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盛夏的夜晚,剛離去一場陣雨,城市裏渾濁的空氣仿佛被濾過了似得,清爽怡人。暗淡無星的夜空,被站前廣場上遍布的燈光照得通明,但或許是驟雨初停,四下裏人跡稀少。


    李鴻鈞拖著一隻黑色的行李箱,緩緩地走過廣場,箱底的塑料滑輪摩擦著地麵,發出“吱吱”的噪音,偶爾碾進水漬裏,聲音便改作“呼呼”的。這些聲音在白日裏是很難留意到的,但今夜卻格外打動他的耳朵。


    對這陌生城市的疑懼,和對故鄉的思念,交織在一處,讓李鴻鈞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來苦,卻有些酸澀。如此的心態中,讓他不覺便沉醉於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笛音裏。悠悠笛音,婉轉飄渺,不絕如縷,猶如天籟,入耳即令人心靜,刹那間洗盡塵俗。


    廣場東側是迎賓路,路對麵是幾家燈火輝煌的酒店,路旁站了幾個拄著雨傘的中年婦人,一看到有人走過來,便熱情地迎上來招呼,“先生,我們有幹淨房間,來休息啊!”“帥哥,來放鬆一下伐!”“鍾點房,現在開到天亮,好劃算嗬!”


    李鴻鈞麵無表情,低聲喃喃著“不用了”,穿行而過。他的錢包裏隻有六百多塊,豪華的酒店是舍不得住的,而這些拉客的小旅店,卻又讓他沒有安全感。


    繞過那些通宵營業的商業建築群,轉到了另一條大道上,李鴻鈞看了下路標“平安大道”,默默地記下來,繼續前行。又走了幾十米遠,便看到了高處霓虹燈打亮的招牌,正是他要找的。順著招牌的指引,他拐進了一條名為“禦馬巷”的窄街,找到了星辰快捷賓館火車站店。


    星辰快捷賓館是一家全國連鎖的賓館,消費水平中檔,但環境優質,雖然是快捷賓館,卻接近於普通三星級賓館的水準。李鴻鈞有個中學同學在家鄉的一家分店工作,所以很早就辦了會員卡。


    “先生,您好啊,有什麽可以幫到您?”賓館前台裏站了一個瘦瘦的女孩。她一臉的青稚,麵帶微笑,看起來上夜班還很有精神,隻可惜臉上的痘痘太多。


    “我有訂房。”李鴻鈞把身份證遞給她。


    “好的,請您稍等。”女孩接過證件,低下頭去,在電腦上操作著。


    “您是會員,已經通過我們官網訂下商務房b型1間……”女孩清脆的聲音重複著,“您選擇了使用每年一次的會員權限,88元房價。”


    “是的,謝謝。”李鴻鈞木無表情的回答,如果不是有這個每年一次的88元房,他還舍不得住這裏。囊中羞澀的感覺,讓人自身也不免羞澀。


    “好的,請您預付兩百元押金……您的房號是0918,請您收好房卡。”


    手續很快完成,李鴻鈞拖著箱子走到電梯跟前,還未按門鈕,電梯門恰好打開了,裏麵站了兩個人。當前是一個穿黑色西裝的女人,她的側後方是一名穿製服的中年保安。


    這女人盤著長發,小領西服裏是潔白的立領襯衣,很明顯的職業裝扮。她衝李鴻鈞熱情地一笑,道:“您好,請問您要到幾層?”


    “九樓,嗯,謝謝,您先請……”李鴻鈞說話有點兒不自然。


    這個女人有點漂亮,更有些嫵媚,她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隻微微一個笑容,就讓人不由自主的悸動。而且,她的樣子似乎有點兒眼熟。


    “您先請!”西服女人和那保安並沒有走出來,反而各自讓開一步,把李鴻鈞讓進來,然後那名保安才先走了出去。


    這女人輕輕點頭,自我介紹道:“我叫王雲,是總台夜班經理,您在店期間有什麽需求可以隨時聯係我們。”


    “謝謝您,我會的。”李鴻鈞傻愣愣地看著王雲離開電梯間,電梯門又慢慢合上,他才回過神兒來,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很沒營養的話。


    好久沒和女孩子說話了麽,怎麽會如此失態?還是,這王雲太美,讓人不覺心動?琢磨了會兒,似乎也不是多漂亮,頂多打個七十分,或許是電梯間這種密閉環境,以及她那製服的誘惑吧。


    畢竟是深夜了,走廊裏沒有其他人,一路來到0918房前。打開門,插電開燈,進去走了一圈看看。這房間不算大,但是很幹淨,各種客用品一應俱全。


    李鴻鈞也沒脫衣服,直接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感覺到濃濃的倦意。他剛剛在長途列車上站了半夜,還真有些累了。揚手看表,“02:49”,離早九點還有六個小時,可是從這裏趕赴目的地至少要預留一小時車程,又要預留一小時洗漱時間,所以這一夜是不能睡個好覺了。


    忽然,他又想起那王雲,這淩晨兩點多,她在賓館裏巡視什麽?雖然不懂賓館經營,但根據常識,李鴻鈞覺得巡夜的事隻要保安就足夠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倦意竟褪去了些,李鴻鈞突然又來了精神。索性就不睡了,當初無論是通宵複習應考,還是通宵泡網吧遊戲,都是常有的事,不缺這一次。他當即起身,先去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再從箱子裏取出筆記本電腦來。


    開機,進入win7界麵,隻過了二十多秒,一個帶白色球網的綠茵場背景出現了。桌麵上隻有五個圖標:計算機、回收站、瀏覽器、企鵝、電影。其中,那“電影”是個文件夾。


    這部電腦,是李鴻鈞今年春節時買的,配置中檔,隻有硬盤稍大一些,有1tb。當時,剛參加完研究生考試,自我感覺良好,手頭也算寬裕,就買了電腦打算玩玩遊戲,輕鬆度過大學的最後一學期。可誰想到後來發生的一係列變故,讓他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情玩,所以最終用途也就是收發郵件,看看新聞以及電影。


    打開瀏覽器,登入郵箱,李鴻鈞重新閱讀那封約他麵試的郵件。


    “李先生:您好!我公司人力資源部通過人才網平台收到了您的簡曆,感謝您對我公司的信任和選擇。經過初步篩選,我們認為您基本具備了我司相關崗位的任職資格,特此正式通知您來我公司麵試……”


    剛收到這郵件時,已是2012年7月8日的中午,作為應屆畢業生,李鴻鈞的同學們大多在半個月前便已離開了學校,奔赴祖國各地,踏上錦繡前程。而李鴻鈞卻因為沒有找到工作,不得不繼續通過網絡和當地人才市場投遞簡曆求職應聘。


    其實他的條件不算糟糕,一類本科院校的畢業生,所學的項目管理專業並非冷門,其本人雖不夠明星範兒,但也是一表人才。隻是他因為考研,完全放棄了大四上季應屆生求職的好時機。不料在今年四月初,徹底被北都大學拒之門外後,又驚聞一條對他極其打擊的消息:他暗戀已久的女孩盡管被北都大學錄取,卻同時也收到了美國名校的邀請,於是出國留學去了。


    悵然若失的李鴻鈞,隻能麵對現實。


    靦腆宅男那種燥熱的暗戀心思降溫後,他的理想也從飄渺的雲端回歸大地,調劑院校什麽的似乎意義不大,那麽全力以赴地求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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