人正在馬路邊修車,拿起扳手就打起老頭子來。


    我問,為什麽在醫院的時候,你不說是那個人打斷你的腿?老頭子非常得意地說,如果他認出那個人,我最後肯定要被狠狠地休整,到時候再再被打斷一條腿,就太不值了。而老頭子最後沒說,那個人不但沒有休整我,反而給了我一筆錢。我至今都清晰地記得,老頭子腿好了之後,還要不斷地拿著那筆錢向我顯擺,他說自己太聰明了,在這個世界中能夠活下去不是沒有道理的,要我以後也學乖點,或許可以在關鍵時候救上自己一條命。”


    楊玖笑著點頭:“我後來仔細地想想,老頭子說的話真對,太對了。從此以後我就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尊嚴是別人頭上戴的帽子,對於我來說,可有可無。道德也不過是富人之間相互標榜的名號,與我們這些窮人無關。如果我要是不顧現實的情況,一味的追求那些所謂的尊嚴,所謂的道德,我會死得很慘,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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