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趙樞所言,林娘子大喜道:“叔叔所言當真?我當如何擺脫高衙內的糾纏?”


    “死了不就擺脫了?”趙樞微微一笑道:“若你死了,想來林師兄便安全了!”


    “是麽?”林娘子聞言一愣,口中卻是喃喃道:“奴家果真是紅顏禍水,害了官人,自是該死…”


    “你說甚呢?”張教頭卻是怒了,他一把揪住趙樞的衣領道:“俺還道你是個好人,卻不想這般…看俺不打死你…”


    “老張頭,且住手!”正當張教頭舉拳欲打之時,周侗一把將他製住,口裏說道:“你這老小子,都這般歲數了,怎地還這般急躁,且聽五郎說完…”


    “還說個甚!”張教頭吼道:“他都讓我女兒去死了!”


    “死卻是必須的,不過是詐死!”周侗笑著說了句,卻讓張教頭與林娘子都愣住了。


    “如何詐死?”張教頭看著趙樞與周侗,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趙樞掰開張教頭揪著他衣領的手,笑道:“林娘子已然心存死誌,今晚便上吊而死,臨死前為了不讓人救她,隻一把火點了這張家大宅,如何?”


    “這…”張教頭猶豫的打量著四周,這個家他住了一輩子,就這般燒了,又如何舍得。可若是不照趙樞所言,卻也害了女兒女婿。想了半晌,他方才將心一橫,咬牙道:“為了女兒女婿,老朽便舍了這家業…”


    “張教頭且放心,今日舍了,明日方能得。”趙樞笑問道:“我有個莊院,尚缺個老管家,不知張教頭可願屈就?”


    “呃…”張教頭愕然,他舍不得家業卻也是怕沒了營生,父女倆活不下去。聽趙樞這般說,他心下大喜,卻又猶豫的問道:“若我與女兒搬到小官人的莊園裏,萬一被高衙內得知,莫要連累了小官人…”


    “哼!”趙樞冷笑道:“高俅那廝陰奉陽違,落了我的麵皮,我正要找他算賬。今日做個局,也好讓他吃些苦頭,教他知曉我的手段!”


    “這便多謝小官人了!”張教頭與林娘子連忙下拜,卻是誠心致謝。


    趙樞扶起二人道:“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休要這般多禮。我們且準備下,待夜裏行事!”


    “請小官人吩咐!”張教頭躬身道:“老漢雖說年齡大些,卻還有把子力氣!”


    “張教頭勿要這般,我在家行五,便喚我聲五郎,也免得生分…”趙樞想拉近關係,便說了句,可張教頭隻是不願,他沒奈何隻得笑道:“行了,此事不重要,稍後再議,且先將正事辦妥…”


    “也好…”張教頭問道:“我等當如何做?”


    “張教頭,你可知城外亂葬崗在哪?”趙樞問了句,見張教頭點了點頭,他方才笑道:“知道便好,且去亂葬崗撿些骨殖回來…”


    “這…”張教頭不解的問道:“小官人要骨殖作甚?”


    趙樞答道:“我欲讓林娘子假死,可無論如何,都須得留些東西。大火焚燒,卻是無法將人完全燒成灰燼。若高衙內前來探看,竟連塊燒過的骨殖都沒有,豈能不心生懷疑…”


    “原來如此!”張教頭恍然大悟,敬佩的看了趙樞一眼道:“也罷,我這便去亂葬崗,請小官人稍等…”


    趙樞點了點頭,卻對林娘子道:“嫂嫂,趁張教頭去了,咱們也準備些別的。你且找出經常穿戴的衣服、首飾,我與師父準備個草人,而後我們將草人打扮起來,待骨殖到了,塞將進去,直掛在中堂梁上,待午夜便放火…”


    “奴家知道了,多謝叔叔…”林娘子福了福,便帶著侍女轉身回屋。


    趙樞又轉過頭問道:“師父,紮草人可會?”


    “豈能不會?”周侗笑道:“也罷,為師今日便聽你的調遣,紮一次草人!”


    “這便多謝師父了!”趙樞打了個躬,便與周侗一同往柴房而去,兩人紮著草人,弄得不亦樂乎。直到張教頭回來,方將草人紮好。


    萬事俱備,趙樞又將張教頭喚來道:“教頭,晚上咱們唱這出大戲,若沒人來看,豈不惜哉?待傍晚,你且去高俅府上通知高衙內,便告訴他,林娘子已有決斷,請他亥時一會。切記,戌時再讓高衙內知曉。若是早了,高衙內那醃臢廝沒等火起便到了,你我的計劃卻得功虧一簣…”


    “我曉得了!”張教頭點了點頭,心中對趙樞甚是佩服,休看趙樞年齡尚幼,這指揮若定的神態,卻讓他想起了老鍾經略相公。當年他在老鍾經略相公麾下效力,麵對洶湧而來的西夏兵,老鍾經略相公也是這般揮灑自如…


    ……


    天色漸暗,轉眼已到酉時。


    林娘子與侍女早在周侗的陪同下去了周府,張教頭也到高俅府外等著去了。張家宅子裏,隻剩下趙樞與史文恭在等著,而小卓子則在巷外準備了水龍車,以免大火殃及四鄰。畢竟瓦子巷裏住的都是些窮苦百姓與禁軍士卒,實不是很富裕,若遭了火災,卻是滅頂之禍。


    一更剛過,汴京城中尚燈火通明,瓦子巷裏卻早已伸手不見五指。窮人家為了省些燈油,總是早早便歇了。可此時,竟有犬吠響起,巷口外也傳來了人聲。


    “公子,來了!”史文恭一直趴在牆頭上,見巷口出現亮光,他連忙輕呼了一聲,從牆上跳了下來。


    “潑油,點火!”趙樞一聲令下,史文恭拿起準備好的火油倒在地上,拔出腰間的火折子吹了兩下,丟在地上。


    “轟…”


    大火趁勢而起,那火油質量不錯,一下便蔓延了全屋。張家大宅托地亮了起來,卻將走來的那群人嚇了一跳。


    “火…著火了…”眾人愣了下,在前麵引路的張教頭突地叫喚了起來,猛衝向自己家,一腳踹開大門,大吼道:“著火了,救火啊…”


    淒厲的叫聲充斥著瓦子巷,巷內人家漸漸亮起了燈火。四周的百姓從家裏出來,帶著水桶、木盆打了水就往張家大宅澆去。可大火是因火油而起,趙樞生怕燒得不夠旺,還添了許多柴草,又豈能澆得滅。


    看著衝天大火,高衙內卻也傻了,他倒是沒去救火,隻是一把揪住張教頭問道:“林娘子呢?”


    “在…在家裏…”張教頭雙目失神的盯著火場,手指中堂。


    高衙內順著看去,隻見一人掛在中堂梁上,身著女裝,似是林娘子,由於火勢太猛,卻是看得不甚真切。他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口裏喃喃道:“你竟是這般狠心,便是屍體都不願意讓我看見,你好狠心呐…”


    “你還我女兒來…”高衙內跌坐地上,失神的張教頭卻突地目露凶光,托地撲在高衙內身上,舉拳便打,竟拳拳到肉。高衙內的護衛連忙將他拿下,他還記得趙樞所言,拚命掙紮,完全是一副失了女兒欲找人報仇的模樣。


    高衙內卻是被這幾拳打醒了,他揉著臉上的痛楚,惡狠狠的盯著張教頭看了半晌,突地歎了口氣道:“罷了,念在你喪女的份上,這次便饒過你…”


    聽得此言,張教頭愣了下,又繼續破口大罵,可躲在一旁的趙樞卻皺了下眉頭,在心中暗道:“不曾想這高衙內還是個癡情之人,既已得知林娘子死訊,他居然還能忍而不發。也罷,憑他此次放過了張教頭,他日有機會便放他一馬…”


    火勢越來越大,四周百姓已然放棄救火,隻有幾台水龍車還在噴著水,以防大火蔓延到四鄰。高衙內望著大火彌漫的張家宅院,心中卻是不知,他隻是一時感慨,竟讓趙樞念了一次情。


    張家宅院真是挺經燒,折騰了近兩個時辰,大火才漸漸熄滅,在水龍車的幫助下,待點點星火散去,張教頭第一個衝進火場,跪在已然倒塌的中堂裏嚎啕大哭,他的身邊有幾件被大火融化的首飾,以及一些烤到焦黑的骨殖。


    高衙內也走了進去,看著滿地冒著黑煙的殘渣,他眉頭緊蹙,心如針紮。他喜歡林娘子,卻從未想過將她逼死。他有些難受,更有些後悔,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本想安慰下嚎啕大哭的張教頭,卻見張教頭眼中滿是仇恨,不由歎了口氣,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張教頭一直在關注著高衙內,待高衙內走後,眾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他方才用壇子將骨殖收好,合十雙手拜了拜,又將地上融化的首飾收了起來,悄悄溜出了宅院。


    可誰都沒有發現,在瓦子巷的轉角處,一個大胖和尚盯著已然燒成灰燼的張家宅院,雙眼噴著熊熊怒火,他握著禪杖的手青筋直爆,一副欲殺人的模樣。


    幾人回到了周宅,張教頭與林娘子父女倆相擁而泣,隻為擺脫了高衙內而慶幸。說起張教頭在火場內的表現,趙樞更是稱讚不已,直讓張教頭羞得滿臉通紅。


    當然,演戲得演全套,第二日一早,趙樞也沒忘了去高俅府上興師問罪。高俅連連道歉,並狠狠責罰了高衙內,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


    打發了趙樞,高俅終是放下心來,可沒等他坐穩,卻得滄州急報,林衝火燒草料場,殺死陸謙、福安以及管營、差撥,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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