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阿爾緹妮斯屏退所有的侍女,找了理由支開伊斯和塔卡,徒留下卡布斯,她站在他麵前,因哭泣而嘶啞的聲音帶著堅決,“我做好準備了。”


    痛,隻會有一次,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比起後悔,她寧願帶著遺憾離開。


    卡布斯擁著她,安撫著她顫抖的身軀,“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她點著頭,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他扶著淚如雨下的她坐回床邊,拭去她的眼淚後,才退出宮殿來到藥材管理處,他在這裏的自由出入是被允許的。看著眼前種類繁多的藥材,他細心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確定無人後,才迅速熟練地挑出了需要的,然後急忙離開。


    他走後不久,暗處的巴魯尼走了出來,仔細地檢查了他挑選的藥材,猛地一驚,身為禦醫,他當然知道哪些藥材是用來幹什麽的,慌張地抹去冷汗,急奔向議事廳。


    正在用午膳的薩魯回味著昨夜的一切,心潮澎湃,巴魯尼的報告瞬間讓他的心停止了擺動,他勃然大怒地將滿桌的膳食掃到地下。


    他以為能忍受得住,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痛苦依舊讓他幾近崩潰。


    她懷孕了,是他的孩子,多麽激動人心的消息,卻因為她的決然變成了一場噩耗。


    他頹然地坐在軟榻上,心在滴血,她當真那麽恨他嗎?恨得如此之深,連無辜的小生命都可以舍棄。


    閉上哀戚的雙眸,當張開的時候,屬於政治家的狡詐與冷酷一閃而過,他決然抽出那把被她遺落在神殿的青色匕首。


    寒光逼人,鋒利無比,雖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做的,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夠鋒利,足夠刺穿一切。


    淒冷的笑在他嘴邊揚起……這場賭注,終於來了。


    他狂笑出聲,將匕首放在唇邊輕舔,金屬的冰冷讓他雙目凍結出一絲決意。


    “巴魯尼!”他低喃道。


    “臣在!”他鬼魅的笑容令他膽寒,慌忙地下跪。


    “你做了多久禦醫了?”他問,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匕首的刀口上,食指撫弄著,下一刻,血珠湧現,沿著刀身滑落,和著刀光,讓人覺得發怵。


    “四,四十年了。”他不敢抬頭,如實地回答。


    “夠久的了。”薩魯呢喃著,舔弄著指腹上的血水,“你說,我該相信你嗎?”


    巴魯尼抬頭,不明白他是何意,但他的忠心日月可鑒,“臣誓死效忠陛下,絕無二心。”


    薩魯雙目炯炯,直視了他片刻,然後起身踱步到他身前,突然附耳說了幾句話。


    巴魯尼聽聞,身形一頓,俯首跪地的身體瞬間趴伏在地上,以額觸地,“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隻要告訴我怎麽做?”薩魯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喝道。


    “是……”巴魯尼被他張狂的表情嚇到了,急喘了一口氣,然後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薩魯聽聞,緊握匕首的手捏得死緊,凝視著手中的匕首,刀身映照出他苦澀的臉,突兀的笑意湧現,透著狡黠與殘忍。


    片刻後,他下令任何人都不許接近皇帝的寢殿後,決然地狂奔而出。


    寢殿裏,卡布斯將熬好的湯汁端到阿爾緹妮斯麵前。


    她抖著唇瓣,看著冒著熱氣的藥汁,淚眼婆娑,珍珠般的淚珠滾滾滴落,一顆接著一顆落進黑稠的藥汁裏。


    她遲遲沒有伸手接過,身子不住地輕顫,小手按壓在腹部上,隻能任由淚珠繼續掉落在碗裏。


    她做不到,她下不了手,她無法下狠心去扼殺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可是腦海裏,總是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她。


    喝下去……喝下去……它會是個羈絆,是個枷鎖,讓你永遠逃離不了。


    不!她在心裏喊道,那是她的孩子。


    母性的責任在一瞬間爆發,紫色的瞳眸和著淚,迸射出一道反抗,抬起手,她想摔碎眼前這碗奪命的毒藥。


    一路狂風而至的薩魯,入目所及的便是她抬手接過藥碗的一幕。


    他急奔上前,將她手裏的藥碗打翻在地,綠色的眸子閃過傷痛,泛起鮮紅的血絲。


    藥碗頃刻粉碎,濃稠的藥汁撒落滿地,她震驚地看著他,吐不出半個字。


    卡布斯則因他的突然出現,而僵愣在原地。


    “你那麽恨我嗎,甚至連孩子你都不放過。”薩魯扣住她的肩膀搖晃著,痛苦地低吼。


    他的吼聲震醒了她,看著他叫囂怒罵,心頭一涼。


    他知道了!


    “告訴我,你真有這麽恨我嗎,竟要用這種方法來傷害我。”


    傷害?


    她張著淚水漣漣的眼眸看著他。


    就是因為不想傷害他,她才會急於逃離他。


    他為什麽要來,又為什麽要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好恨,恨他的溫柔,恨他的寵溺,恨他的苦苦相逼。


    “是,我恨你。”她說,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低喃了一句,然後仰首看著他,朝他哭吼著,“是,我恨你,我恨你。”


    她咬著唇,身子緩緩滑下,捂著嘴斷斷續續地嗚咽痛哭。


    卡布斯眼見她快崩潰的神情,心中怒火瞬間爆發,為了防止薩魯可能傷害到她,他猝然握緊拳頭,準備攻擊。不料,身形還未移動,一把銳利的鐵劍便架在了他脖子上,他下意識地回頭。


    “麗莎?”他驚叫。


    “不要動,否則我殺了你。”麗莎以往可愛甜美的臉孔,此時卻掛上了冷凝蕭蕭的神情,英氣逼人。


    原來,經常出現議事廳裏黑影,便是她。


    阿爾緹妮斯注意到麗莎的轉變,驚愕地站起身。


    她看向薩魯,腦中某些被遺忘的東西,瞬間清醒了過來,“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安排了人!”


    怪不得,怪不得她逃跑會那麽快被他知曉。


    “我從沒有說過麗莎是普通的侍女,我安排她在你身邊是為了保護你,如果你沒想過離開我,你就不會動手打昏她。”他痛楚地號叫著。


    她抹幹淚痕,了然地明白了,當時她根本沒有打昏麗莎,所以他才可以那麽快追上她。


    薩魯大步上前,將她扯入懷裏,啞聲低叫,“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為什麽還要離開我!”


    她下意識地反抗,卻敵不過他的力量,隻好改用雙手捶打他,“放開我,你放開我!”留在他身邊,她一定會後悔的。


    “你到底想要什麽,隻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他用手掌包裹住她捶打的小手,將整顆心都捧到了她麵前,他的臉上是哀求,是愛,是無比的珍惜。


    “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放我走。”她想甩開他的手,但卻無力掙紮。


    “辦不到!”他吼道,緊緊地擁抱著她,閉上雙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拔出腰間的匕首,然後鬆開緊摟她的大手,再把匕首放進她手裏,然後再握住,“殺了我,能不能解你的恨?”


    “陛下!”麗莎慌忙地叫道,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驚恐萬分地看著那把匕首,手中的劍也不自覺鬆了半分。


    卡布斯見機不可失,迅速閃身,在她來不及反應之際,便徒手製止了她,奪過劍,反架在她脖子上。


    阿爾緹妮斯瞠目看著手裏的匕首,然後抬首看他。他臉上一片安然,絲毫沒有懼意,璀璨的綠眸放著光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他剛才說了什麽?


    她握住手裏的匕首,抖動著身子,手勁不禁也鬆開了半分,但那隻大手卻突然握緊了她的手,她驚恐地想鬆開,卻被他牢牢地握住。


    腦中一片空白,他想做什麽?


    在她失神之際,他握住她的雙手將匕首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腹部。


    她腦中的某根神經徹底斷裂,隻能呆滯地看著沒入他體內的匕首,黏稠血瞬間噴出,一部分濺到了她的臉上。


    血,她看到了血,好多血!


    她的靈魂像是脫離了軀殼,動彈不得。


    “陛下!”麗莎驚恐的尖叫聲隨之響起。她傾身向前,由於用力過猛,鋒利的劍劃傷了她的脖頸。


    卡布斯在鮮血四濺的當頭,下意識地鬆開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劍,驚愕地看著滴落在純白地毯上那觸目驚心的血。


    獲得自由的麗莎跪爬向前,扯住薩魯的衣擺,“陛下!陛下!”她恐慌的眼中隻有不斷滴落的血。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站起身,嘶聲大叫:“禦醫!禦醫!”


    餘光瞥到呆愣的卡布斯,她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你還愣著幹什麽,快救陛下,快救陛下啊!”她扯著他的衣服大叫。


    “閉嘴,麗莎!”忍著劇痛的薩魯低吼,踉蹌地倒退了幾步,額頭因劇痛而滲出冷汗。他看向阿爾緹妮斯,鬆開一隻染上鮮血的手,摩挲著她的臉頰,“你還恨我嗎?”


    依然握緊匕首的阿爾緹妮斯用空洞眼神看向他,沒有說出任何話。


    薩魯輕笑出聲,收回撫觸她的手,又重新握緊了她的手,“看來還不夠。”


    就在眾人還來不及細想之際,他借著她的手拔出了匕首,瞬間鮮血噴灑出一道弧線,將純白的地毯浸濕。他絲毫不受影響,握緊她的手又猛地補了一刀,悶哼一聲,咬牙忍著錐心的痛,斷斷續續地說道:“你……還……恨我嗎?”


    “陛下!”麗莎再次尖叫,想要去阻止他,卻因為太過慌亂而摔倒在地,也扯倒了卡布斯。而他早已被震驚得不知所措,抖著雙手,不知道要做些什麽。


    宛如流水的溫熱血液沾濕了阿爾緹妮斯的裙子,薩魯被鮮血浸染的手又一次撫摸上她的臉頰,然後俯首,冰冷的雙唇親吻上她的額頭。


    她空洞的眼神依舊,隻能看見一雙燙熱得像是一把火似的綠眸。


    無言的對視下,那把火燙痛了她的心,也燒醒了她的神誌,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滑落,在沾滿鮮血的手上匯聚。


    被刺痛的心像是麻木了,抑或是痛到無知覺了,她站在原地,抖著唇瓣,“為什麽要這麽做?”腦中仍然是空白的,恐懼讓她不願意麵對事實。


    薩魯仍是輕笑,但明顯已經有氣無力了,“你還恨我嗎,要是覺得不夠的話,還——”他的手又作勢要拔出刀刃。


    她被驚醒了,驚恐地大叫:“不!”淚瞬間滑落,她搖著頭,淚如湧泉,卻沒有半絲哭聲,溢滿哀痛的淚瞳,直直地看著他,“夠了,夠了,放手,求你放手。”


    “你不恨我了嗎?”他氣若遊絲地問道,手依然緊握著。


    淚水燙傷了她的眼睛,一股深沉巨大的悲痛吞噬了她,她不敢掙紮,唯恐會讓匕首刺得更深,隻能慌亂地搖頭再搖頭。


    “那吻我一下!”他將慘白的臉湊近她。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慌忙將嘴唇湊了上去,觸及的是一片冰涼。


    薩魯想要吻得更深一些,體力卻已經消失殆盡了,他鬆開手,虛弱地往後倒去,阿爾緹妮斯也瞬間鬆開了手,隻能眼見他重重跌落在地毯上。


    這個景象在眼前一再重複著,恍然間,與夢裏的情景融為一體。


    雙膝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悲痛,她緩緩跪在地上,不願去看眼前的一切。


    她害了他,她真的害了他。


    塔卡和伊斯剛跨進寢殿,就被這一切嚇到了,“發生什麽事了?”


    他們的話喚醒了她失去運作的腦袋,她看向卡布斯,嘶聲竭力地叫道:“救他,卡布斯救他!”


    聲音在殿堂內回蕩,驚醒了呆滯中的卡布斯,他急忙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


    “麗莎!”倒在血泊裏的薩魯突然叫道。


    “陛下!我在!”死命壓住他的傷口為他止血的麗莎淚如雨下地答道。


    “關上……寢殿大門……不要透露任何消息!”他糾結起眉頭,急喘了一口氣,示意她俯首,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議事廳裏……有粘……土版,上麵有我的命令……恢複……奧利的職務,讓他死……守寢殿……門外,誰也……不許進!”


    他突然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鮮血,麗莎驚叫而起,卻被他拉了回來。他喘著氣說道:“還有另一塊……如果我死了……阿爾緹妮斯……的孩子就是我……的王位繼承人,而你們……要誓死保護她。”


    “陛下——”她抹幹眼淚,明白陛下是在保護她,不再浪費時間地迅速起身,“我馬上去。”


    他頹然一笑,望向阿爾緹妮斯,伸出那隻血手鉤了鉤手指。


    她看見了,慌忙爬了過去,他顫抖地撫上她的臉頰,“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無怨無悔。


    她搖頭,哭泣已經讓她說出不任何話。


    “我愛你……”說完,他失去所有力氣昏厥了過去。


    頓時,哭聲、吼聲、勸慰聲,交織成一片絕望的悲戚,在寢殿內掛起一陣哀然的旋風。


    而隨後趕到的巴魯尼,眼見這一切,像是承受不住打擊,跪倒在地。


    陛下竟然真的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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