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二樓,服務人員奉上兩杯蓋碗茶。姬小美請兩人稍坐,她去請老板出來相見。


    蔣蓬勃探頭往樓下看去,小樓淩於水麵,突然開始下起的細雨滴落池中,漣漪片片,古意甚濃。


    沒過多久,姬小美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衰老男人進來了。


    “我老板,姓劉。”她介紹道。


    “劉老板。”蔣蓬勃和田新民齊聲打了個招呼。蔣蓬勃覺得這個老男人實在很老,麵上的皺紋幾乎爬滿了整張臉,神情也很陰鬱,令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西方傳說中的男巫形象。


    劉老板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姬小美身後走上來一人,把手裏托著的托盤放在屋子當中的大理石桌上。


    “蔣先生,請你評估一下這個東西。”姬小美說道。


    那是個兩隻巴掌大小的紅木匣子,表麵的紅漆已經非常斑駁,露出下麵木頭的原色,略顯黃綠。匣子的做工非常精細,若非用放大鏡觀察,幾乎無法察覺有一道極其細密的縫隙,讓人隻會把這個匣子當成一塊實心的木塊。


    蔣蓬勃還從未碰到過這樣奇怪的東西。在他的認識中,這樣精細的打造技術,就像是用現代機械製作的。可是從木匣子表麵的斑駁漆色,初步可以判斷確係古物,不是製假手法造作的古色。


    “兄弟,這個是用千年香杉木做的吧?”田新民提醒道。


    蔣蓬勃點了點頭,心知對方倒騰過不少古木,對古木的材質基本上不會認錯。千年香杉木是比烏木更精貴的古木,一般隻在四川的石棉縣偶有發現,自古就是製作棺槨的極品好料。


    “奇怪,這個就是塊木頭,不是盒子吧?”田新民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木匣子四周既沒有鎖,也沒有扣手的地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古木器。


    “蔣先生,你可以拿起來仔細看看,匣子底部刻有兩個符號。”姬小美說道。


    蔣蓬勃又點點頭,準備戴上手套,拿起木匣子。


    “不用了,你可以直接拿起來觀察。”姬小美又道。


    “呃。好吧。”蔣蓬勃瞅了一眼那個一言不發的劉老板,見他緊閉雙唇,似乎並不反對這個不太專業的建議。他直接用手把木匣子翻了過來,果然瞧見底部刻著兩個符號,是大篆,一個是“月”字,一個是“鏡”字。


    “月鏡?鏡月?還是單獨的兩個字?”他仔細再看了看,確定不會錯,心中疑惑更起,扭頭問劉老板道,“我能打開這個匣子看看嗎?”


    劉老板還是不說話,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姬小美。姬小美笑道:“隻要你打得開,隨你囉。”


    蔣蓬勃眉頭一皺,輕輕試了試,木匣子就像鑄在一起的鐵,紋絲不動。


    “蔣先生,別費勁了,我們想過各種辦法,都打不開呢。除非毀掉這個木匣子,也許可以打開。”姬小美輕搖肩膀,笑得很媚。


    “哦?”蔣蓬勃不可置信,回頭望了望自己的搭檔。


    “有可能吧。”田新民知道他是詢問的意思,點頭說道,“不過我也隻是聽到過傳說,這種千年香杉木還分質地,其中最精貴的,據說比鋼鐵還堅固。古代的能工巧匠也許造了什麽特別的機關,使這盒子必須經由特別的辦法才能開啟。”


    “既然這樣,劉老板讓我來評估什麽?”蔣蓬勃對此一竅不通,無法給出什麽有用的意見。


    “就這木匣子的外觀,你能看出什麽?”姬小美繼續充當劉老板的傳聲筒。


    “從漆色上,基本可以肯定不是造的古色。木質是千年香杉木的罕見品種,應該是來源於石棉縣。製作工藝非常精細,不亞於現代工藝。年代嘛,我隻能猜測,可能最遲不晚於西周年間。”蔣蓬勃連猜帶蒙地分析了一番。


    “不晚於西周,為什麽?”姬小美追問。


    “背麵這兩個大篆,‘月’和‘鏡’字,肯定是西周或之前的書寫風格。也就是說,這個木匣子,可能有三千多年的曆史了。”說完這句話,蔣蓬勃自己都感到驚訝。


    這個木匣子竟有這麽長的曆史?會不會,是後來古代的某個時期造作的呢?可是又有哪個朝代,製作工藝能達到這樣精細的程度?


    劉老板又拍了拍姬小美的手掌,另有一人上前把他推了出去,臨走連句告別的話也沒有。


    姬小美笑吟吟地伸出手,和蔣蓬勃握了握,道:“恭喜你通過了測試。這裏是五萬元預付款,明天一早,我們會派車來接你。田先生如果願意一同前往幫忙,最好不過。”


    “我不明白,請你說說清楚。”蔣蓬勃一頭霧水。


    “這隻是個開始。明天,我們就會出發去發現這個木匣子的地方,進行考古發掘,需要蔣先生隨隊幫忙。所需時間現在還無法估計,不過我們會按周付酬,每周一萬,不算虧待兩位吧?”


    “哈哈。小美太客氣了。你的事,就是咱們兄弟的事,還客套個啥嘛!就這麽定了,明天一早,我和小蔣一準恭候。”田新民連連點頭,根本不給猶豫不決的蔣蓬勃考慮的機會。


    “那太好了。這個東西,蔣先生可以拿回去,再研究研究。”姬小美把紅木匣子裝進一個黑色的手提箱裏,遞給田新民,“對了,這次考古發掘活動必須保密,請兩位牢記這一點。”


    蔣蓬勃帶著滿腔疑惑,被田新民連拉帶扯拽出文殊院。回頭望去,寺廟的院牆一如以往般普通,毫無奇異之處,剛才的一切顯得非常不真實。


    “連個收條都不要,她就那麽放心把東西交給咱們啊?”蔣蓬勃疑慮重重。


    “嗨,你看看別人是啥陣仗,還會怕你耍懶不成?”田新民抱著鼓囊囊的大捆鈔票,興奮難耐。


    回到古玩市場的鋪子上,田新民把那黑色手提箱丟給他,就去找人搓麻將了。臨走時說道:“今天早點關門,好生準備一下。這次看樣子是個大機會,弄好了,夠咱們吃三年。別再胡思亂想了,要是你再犯了病住進去,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了。”


    蔣蓬勃知道這老小子就這毛病,愛賭,好色,嗜酒如命,隻要沒生意的時候,幹的事準離不開這三樣。


    他樂得清靜,正好想想心事。今天這單生意,讓他總覺得透著古怪。“幻想”中那個美麗妻子的身影,也不停地在他腦海盤旋,越想越覺得真實。


    “蔣哥。”門外一個過路的女孩衝他打了個招呼。


    蔣蓬勃突然心中一動。這女孩是市場背後那家古樂器行老板的女兒,各種古樂器都能操弄幾下,每天都要從他鋪子門口來回過往好幾遍。他拿起黑色手提箱,把卷簾門往下一拉,鎖都不鎖,就追了上去。


    “莉莉,我哼幾個古琴曲的調子,你幫我聽聽是什麽曲子。”


    女孩被他逗樂了,笑得花枝招展,說道:“蔣哥,你這樣哼哼,我可聽不出個所以然。你要沒事的話,跟我去琴行,你哼一句,我彈一句,從琴音上才能聽出來。”


    琴行裏沒有顧客,冷冷清清。老板正閑極無聊,也跑過來湊熱鬧。蔣蓬勃哼了幾句調子,莉莉用古琴一彈,感覺有點對味兒了。


    “對,就是這樣。這個曲子叫什麽名字?”蔣蓬勃問道。


    莉莉搖搖頭,說道:“好象沒聽過呢。或許是太短了,我沒聽出來,你再多哼幾句,我彈出來試試。”


    蔣蓬勃繼續哼下去。莉莉跟著彈奏。遇到不對味兒的地方,蔣蓬勃就反複哼哼,直到基本上與他腦海中記憶的味道差不多了,才又往下繼續。他記憶中的曲子很短,很快的,一整曲就完整的被莉莉彈奏和記錄了下來。


    “基本上就是這樣,如何,這是什麽曲子?”蔣蓬勃覺得整曲都被莉莉彈奏得八九不離十了,雖然論音色的動聽程度,完全無法和他腦海裏記憶的聲音相提並論。


    莉莉還是搖頭,說道:“從來沒聽過。”


    蔣蓬勃道:“不會吧,難道是我自己編的曲子?”


    老板笑道:“你怕編不出來哦。剛才這支曲子雖然從沒聽過,但感覺上像是古曲,隻有五個音調循環往複。而且你糾正莉莉那幾個地方,不懂古琴或者此前沒有聽過原曲的人,恐怕根本注意不到。”


    蔣蓬勃略感失望,可還是讓莉莉幫忙整理了一份曲譜帶走。他心想,也許這支短曲,真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吧,以前不是聽說,有人大病一場後,突然在從未接觸過的事情上,展現出天才的表現嗎?


    他揉著脹痛昏暈的頭往回走,突然看見了一條狗。一條有著很長白毛的大狗,伸著舌頭坐在他的鋪子門前。脖子上還吊著一隻包裝精致的禮品盒子。


    “鹿先生?”他失口叫道。這條狗與他“幻想”中的狗兒一模一樣。


    大白狗衝他輕輕叫了兩聲,迅速奔到他腳下,尾巴搖了幾搖,頭也往他懷裏蹭,顯然認識他。


    “鹿先生。”蔣蓬勃又叫了一聲。


    狗兒聞聲抬頭,看向他。這下子,蔣蓬勃幾乎可以斷定,這條狗就是叫這個名字。猛然間,已經被他當成虛幻的一切,重又真實無比地展現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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