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緹妮斯站在桌前,桌上放著一雙男性的靴子,質地輕軟,金線繡麵,綴以零星的寶石,可算是華貴至極,也隻有皇族可有,桌麵上,還攤著一張張乳白色的羊皮,而每一張羊皮上都有一對鞋印,那是她用顏料蘸在鞋底印上去的,她仔細審視著這些羊皮,又是比對,又是細看,花費了一下午的時間,她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忽然,她唇邊泛起笑意,眸中熠熠生輝。


    此等模樣,讓她身後的一幹人頓時摸不著頭腦。他們疑惑地看著那雙靴子,不明白一雙死人穿過的靴子有什麽可讓她高興的?


    這雙靴子是努旺達二世的遺物,本來擺放在皇宮的泰皮魯斯神殿裏,那裏是赫梯皇室用來記載帝王後裔的神殿,凡是皇室的子嗣,嬪妃,親族的姓氏,官位,以及大大小小的行事記錄都會供奉在內,而皇室一族的畫像,以及用過的物品也會陳列在其中。


    貝莫魯節過後,她便開始在皇宮的各處溜達,和一些曾經服侍過努旺達二世的侍女和侍衛聊天,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天。今天上午,她不知為何突然要求查看努旺達二世生前用過的東西,說是要找線索,進入神殿後,就對這雙靴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直來回地翻弄,甚至帶回了寢殿研究,又是印鞋印,又是比對的,好不奇怪。


    正當眾人疑惑時,她突然爆出一句驚人之語,“我要去努旺達二世的陵墓,開棺驗屍。”


    “什麽?”眾人聽聞,臉色大變,一臉的驚駭。


    她並不訝異他們的反應,她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死者尤為崇敬,而皇室更是如此,他們認為死亡不過是永生的短暫中斷,帝王死後仍可以統治另一個世界,這樣的信念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改變,開棺驗屍在這個時代,是不敬,也是褻瀆。


    但,事到如今,這是唯一能找出答案的辦法,無論前途多艱難,這條路她都必須走完,即使荊棘纏身,她也決不後退。


    她直立在殿中,神色坦然,堅毅無比,隻希望他們能和她共同進退。


    “你要去皇墓,這是對先皇不敬。”路斯比從震驚中複蘇,對她的提議,有些不苟同。


    她嗤之以鼻地說道:“活人在受苦,還需要去敬死人嗎?迂腐至極!”


    她知道一時之間,他們無法接受,但這件事必須速戰速決,拖得太久,反而不好,萬一事情傳入那些官員耳裏,更是前途多災,既然要做,就必須避免任何突發狀況的產生。


    “難道和案子有關?”卡布斯問道。


    她點頭,視線又轉回桌麵上的羊皮,她需要一個更有力的證據,來推翻當初的判斷。這也是一個可以一擊擊倒所有官員的證據,勢在必得。


    “進入皇墓也不是不可,但隻能皇室成員才能進入。”路斯比捋著白須,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不過他相信她所做之事必有原因,“除非陛下出麵。”


    她搖了搖頭,“昨晚我有提過,他沒有答應。”因為他也認為這是褻瀆。


    “這就麻煩了,你雖貴為女王,但畢竟不是赫梯皇室,要進入皇墓,貴族們絕對不會答應。”到時或許還會給她定上一條褻瀆皇室的罪名。


    她思索著他的話,一簇靈光在腦海閃現,“隻要皇室成員,都可嗎?”


    路斯比點頭,“地位越高越好。”


    她唇邊泛起笑意,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皇子如何?”


    路斯比愣了幾秒,頓時大笑出聲,“我怎麽忘記皇子殿下了。”除了皇帝,還有誰能比皇子的地位還高。


    “那就是可以了。”她露出欣喜之色。


    “何止可以,而且還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路斯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讓新出生的皇子,拜祭先皇有何不可。”


    “明天薩魯會去邊境的直布羅陀,趁他不在我想盡快把這事情給了結了。”省得他在耳邊囉裏囉唆的。


    “好吧,那就明天吧。”他是赫梯的第一神官,這些職權還是有的。


    阿爾緹妮斯眼中精銳之光乍現,知道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次日正午,阿爾緹妮斯便抱著長子,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位於哈圖沙什城百裏之外的皇墓群。與埃及金字塔不同,赫梯的陵墓建造得與一般宮殿無異,不過因為赫梯實行土葬,所以主殿是在地下,由層層石門把關,殿壁上則用鮮豔的色彩勾畫了栩栩如生的赫梯眾神,以及描繪死者功績的壁畫。


    她在祭司的陪同下,步入努旺達二世的陵墓,石門被關上後,隔絕了殿外的高溫,殿內燭火通明,使得金漆雕花的石柱分外亮眼,七彩斑斕的壁畫在火光的映襯下,宛如琉璃水晶般的亮澤,更別提那些陪葬品,黃金白銀,瑪瑙珍珠,比比皆是,華貴得讓人咋舌。


    按照律法,她是不能靠近棺木所在的地下內殿,隻能在外殿對著努旺達二世的畫像叩首,然後祭司會以神子的身份,默念祭文,拜祭儀式就算結束了。不過,她此行明是拜祭,暗是驗屍,隨她入殿的祭司,早已被偷梁換柱了。


    “阿爾,真的要這麽做嗎?”卡布斯揭下祭祀用的麵具,忐忑不安地問道。


    她抱著兒子,小心翼翼地走在螺旋向下的樓梯上,聽到他的話,不雅地翻了翻白眼,“都已經來了,你還那麽多廢話。”


    他提著燭台,搔了搔腦袋,“我隻是不明白死人有什麽好看的。”


    “是沒什麽好看的,不過唯有死人不會說謊。”


    “啊?”他愣了一下,有些莫名,見她沒有解惑的意思,也隻好訥訥地跟在她後麵,免得惹她生氣。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棺木所在的殿門外,卡布斯用力推開七彩斑斕的石門,入目所見的就是懸掛在殿牆上那數量繁多的夜明珠,晶瑩透亮,使得殿內亮如白晝。用黃金雕砌的巨大棺木放置在正中央,周邊整齊地堆放著陪葬品,數目之多幾乎堆成了山。正對著大門的牆壁上,畫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巨幅肖像,那金邊紫衣的男人,她一眼就認出了畫中人是誰,這和外殿那幅不同,無論是顏色還是鑲嵌的寶石都更為華麗,特別是他頭頂上那頂皇冠,完全1∶1複製,綴滿了寶石、瑪瑙以及珍珠。


    畫中的努旺達二世,很年輕,褐發灰眸,身材挺拔,眉宇間氣質高貴,但似乎缺少了點什麽,看上去沒有薩魯那般的王者霸氣,更多的是儒雅,和藹可親得就像是個鄰家大哥哥。


    “咿咿呀呀……”她懷中的小家夥,像是看到了好玩的東西似的,手舞足蹈地叫了起來。


    “乖,別動,媽咪在辦正經事。”她輕哄著,瞧他不像是餓了,反而一臉的興奮。


    “他可真像你,到這種地方一點都不害怕。”卡布斯揶揄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他用手指逗弄著小家夥的下頜,所謂愛屋及烏,他又是自己親手接生,所以對他是寵愛得不得了。


    小家夥被逗弄得咯咯直笑,吐出口水泡泡,噴了他一臉。


    “別鬧了,你去把棺木打開。”她擦拭著兒子嘴角的唾沫,催促道。


    聽聞,卡布斯驚得合不攏嘴:“你要我……”他顫抖地用手指指著棺木,再指了指自己,“要我打開?!”說完,他像撥浪鼓般的搖頭。


    她狠瞪了他一眼,“難道你要我動手嗎?”她晃了晃手中的兒子,而且她未必有力氣能推開它。


    卡布斯垂下首,一副哀怨狀,視線落在黃金打造的棺木上,又看了看她和孩子,哀歎了一記,蹙眉走到棺木旁,猶豫不決。


    “快一點。”她叫道,走到他身邊推了他一把。


    他咬了咬牙,閉上眼睛,抬手觸棺,心裏默念了幾句,便狠推了一把,轟隆隆的聲音響起,他用盡了力氣,隻推開了一個小口子,連手都伸不進去,隻好再使力猛推,好一會兒,他才將棺木推開。


    阿爾緹妮斯踮起腳,朝棺木內張望著,可惜身高不夠,還差半截,不禁在心裏咒罵著,沒事把棺木弄得那麽高幹嗎。她看了一眼身旁氣喘籲籲的卡布斯,他的高度剛好可以看到裏麵的情形。


    “卡布斯,拿右邊的腳骨給我。”


    卡布斯嚇得岔了口氣,嗆咳出聲:“你……還要我……拿……他的……骨頭。”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現在就他們兩個人,她又拿不到,四周又沒有凳子,更何況他是醫生,腿骨能夠分得清。


    “阿爾,饒了我吧。”他哀叫,急忙退離棺木三尺,打開棺木對他來說是極限了,還要拿死者的骨頭,不如殺了他吧。


    “我們是來查案的,你給點責任心好不好。”要不是兒子隻肯要她抱,哪還需要他幫忙。


    “真的要拿?”卡布斯抖聲問,有點後悔自己的好奇了。


    “非拿不可。”


    卡布斯歎了口氣,哀叫著自己是上了賊船了,隻好慢吞吞地走到棺木旁,驚懼地吞了口唾沫,扶著棺木朝裏看去,他本就是個醫生,死人骨頭是不怕了,隻不過,現在的狀況不一樣,這裏又是墳墓,總覺得詭異得很。


    黃金打造的棺木裏覆上了一層白色的軟墊,光澤亮麗,上麵躺著一具身著金邊紫衣的枯骨,雖然死者已死了三年,但無論是軟墊也好,衣服也好,依然嶄新如昔,泛黃的手骨握著一根七寸的權杖,卡布斯看到胸部就不敢往上看了。因為他很清楚,這具屍體是沒有頭了,看了也是白看,而且他怕看了,晚上會做噩夢,他摸索著屍骨的腿部,從衣裙下,顫抖地拿出一根,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頭頓時一涼,閉上眼睛,捧著它遞給阿爾緹妮斯。


    這是一截白色小腿骨,光滑堅韌,表麵光滑,而且粗壯,骨密度很高,看來很年輕,她仔細審視著,仿佛像是在看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將骨頭翻轉一圈,她嘴角笑意湧現,如獲至寶般的,又仔細看了一會兒。


    果然,她的猜測完全正確。


    “你可以放回去了。”笑意猶在,她紫眸愈發的晶亮。


    卡布斯捧著骨頭,如釋重負,急忙將骨頭放了回去,他本來是想直接扔進去的,可是這麽做太過分了,他們已經打擾他的安眠了,好歹讓他“睡”得安穩些,將他腿骨放回原處後,心有愧疚地整理一下皺褶的衣裙,算是為他們所作所為彌補一下。整理之餘,他的手碰到某種柔軟的東西,摸索了片刻,感覺不出是何物,出於好奇,大手一抓,就拿了出來。


    “阿爾,你看這是什麽?”他揚了揚手中的物品,從來沒看過這種布料,好輕,好柔軟,就像是羽毛般。


    阿爾緹妮斯見到他手中的東西,突兀地一愣,這個好像是絹絲,她伸手撫觸著,絲滑如水的觸感,冰涼沁心。“真的是絹絲!”她驚叫,但這不對呀,這個時候,西亞應該還沒有絹絲才對。


    “絹絲?”卡布斯疑惑地重複道,他沒聽過這個詞。


    “這是用桑蠶吐出的絲做成的。”絹絲的誕生可以追溯到中國殷商時期,是除了紙之外,中國的又一大偉大發明。雖然沒有列入四大發明之中,也算是極其驚人的發明,算一算,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中國的殷商時期,難不成像是絲綢之路那樣傳過來的。


    “你知道的真多。”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她到底什麽來曆,怎麽什麽都知道。


    “看它的樣子,好像是幅畫。”它的形狀,很像中國國畫的卷軸,“你打開看看。”


    他頷首,解開纏繞在上麵的繩結,絹絲宛如落下的瀑布,瞬間在兩人眼前展開,絹絲獨有的光澤在夜明珠的烘托下,泛出淡淡光暈。一幅美人畫像,傾現其上,婀娜的體態,娟秀的容貌,靈婉動人的神韻,清雅不可方物,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從畫中走出來似的。


    “好美!”驚見畫上的人兒,卡布斯不由得讚歎道。


    阿爾緹妮斯也為之驚豔,畫中的美人大概隻有十六七歲,有一雙比星辰還璀璨的綠色眼眸,顧盼之間,盡顯風華,她安靜地斜躺在蓮花池畔,金褐色的長發隨風舞動,與粉色蓮花融為一體,美得讓人屏息。


    “為什麽棺木裏會有這幅畫?”仔細看整幅畫軸已經泛黃了,淡淡的土黃色,看起來像是很久的東西了。


    “會不會是努旺達二世的情人。”


    她審視著畫身片刻後,說道,“不可能,這幅卷軸起碼有三十年以上曆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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