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緹妮斯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預警,臉色突然一凝,視線落在始終垂首不語的人影身上,“你,就是凶手。”


    伊斯抬起頭,眼神凜了凜,直直地看向她,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這句話如平地驚雷,震得奧利和塔卡愕然不已,時間就此停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鴉雀無聲的牢房內隻聽得到呼吸聲。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麽久,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你胡說!”簡單的三個字卻足以表達說話者此刻的心情,他不相信,確切地說根本不會相信,怒氣瞬間爆發,“阿爾,你胡說,哥哥……哥哥不會殺人的!”


    奧利的言語震醒了呆若木雞的塔卡,他眉宇覆上一層殺氣,龐大的身軀頃刻間移動,一腳踹開牢門,直逼阿爾緹妮斯。正當他欲掐死眼前的人兒時,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另兩個身影。


    看著眼前阻擋他的手,塔卡訝異地看著被人說成是凶手的伊斯,還有麵無表情的卡爾,後者他可以理解,但為什麽連……


    “你擋著我幹什麽,我要殺了這家夥,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沒有人可以在我麵前傷害她!”


    同樣殺氣十足的言語,卻是完全不同的立場。


    暴怒的眼神又一次對上冰冷的瞳眸,無形的火花在兩者之間躥起。


    伊斯使力拉開蓄勢待發的塔卡,“你不能殺他!”


    “為什麽?”塔卡怒喝,神情複雜。


    “他沒有說錯,麥加是我殺的!”


    塔卡一駭,“你瘋了!他瘋了,你也跟著一起瘋嗎?”他粗暴地抓著他的肩膀搖晃,企圖能讓他清醒一點。


    伊斯扯開他的巨掌,將其一把推開,無視他的叫囂,鎮定自若地回首望向她,“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想知道?”她有些吃驚,沒見過這麽坦白的凶手,連辯駁都省了。


    眼見兩人自顧自地說話,塔卡難以控製地捶向牆壁,強勁的力道讓石灰石的牆麵裂出一道口子,他不相信伊斯會殺人,舍去了所有的一切,他們是多麽辛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她看著消沉的塔卡,其實有個疑惑一直悶在她心裏,習慣性地用手指抵住額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伊斯,“有個問題想先問一下。”


    “什麽?”


    “你們是什麽人?確切地說是什麽身份?”她問,然後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塔卡是軍人吧?”


    “你怎麽知道?”此話一出口,塔卡就知道這等於是不打自招了,但是他從來沒有露出過破綻。


    她彈了一下手指,然後指了指他的手,“簡單,你的手上有長期握劍才會有的厚繭。”那和隻會拿鋤頭的農民不同,隻有接受過相當劍術訓練的人才會有。


    塔卡下意識攤開自己手掌,果然巨大的掌麵除了粗實的紋路外,肉色的厚繭遍布其上,他驚訝極了,他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嗎?”伊斯覺得這個小男孩絕非池中物。


    她抿嘴笑了笑,“至於你嘛,我還沒猜出來,但是你的身份應該很高貴,不是貴族,也應該是文官之類的人。”他的氣質儒雅,絕不是奴隸和平民會有的。


    他避而不答,他讓她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你似乎一開始就認定我是凶手了,對嗎?”


    “沒錯,從塔卡宣布麥加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凶手。”


    “不明白,我有哪裏讓你起疑了嗎?”他自認為,從頭至尾就沒有露出絲毫的慌張,可以說做得天衣無縫。


    她輕笑道:“你說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麽連他自己都忘了,就算如此,單憑一句話又怎麽能認定他就是凶手?


    “塔卡通報麥加的死訊時,你和奧利幾乎同時開口回應,疑點就在這裏。”


    “我說了什麽?”


    “記得當時奧利說了,‘首領死了?怎麽會?什麽時候的事?’而你卻說‘他被殺了?’你的這句話給了我很大的提示。”


    “我有說錯?”這不是很正常的一句回應嗎?


    “理論上是沒有錯!但卻是人往往最容易犯下的失誤。”她撿起一根稻草撥弄著,“第一,塔卡隻說了麥加死了,並沒有說他是怎麽死的,而你直接說了他是被殺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沒有和奧利一樣說什麽時候。”


    他挑起濃眉,對她的解釋尚不能完全會意。


    “第一點,可以理解成死者或許是個人際關係不怎麽樣的人,認識他的人可能直覺認為他是被殺的也無可厚非;但是第二點卻很重要,既然是認識的人,特別是經常見麵的人,再聽到他的死訊,直覺上都會說他是什麽時候死的,哪怕你們剛見過麵也一樣,可你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你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死的,換言之就是凶手,因為隻有殺他的人才會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死的。”


    “那我發現麥加死的時候,湯還是熱的,又怎麽解釋。”塔卡仍是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忍不住辯駁道。那時候伊斯一直和奧利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殺麥加。


    她瞥了他一眼,他說到正題上了,“你認為他是什麽時候被殺的?”


    “今天早上不是嗎?”


    “就因為那碗湯是熱的?”


    “難道不對?”


    “當然不對,麥加是昨天早上被殺的。”她冷不防丟出一句話。


    “你怎麽知道!”伊斯明顯被嚇著了,俊俏的臉上爬滿詫異。


    “因為他身上的屍斑。塔卡也看到了,我在檢查麥加背部的時候,他身上有一些暗紫色的斑點,對吧!”


    塔卡點了點頭,“怎麽?有什麽不對嗎?身上有幾塊斑點沒什麽好奇怪的。”


    “那個不是普通的斑點,那是屍斑,可以用來檢測死者的死亡時間!”


    “屍斑?”


    “嗯,就算我說得再詳細你們也不會明白!”她歎了口氣,不想在這上麵和他們多囉唆。“當然,光是屍斑還不足以認證我的推測,所以我查探了麥加死後的僵硬程度,發現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軟化。”


    “剛死的人當然還是軟的。”塔卡聽得雲裏霧裏的,但是他很清楚,人死後會逐漸僵硬,而他翻動麥加的時候,他身體還很軟,這就和她說的有矛盾了。


    “人通常在死後九至十二小時後會全身僵直。之後的三十個小時會持續僵硬,接下來軟化,經過大約七十個小時會恢複原狀。”


    “那也不對啊,麥加死了才一天,他還沒到你說的那個什麽軟化的程度。”


    “我說的是通常情況下是如此,但如果周圍氣溫高於三十五度的話,僵直和軟化都會加速,隻要二十四個小時即可恢複。這裏氣候炎熱,即使現在是秋天,我估計房間裏的氣溫也至少超過三十五度,所以軟化的速度實屬正常。再加上彌漫在房間裏的香氣,我想凶手是為了掩蓋屍體開始腐爛的氣味。”她的一番話說得塔卡一愣一愣的,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而身為凶手的伊斯雖然不是很能理解,但是當他發現麥加的身體又開始軟化的時候,他一直以為那是神明在幫他,所以他點燃了薰料,來掩蓋屍體腐爛的味道。


    現在看來,那不過又是一個證明他是凶手的證據。


    見他們沒有開口說話,她繼續說道:“奧利昨天來牢房看我的時候,他說他從昨天開始就沒看見過哥哥,而麥加什麽事情都不做就隻會跟在哥哥的身後,所以從昨天早上開始,伊斯和麥加就在一起,可想而知他沒有不在場證明。”說到這,她看到又準備插話的塔卡,殺氣凜冽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想解釋什麽是不在場證明,你也不要問。”


    他接收到她殺氣十足的眼神,隻好把到口邊的話重新吞回肚子裏,他不禁暗忖:奇怪,他怎麽知道我想問什麽?


    她不再理他,看向伊斯徑自說道:“至於凶器,我想大概是類似蠟台的東西,就是用銳利的尖端刺進他背後,才導致他死亡的。我想你是衝動下才行事的,因為你刺的位置不對,不過呢,很不巧你這一刺,讓他的肺穿孔了,結果窒息而死。為了掩蓋罪行,你就準備了有毒的湯來隱藏他昨天就死了的事實。”可惜,完美的計劃錯漏一個人,那就是她。


    伊斯閉上眼睛,事到如此,他也不想隱瞞什麽了,回想昨天早上的衝動,雖然殺了人,但他不後悔。


    “他該死,他根本就是惡魔。”他死命地握緊拳頭怒吼道。


    他的表情複雜且痛苦,一想到麥加當時說的話,就無法冷靜,神情越來越激動,“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他根本就是利用農民和奴隸起來造反,隻要時機成熟,他就會向王軍邀功,說這裏有叛軍,到時候沒有武器的我們隻能束手就擒,而他卻可以混到一官半職。”


    “混蛋,他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多少人嗎?”塔卡的臉色驟變,額際的青筋不受控製地跳動著。


    “當他要我和他同流合汙時,我失去了理智,我一想到這裏即將血流成河,我就……”他渾身因為憤怒而顫抖著,他無法容忍麥加為了私欲,不顧一群為他拚命到現在的平民們。


    身為局外人的阿爾緹妮斯聽到這些,也為麥加的狼心狗肺唾棄不已,不過基本上她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本來嘛,那些平民們餓得個個前胸貼後背,而且風餐露宿,他呢,吃得跟頭豬似的,住得又是最豪華的寢殿,那些黃金的神像和器皿八成是他搜羅來的,要不早就分發給手下買糧草了,可話說回來,他們還真是世上僅剩的笨蛋叛軍,什麽人不好推舉,推頭白眼狼出來。


    不過,眼下整個案件已經真相大白了,餘下的就是他們這些古人自己去解決,她是局外人,想管也管不著。


    想起她先前看到的那些奴隸和平民,不由得感慨萬分,這個時代是個亂世,不殺人就等於等著被殺,他們根本無從選擇。


    隻不過,殺人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這是她這輩子都無法理解的。


    更慘的是,她怎麽就被扔到這個亂世裏了呢?她甚至連怎麽回去都不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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